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辽东战事（一）

    东北辽东地区向来人烟稀少、荒凉不堪，今年冬季的第一场大雪来的异常凶猛，没腰的积雪仍在满天的大雪中不断加厚，大风带着鹅毛般大的雪花肆虐呼号着扫过，万物寂静无声。放眼望去，除了高大茂密的松柏树林里还能看到淹没一半苍老坚韧的深褐树干以外，其他俱是银装素裹之色。

    一座积雪的土丘，四面木桩尖角的高大木寨上，宁王朝的玄黄金龙旗在狂风暴雪中猎猎摇摆不定，长长木墙上的被风墙垛窝子处，蹲缩着一个士兵，长枪搭肩，护耳大毛皮帽紧紧的拽到下巴处，鼻子以下都挡在围脖棉巾下，只露出一双熟睡的眼睛，呼噜声闷闷的从护巾缝隙中，呼着白气儿传出，但在这“呜呜”的呼号风雪中却显得这般安逸。

    一声声好似嘶喊的音丝，夹在肆虐怒吼的狂风中传来。因为辽东地区，素来冬季极冷、士兵们带不住冰凉的铁头盔，都统一换成了带护耳的毛兽帽子，既保暖又隔音效果极佳，对付兵营里声若雷霆的呼噜声很是有效果。而此时，窝在墙垛里的士兵根本听不见外面本来就不大的呼喊。

    “他娘的王八鸟货！快开门！老子是铁利部野原噶山寨的人！都他娘的死里面啦！”木寨下，一个左襟窄袖兽皮大袄的汉子在狂风里，一腿没在雪中，抬起另一只沾满雪花的兽靴子“咚咚”的踹着高大的木墙。

    扯着嗓子喊了一阵子，墙头上毫无反应，那汉子低头甩了甩眉毛上的冰渣子，眨了眨进了雪花的眼睛，“啊呸”的一口，吐出满嘴狂风灌进去的冰凉雪沫子。

    满口“娘的”骂骂咧咧转头回去，艰难的没膝踩雪一脚深一脚浅的走了百十步，汉子在一处上面覆雪的巨大裸岩处转身躲进了被风面。

    “海噶大首领，汉人太狡猾了，别说听我说甚么了，整个墙头上，就是见都见不出到一个带把的出来。”那汉子一屁股坐在岩石后面的雪窝子里呼着白气儿说道。

    那个被称作大首领的满面短札大胡子，披着个兽皮裘衣，厚实的毛边兽帽一直压到粗浓的眉毛上，腰间挂在一把精致镶嵌宝石的华美腰刀，闪着七彩的宝光。

    大首领皱了皱眉头，转头扫了眼身后趴在雪地中的无数部落勇士，鹅毛大雪已经将他们完全覆盖在下面，一张张原本赤红的脸庞此时苍白无色，嘴唇发紫，握着破旧弯刀的手指都僵硬到不能伸直。

    难道汉人已经识破阴谋了吗？不能再等了，勇士的身体已经僵硬了。那札胡子海噶大首领一攥拳头，沉声对着那汉子吩咐道：“奴咁图，不管汉人识破了咱们的计谋没有，海东青大神的命令已经下来，现在是该翻脸的时候了，这风儿太大了，箭头正面射不准墙上，你带着一部分箭术好的勇士，到顺风处布阵放箭，压制住汉人露头就行，我就带着人正面翻墙杀进去！”

    “好！”奴咁图用劲起身，一声呼喊，招呼了一部分箭术好的部落汉子先行前去，一只只身影从积雪中肃然起立，背上的雪花簌簌的落下，稍稍活动一下筋骨，便跟着二头人踩着大雪快速移动。

    海噶大首领也起身，一挥手，指向远处大雪朦胧的木墙上，摇摇欲坠的宁朝龙旗，在狂风中喊道：“野原噶部落的勇士们，汉人占我山地，却不给我们应得到的东西，汉人的jian商打压我们的阿胶、人参、蘑菇、松子、蜂蜜、木耳等山货贱卖，海东青大神亲自下令，鞨真七部的各大小头人四面全起进攻，现在眼前的东兹城寨是方圆百里最大的汉人与背叛大神的建州鞨真人聚集地！奢侈富丽，人口众多！杀进去！高过车辕的男子尽数屠戮，成群的牛羊、金银铁器、宝石女人尽归尔等所有！跟着我杀啊！”

    海噶大首领翻手取出背上的牛筋劲弓，箭袋一抽出三只冒着寒光的锥头箭，双目如鹰般凝视，开出圆满弓依次射出，箭如劲风般带着呼啸声，直直射向宁朝龙旗。

    狂风根本无法改变这几只箭充满力量的方向，龙旗应声折断，带旗子的那端，顺着大风飘走很远才落在远处的雪地上。

    野原噶的勇士受到了海噶大首领的士气鼓舞，一个个兴奋的面红耳赤，踉跄着爬起来。一瞬间，木寨外原本白茫茫的雪景，忽然竖起无数黑点般的勇士，他们穿着破烂左襟小袖袍，手持着一把把虽然破旧但细细精磨到闪着点点寒光的弯刀，架着简易攻城梯子，如潮水般涌来。

    一只只牛角号“呜呜”的吹响在苍茫的雪原中，终于惊醒了躲在城垛里的守城士兵，号角连天，他急忙扶着长枪起身观看，这一看便彻底呆住了。

    东兹木寨下，无数部落勇士已经近了，攻城梯子一只只搭在木寨的墙上，无数钩抓也纷纷甩向木墙，尖锐的抓角死死的扣在缝隙中，他瞪大眼镜惊的连连退后，忽然眼角发现顺风方向点点寒光，侧头仰视，鹅毛大雪的天空中，无数利箭带着鸣叫声铺天盖地的射下。

    惊醒过来的士兵，撒腿躲到了角屋后面，哆哆嗦嗦的从腰间抽出号角，鼓起腮帮子，玩了命的吹响。一时间寨内的人也被惊醒，顿时锣鼓声、号角声、呼喊声四处响起，寨中木屋、帐篷、藏兵洞里稀稀落落的跑出斜盔歪甲，惊慌不定的宁朝士兵。

    “嘟嘟嘟”的弓箭射入木桩声急促传来。箭雨覆盖下，一只只箭尾羽毛深深钉在铺满木墙与地面上。躲在满是箭羽角屋背面的士兵，正满头青筋、瞪着眼睛、鼓着腮，连声吹的大脑缺氧。忽然一位高大身影从转角闪了出来，是一位满面短札胡子的汉子。号角掉地，他惊恐的只露出表情，就只见寒光一闪，白皑皑的雪墙上，突然绽放处点点红梅，是那么美艳般的弥散在雪中。

    木墙毫无抵抗的拿下了，海噶大首领站在木墙高高的角楼上，目光冷冷的俯视环视盯着寨内各巷四处刀枪激战、喊叫哭饶的人群声响。

    木寨最中间，一片相对豪华的砖瓦三进出入宅子里，突然升起一道身影，衣袖飘飘，一道道火术、雷击自他手中不断挥下。出现了！海噶大首领眼睛如猎鹰般紧紧锁定远处高空的身影，反手用手缝夹出四只锥头箭，一口气儿全部搭在已经满月的劲弓上，引而不发。片刻，待力量蓄足之后，猛然放出四道闪电般的极光。

    就看到远处的身影突然一晃，便直直的自空中坠下，“轰咚”一声砸在了房瓦上，滚落了下去。宅子内顿时一片哀哭喊声：“东兹真人！”

    四处战火的木寨，后门猛然被拉开，几匹宁朝的快马迅速冲出，片刻便淹没在无边鹅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