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何处不埋骨
中军大帐，侧边的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羊皮绘制的军事地形图。 宇文泰并不算高大魁梧，他虽然很年轻，可站在行军图前的背影甚至有些微微驼背。 帐内的火盆和蜡烛，将大帐照的亮如白昼。 “唉……”宇文泰叹了口气，转身坐在帅位下方的一个圆墩上，宇文泰也不过二十几岁，但显得非常沉稳老成，他顺手拿起案上的一杯酒，问旁边的一个人，“思敬，听斥候探报，说十多天，尉迟菩萨就会来到武功县，离长安城没多远，这仗该怎么打？” 于谨，字思敬，就是侯莫陈崇嘴里所说的，军中最有学问的于长史。 于谨看着很高很清瘦，眼中精光闪闪，细长的手指拈着颚下的长须，缓缓地开始踱步。听到宇文泰的问话，他也没有停，说了一句：“没兵，没法打！” “尚乐那小子呢？”宇文泰又问。 尚乐是侯莫陈崇的字。 “听吒云黎说，这小子到大街上抓武林人士入军，不肯入军的，揍到跪地求饶，强行绑了回来。”于谨停下来，也坐在一个圆墩上，端起了一杯酒。 “这小子这办法还行啊！武林人士虽然刺头，战斗力尚可，用好了，是把好刀！我觉得这小子能镇得住！”很显然，宇文泰很喜欢侯莫陈崇，因为他提起他的时候，有一种父亲说起有出息的儿子那般的骄傲，“这小子呢？去给我叫来。” “听说在酒楼上跟人喝酒呢！”于谨如实回答。 “嘿，我就知道这小子忍不了三天，去，把他给我找来。”看宇文泰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没有因为侯莫陈崇玩忽职守而生气。 于谨出账，吩咐帐外护卫，去找吒云黎，把侯莫陈崇找回来。 这边高楼上，有道是一力降十会，侯莫陈崇天生神力，可惜很多临战技巧不堪了了，出力的功法都不太合用，造成他有一种有力使不出，使出了也用不对地方的感觉。 不过，马浪尘还是废了一番力气，才把这厮揍的服帖了。 “大哥，大哥，这次我是真的服膺你啦！”侯莫陈崇双手抓住暮云孤刃的刀背，但是刀并没有握在马浪尘手里，马浪尘的双拳已经在侯莫陈崇的肚子上，软肋上，脖子上，脸颊上以及他的大小周天经脉上揍了无数拳。这可是侯莫陈崇有生以来吃的最大的一次亏了，可也认了一个文、武、术样样精通的大哥。 “你要是还不服，咱们可以再来，放心，我还有其他功夫，保证让你浑身上下都熨帖、舒坦。”马浪尘虽在月光里，也能看清侯莫陈崇被揍得鼻青脸肿。 “服了，服了，这次真服了！”侯莫陈崇连连告饶，不告饶不行啊，直来直去拼力气；偷袭，诈降，阴谋诡计，总之，不管是他从生死拼搏中得来的实用技能，还是跟随宇文泰、于谨那里学来的将计就计，还是道听途说的诡计阴谋，全部挖空心思用了个遍，其结果依旧是被马浪尘揍得不能自已。 “苍天在上，明月为证，我侯莫陈崇，字尚乐，从今日起，拜马浪尘为大哥，此生不变，此心不逾！” 侯莫陈崇跪倒在屋顶上，对着苍天明月起誓。 马浪尘也不管他用词是否精准，跪倒再屋顶，对着苍天明月起誓：“我马浪尘，字破尘，拜侯莫陈崇为兄弟，此生不负！ 两人结拜后，马浪尘说：“老弟，既然已经结拜，大哥我也不能小气。千张弓算送你的第一个见面礼，小小礼物而已。” “哦呀呀，有第一，难不成还有第二第三？”侯莫陈崇高兴坏了。 “刚才你与我拼斗，处处落了下风，主要是因为你不懂运功法门，有道是，力不打拳，拳不打功。哪怕你力量再大，不懂运功法门，不会武法技巧，一样是白搭，就好比你坐拥金山，却呆在海外孤岛上，根本没有办法花出去，没有一点作用。”马浪尘一一指出侯莫陈崇运功的不足之处。 “大哥说的一点不错。宇文将军也说过同样的原因，可他也没办法帮我解决。难道大哥有办法？”侯莫陈崇更加兴奋了，宇文泰曾经说过，如果他能懂得正确运功的法门，可以轻而易举地胜过李檦。如今听到解决的办法，能不激动吗？ “我刚才揍你的时候，”马浪尘嘿嘿笑了一下，说，“顺便帮你理了一下经脉，尤其是大小周天。现在，我教你一套运功法门：韦陀法体。最适合帮你锻造体质，修行运功。” “好啊好啊，护法韦陀可是三十二天将中最厉害的一个，我要学。”侯莫陈崇听闻此功法的名字，就已经很兴奋了。 “这是我送你的第二个见面礼的一半。”马浪尘说，“另外与之配套的，我再教你一套临阵杀敌的武功：荡寇。用之于见，用之于杵，用之于鞭，用之于殳，都可以，是一套力量型的武术。” “大哥，我的趁手兵器就是一双钢锏，四棱九节，一根重四十八斤，一根重三十六斤，以后就叫荡寇锏！”侯莫陈崇实在是太兴奋了。 马浪尘这套韦陀法体功法和荡寇武法，都是当年师父百里不凡教他的，说他可能用不上，如果以后遇到天生神力的战场杀将，那就传给他，也就避免失传。今日刚好用上。马浪尘把功法一点一点地讲述给他听，武法演练了三遍，并且指点他一些玄关精要，直到他都学会为止。 “好了，我们先回去吧，免得他们等的着急！”马浪尘说。 “好，好，哈哈……” 当侯莫陈崇从窗户又进入有斗酒楼的时候，春风得意，满脸笑容，刚好印证了慕容容若的说法。 马浪尘进来的时候，给慕容容若递了个微笑，又轻轻眨了一下右眼，再结合侯莫陈崇这一身青紫，慕容容若就明白马浪尘的意思了：他刚才说你坏话，这下子替你报仇了，揍得他鼻青脸肿、跪地求饶。 慕容容若无声的笑了笑。 这时，吒云黎来了。 “将军，宇文总管令你赶紧回去！”吒云黎右手握拳，横撞了一下左胸，行了个军礼。 宇文泰时任夏州总管，总领夏州军政大权，吒云黎是宇文泰从夏州带来的老班底，夏州的老班底有时候喜欢称他宇文总管，以示亲切。 “呀，大哥大哥，误事误事啊，”侯莫陈崇突然着急忙慌地说，“将军命我来征兵的，这下可好，回去该挨军棍了。我得赶紧回去。” “尚乐，不就是缺兵吗？大哥我要送你的第三个见面礼，就是三千精兵，至少五百骑兵，要不要？”马浪尘胸有成竹。 “大哥，大哥，你真能搞来三千兵马？还有五百精锐骑兵？”这幸福来的太快，侯莫陈崇今天一天的惊喜，比这十六年来都要多，“大哥，你真是我亲哥。” “走，路上边走边说。”马浪尘等人结了账，跟侯莫陈崇一起去见宇文泰。 尔朱荣命族侄尔朱天光来剿灭叛贼万俟丑奴，出城只给了三千兵马，令他一切都可以便宜行事。没办法，洛阳城也没有多少兵马。贺拔岳虽任左厢大都督，也不过五千人马，作为贺拔岳的先头部队，宇文泰手里的兵马更少，堪堪两千人，骑兵不足五百。 军帐内，宇文泰跟于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尚乐这小子非要跟李檦争这个先锋，你说他能在五天之内抓来五百人吗？” “五百人？那绝对的不可能，他现在才只有二十九个人，加上他自己，书记官，伙夫兼马夫，才三十三个。”于谨算是侯莫陈崇的半个老师，闲暇的时候教他一些汉人的知识和兵法，对他也有部分师徒之情，甚至父子之情，而侯莫陈崇跟于谨的儿子于翼也是好友。 “这厮要是驴脾气犯了，带着二十九个人也敢去冲阵呐！嘿嘿……”宇文泰轻笑了一下。 “将军……” 这时，李弼，李檦，侯莫陈顺、宇文导、尉迟迥、贺兰祥等人都进了中军大帐。 此时宇文泰帐下兵马不算多，战将倒是有几员，属于典型的将多兵少。 长史于谨不仅多谋善断，亦可临阵杀敌。别将李弼，善攻善守善战，尤其是他的弟弟，就是侯莫陈崇嘴里的李矮子李檦，此人虽身高不满五尺，每临战，必披甲执锐，冲锋陷阵，哪怕一人对万人而面不改色，冲锋不止。侯莫陈顺，侯莫陈崇两兄弟也是万人不挡之勇。宇文泰对侯莫陈崇寄予厚望，他如今刚满十六，悉心调教，一定能够成为一员优秀的统帅。另外还有自己的外甥尉迟迥、贺兰祥，侄子宇文导，外甥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五岁，侄子十九岁，都跟侯莫陈崇差不了多少，也都跟着宇文泰征战了几年，也已经初露峥嵘角色。 宇文泰看着账下战将，很是欣慰。唯一的缺憾就是兵员不足。 连年征战，何处不是埋骨场； 各路征兵，家家都有戴孝人。 哪还有更多的男丁入军。宇文泰在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