第二十四章 出云客栈
孙亦宸心里清楚,上山学艺终究不是正途,即使满腹经纶,文武全才,不能通过科举,赐进士出身,在朝廷上还是会被清流一党所轻视。 科举考试的确给寒门子弟提供了一个鲤鱼跳龙门的机会,每三年总有新中的状元、榜眼、探花成为京城达官贵人争抢的目标。可如今的科举考评的多是诗词歌赋是否辞藻华丽、对仗工整,所取之人虽才情过人,却不通实务,大小政事都得依仗胥吏cao办。如此之人,何以代天子巡牧地方,教化百姓?孙亦宸摇了摇头。 可不通过科举考试,要入仕为官,只能通过四种偏途: 其一,投军。从边军普通军士干起,累积战功,以便擢升; 其二,门荫。王公贵族、名门功臣乃国之砥柱,皇恩浩荡,多有眷顾; 其三,捐纳。捐资纳粟换取官职,虽是弊政,但朝廷常因灾疫,开此恩例; 其四,荐举。东楚两朝皇帝都颁布《求贤令》,高才重名可堪大用者,可自荐,也可由朝臣推荐。 孙亦宸和兄弟们该如何抉择?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他虽为皇族血脉,毕竟无官无职,无法照应兄弟。且学艺十年,在王府住少离多,思母心切,未来之事,还需禀明父王,不是他一人心急可定。突然间,孙亦宸想起穿越前,那仙风道骨的老者给自己的锦囊,说是“有一卷天书,可以助你他日发掘人才,辅你治国安民,替天行道,去邪归正,一统山河”,也不知道这锦囊如今安在?又落入何人之手? 分别的日子总是伤感,即使是七尺男儿也概莫能外,翌日,众兄弟洒泪辞别恩师,在武夷山麓一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的拱手道别,便各自离去。 孙亦宸突然想起穿越前小学、初中、高中毕业时的那个纪念册,喃喃的说道:“应该设计一个离别画册,把大家如今的少年相貌画下,然后写下离别感言!”旁边的黄天昊听的一愣一愣,他知道公子是真性情,舍不得大家,忙宽慰道:“公子,大家都是热血男儿,想必不会埋没乡野,如果有缘不久即会相见,公子不必感伤,咱们也趁着天色赶路吧!” 这天气说也奇怪,前几日还晴空万里无云,可就在下山之日,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紧接着下了一阵淅淅沥沥的秋雨。雨停之后,天仍然阴沉,气温骤降,寒风吹过脸颊,已有针刺的点痛。官道上满地黄叶堆积,肃杀之气笼罩于密林中,孙亦宸和黄天昊下意识紧了紧衣口,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一路风餐露宿,非止一日,远远已经望到建康城外的紫金山,但天色已晚,估计城门落锁,只能明日进城。两人便准备投宿一家客栈。只见官道旁边,有一条岔路,两人拨转马头,径直下了官道,不多时便来到一个小市镇,街上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小贩耸着肩膀立在道旁,不咸不淡的吆喝着。四下询问,才在一个巷子深处找到一家客栈,门脸不大,两个悬挂的灯笼低垂无神,一个招风旗杆略显残破,正门上方挂着一个歪斜的牌匾,上书“出云客栈”四个隶书大字。 两人翻身下马,早有店小二笑脸迎了过来:“两位公子,里面请,不知是打尖呢,还是住店呢?” 孙亦宸回道:“来两间上房,烧盆热水,拣拿手的热菜来几样,温一壶酒送到客房,另外,把这两匹马好生饲喂,明日还要赶路。” 店小二一脸堆笑:“公子,对不住,今日小店客满,只剩下天字九号房一间,房间宽阔,可加铺位,两位爷委屈一下,将就着挤住一间,不知可否?或者小店后院还有通铺……” 黄天昊正欲说话,孙亦宸从怀里掏出二两散碎银子抛给店小二,直接说道:“有劳小二哥头前带路。“ 店小二更是喜笑颜开,本来就小的眼睛已然笑成一条缝,一甩肩上的白毛巾,大声吆喝道:“天字九号房,两位贵客,里面请!” 孙亦宸和黄天昊走进客栈,绕过正对店门的山水屏风,穿过一段幽黑的长廊,才发现貌不惊人的客栈里面别有一番洞天,客栈呈回字形布局,上下共三层,一层大厅摆有多张桌子,桌上均铺着光洁白色台布,大厅正中从三楼吊下一只玲珑宝塔灯架,上下6层,共点着三十六盏大油灯,厅堂四侧多饰有铜柱雕塑,上面均燃着立柱大蜡,两楼、三楼的楼梯处、转角处还放置灯笼,直把整个大厅照的亮如白日。 大厅各桌上都坐满了食客,觥筹交错,好不热闹,但黄天昊却感觉哪里不对劲,偷偷拉了拉孙亦宸衣角。 孙亦宸其实早已起疑,这客栈外表看起来破落,里面装饰却毫不输于建康城内达官贵人常光顾的聚贤斋。刻意的低调,反而暴露出在掩饰着什么。这里距京城不远,如此多的食客、房客不去京城胭脂街、琉璃坊、秦淮河畔的繁华之地,咸聚于此,一定大有文章。 孙亦宸想起来小时候看过的《新龙门客栈》里东厂番子对忠良的追杀,想起了《水浒传》十字坡下母夜叉孙二年开的人rou包子铺,不由心头一惊,更加戒备起来,还好他和黄天昊都有好武艺在身,一会酒菜食用,需得诈赚店小二吃上一两口才可放心。
见到两人进店,各桌上的食客不约而同的把那看似不经意的把目光瞥了过来,两个少年,一身素服,一人佩剑、一人持刀,为首者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隐隐透着世家大族的从容与优雅。孙亦宸常年学艺于武夷山上,想必这京城中、江湖上识得镇南王四公子的也没有几个。 孙亦宸和黄天昊也在暗暗打量着这些食客,东北方向的一桌坐着五个人,虽都穿着东楚服饰,但放着筷箸不用,却使匕首尖刀切割着桌上卤煮的牛羊rou,喝酒不用酒樽,却使着大海碗,一个个体魄魁梧,庞大腰圆,头发披散,不用发簪,看样子可能是北国之人。 西北方向挤坐着七个人,均是黑衣黑裤,不修边幅却又凶神恶煞一般,头上都插着一支道簪,桌上、椅旁散落着各种小件怪异的兵器,其中一件孙亦宸识得应该是五行轮,如此装束兵器,想必应该是崆峒派的。 西南方向坐着一位年轻人,一袭白衫,点着宫保鸡丁、回锅rou等四个热菜,低头独酌,脸色看着虚弱,抬头的一瞬间,四目相对,孙亦宸总感觉这眼睛和这脸看起来怪怪的,好像卡白的脸后面还藏着什么。难不成是易容过?这世间最擅长易容之术的,莫过于蜀中唐门,总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不知这位年轻人是否就来自这唐家堡? 东边散落几桌,坐着十余条大汉,虽然刻意穿着便服,但那称脚的趱金靴和桌上的墨唐刀还是暴露了他们的身份,应该是宣慰抚司的人。 抬望眼,只有三楼拐角处的一个房间还是黑着的,其余二、三层的房间都亮着灯,但奇怪的只有四个房间有人影闪烁,甚是古怪! 既来之则安之,各路人马汇聚于此,一定有大事发生,先回房休息,晚上一定要警醒,孙亦宸和黄天昊相互对视,面不改色,一言不发,大大方方的径直走向楼梯。 这时,只听身后长廊处传来一阵阵呵斥之声:“找死啊,快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