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山峪有匪盗
“云杰,你那边兵员怎么样?”宇文泰问李檦,云杰是李檦的字。 “启禀将军,情况不容乐观。关中男子虽不惧战,但人口实在太少,本就受战乱之苦严重,若是强征,岂不是跟万俟丑奴一般无二,会失了民心的。到时候怕得不偿失。”李檦声音柔和,步履从容地走到宇文泰身侧,说,“我已将军饷提高了五成,也仅仅征得两百三十一人。” 李檦果然身材矮小,但短小精悍,不过这样一个连侯莫陈崇都斗不过的人,并不是一个豪阔粗犷的汉子,他面容白皙,唇红齿白,有一股书生的儒雅气。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红樱束发,暖玉为簪。一身闪亮的光明铠甲,精巧至极,腰间挂着一柄长柲环首刀,刀盘处镶嵌了一颗滴水红宝,熠熠生辉。 “云杰做的很好。能多给一些就多给一些吧。也许就是卖命的钱了。”宇文泰说道。 “老大,老大,好消息啦!”侯莫陈崇还没有进军帐,嚷嚷的声音已经传了进去。 “尚乐这家伙,一点都学不会稳重!”宇文泰笑骂了一句。 侯莫陈崇着急忙慌,跑进了军帐。马浪尘几人,跟在后面,缓缓走入军帐。 “尚乐,这几位是……”宇文泰问。 这里是中军大帐,外人如何能够进入? “老大,这是我的结拜大哥,马浪尘,字破尘。”侯莫陈崇简单介绍马浪尘以及其他几人。 马浪尘一眼就看准了李檦,还瞥了一眼他腰间的长柲环首刀。 “见过宇文将军,诸位将军!”马浪尘立正身,略俯折,双手合抱举,微微引致胸前,仅仅是一个长揖,这个长揖属于拱手礼的一种。 马浪尘没有右拳抵左胸,行军礼,意思是他不是他属下的战士。没有右拳在下,左掌覆上,向前推出行江湖拱手礼,意思是我不是江湖人。这个长揖,是一种不分尊卑的见面礼。而马浪尘作为侯莫陈崇的大哥,此礼也是作用在略尊于己者身上。 宇文泰看到马浪尘的这个礼,心里暗暗欣赏马浪尘,毕竟第一次见面,见一个杀伐决断的将军,见一个位高权重的领主,能够不卑不亢,又不傲不倨,行为得体的年轻人,还是不多见的。 “礼免!请坐!”宇文泰双手虚抬,请马浪尘他们坐下。 “尚乐,你怎么还是这般毛毛躁躁,一点都不稳重呢?”宇文泰数落了侯莫陈崇一句,问,“这,大哥是怎么回事?” 侯莫陈崇把两人的事情一点一点详细讲述一遍,并互相介绍了双方。 众人都对这个能让侯莫陈崇服膺的人很感兴趣,于谨心有警戒的审视几人,李檦则饶有兴趣的看了几眼,侯莫陈顺则替二弟感到高兴,尉迟迥、宇文导等人的兴趣反倒在侯莫陈崇腰间的千张弓上,又偷眼瞄了瞄几人腰间的刀剑。 “破尘兄弟,”既然马浪尘行长揖礼,又是侯莫陈崇的大哥,宇文泰就只把他当成像侯莫陈崇那般的兄弟,当然,要想让他和帐下的猛将认可马浪尘,也是需要考察和印证的,当务之急,却是问策于他,“不知你说的三千兵马……” “盗匪。” 盗匪两个字一出,于谨的眼睛先亮了。 国不安宁而匪盗生。国不安宁,民不聊生的时候,正是盗贼、匪寇漫行的时候。往大了说,万俟丑奴也算贼寇,他们窃国而居,明目张胆。往小了说,就是占山为王,霸村劫货,再往小了说,就是偷鸡摸狗,骗吃混喝。盗贼也都是人,甚至都是“身怀绝技”、“能力超凡”的人。 非胆识过人、能力出众者,做不了匪寇。 于谨不是没有想过收服盗匪为义军的想法,用来扩充自己的兵力。他也派人查探过,长安城南的秦岭山峪里,就有一伙儿盗匪。据说人数还不少,有三千多人,若要去剿灭、收编,一来,剿匪也是需要兵员战斗的,哪怕伤亡再小,对自己也是一种巨大的损失;二来,谁能保证剿匪后,他们甘心归顺呢?拿了武器的匪兵,对向敌人是可怕的,对向自己更是可怕。所以,他不敢冒险。 于谨也跟宇文泰两人讨论过这个问题,迟迟没有结果,只是觉得甚是鸡肋,恐怕内心还是放弃的多一些。 “破尘兄弟说的详细一些。”于谨想知道马浪尘对此有什么好办法。 马浪尘走到那张巨大的行军图前边,拿起地图旁边放着的一支羽箭,指点着长安城南的山峪。 “秦岭多山峪,”马浪尘扫视了一下众人,在地图长安城下方的山地区域画了一个圈,说:“民间将长安城南部的整片山峪总结为秦岭七十二峪。单单长安城南这片区域,就有十七峪。” “破尘兄弟说的可是隐藏在大峪、小峪间的那伙贼寇?”于谨反问。 “我也猜想于长史不可能不关注他们!”马浪尘拿着那支羽箭点了点大峪和小峪所在的位置,微笑问道,“不知道于长史对他们了解多少。” “了解不多,”于谨站起来,说,“听闻大峪原本有一伙盗贼,头领叫做老枭头,杀人放火,拦路劫镖,无恶不作。后来来了个叫什么熊罴将军的,跟他们火拼,以少胜多,夺了大当家之位。这熊罴将军霸占了大峪,老枭头降格为二当家,带着部分兄弟去了小峪。” 马浪尘点点头,问宇文泰道:“将军可知道王罴?” 王罴,字熊罴,京兆霸城人,少年从军,勇武有力。曾任荆州刺史。后来大梁皇帝萧衍认命陈庆之为统帅,率领七千白袍军,护送北海王元颢到洛阳登帝位,王罴积极响应,因军功被封为左军大都督。元颢兵败被杀,王罴被罢黜,贬为秦州刺史,后来不知所踪。 陈庆之因战阵穿白袍,逢战必胜,被称之为“白袍战神”,他的七千军也被称之为“白袍军”。陈庆之护送北海王入洛阳,奔袭千里,取城三十二,经四十七战,每战必胜。北魏孝昌四年,也是南朝梁大通二年,那一年的史书军战史上,只有三个字:陈庆之。 元颢入洛登基,骄奢yin逸,不思进取。尔朱荣打败葛荣等各路叛军,集结三十万大军,号称百万,反攻洛阳。陈庆之孤军深入,独木难支,荥阳之战虽然胜了几场,最终的大战还是失败了。据说带领七千白袍军如黄鹤杳杳,凭空消失。
那次洛阳大战,宇文泰跟随统帅尔朱荣,在荥阳征讨陈庆之,当真被陈庆之的战场指挥之才深深折服,叹为观止。当宇文泰看到陈庆之的作战单位调配到什长依然如臂使指,准确到位,他就明白元天穆的三十万大军败给陈庆之的七千白袍军,那不是偶然,是必然。 而支持元颢的为数不多的几员大魏将军中,能被陈庆之节制的战将不多,其中就有这位王罴王将军。 宇文泰知道王罴,不仅仅跟他斗过几场,此人骁勇善战,每临战不穿战甲冲锋在前,却从无箭伤。而且此人生性俭朴,品行也令宇文泰敬佩。所以,战后还帮他求过情。不过,人微言轻,并没有上达天听罢了。 “熊罴将军?哈哈哈哈,不错,王罴,字熊罴。想必这位熊罴将军应该就是王将军了。”宇文泰回忆了一下当年的场景,嘴里说着王将军,心里却在歆羡,何能拥有像陈庆之那样的指挥天才,不仅是自己的幸运,也是这天下的幸运。因为他宇文泰必然不是崇佛妄佞、浪费人才的南梁帝萧衍。 于谨跟随宇文泰有几年了,自然知道他跟王罴的那点交情。 “将军,既然如此,何不手书一封,派人去收服他?”于谨提议道。 “且不说当年是敌对双方,即使不是,这一点香火情也不足以招安一员勇将!”宇文泰叹息。 有些时候,最了解你的人,往往就是你的敌人。 “将军,军情紧急,试问我能有几天时间收服这头老熊罴?”马浪尘问的时间,就是能给我几天,让我来收服王罴这伙匪盗。 “破尘兄弟需要几多人马?”宇文泰反问。 “尚乐的前锋营足矣。”马浪尘自信又淡然地说。 “二十九人?” 诸将纷纷表示不信,就连侯莫陈崇都不相信,惊讶道:“哥呀!前锋营才刚刚抓了二十九人呀!” “不,你错了,加上我们,是三十七人!”显然,马浪尘把书记官和伙夫都算上了。 有些时候,伙夫、马弁都是战士,切菜跟砍头岂不都是一刀? 马浪尘看着王乐天和慕容容若、谢庭三人,笑了。侯莫陈崇看到他们几个笑了,自己也莫名其妙就信心十足地笑了。 “干就干,大哥,我信你!” “好,英雄出少年!”宇文泰赞了一句,“可你们只有七天时间!” “宇文将军,”马浪尘说了最后的一个要求,“请七天后,将军出城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