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国有君子
华君儒三人用了近二十天时间方才来到拔也部落,此部落就在阿尔泰山的山脚小平原上,帐篷不足一千,人口过六七千,又以老弱病残幼为主,成年丁壮不足两千人,其他的成年丁壮都被这几年的征战消耗殆尽。草原倒是挺广阔,部落的牛羊有几万。 华君儒三人的到来,并没有给这个部族引起什么波澜,哪怕阿史那土门是大首领的姓氏。他们从进入这个部族的蒙帐搭建区,甚至没有一个人来迎接他,只看到一些孩童偶尔从他们眼前跑过,再就是一些老人在帐外忙活着,或搅拌马奶、羊奶做马****、乳酪,或在整理草料。华君儒三人从旁经过,他们也不过是对三人的笑脸报之以冷漠的一眼,倒是有小孩儿好奇地看着他们。 三人在来的路上已经设想过多种可能,他们的冷眼相待虽不是好的见面结果,但也不是最差的结果,毕竟他们群起而反对,甚至是途中刺杀。 前方便是部族的议事大帐,也是首领的居住大帐。 在距离大帐十丈远近的时候,华君儒已经听闻出,里边有十五个人的气息,十五人虽然没有一个人说话,但从不同的气息可以得知,有些人紧张,有些人坦然,有些人坐立不安,有些人焦躁不堪。 想必这十五人就是阿史那土门来之前,掌控拔也部落权利的人物。 华君儒轻轻地说:“十五人,各有不同,留心www.shukeba.com。” “嗯!”阿史那土门轻轻点头,目光坚定。 华君儒悄悄退后两步,与阿史那木南并列站在了土门的身后。 土门稍微整理一下衣装,轻轻地舒了一口长气,步伐坚定,往前迈入。 华君儒眼中有些许赞许之意。 土门走到帐门前,毫不迟疑地掀起帐门,走了进去。两边坐着十五个人,中间是一条走道。十五个人各自拿着酒杯,有人在喝酒,有人只是拿着。看着阿史那土门三人走进去,除了左边首位的那人倨傲地看着他,没有动,其他人“嚯”地一下,全部站了起来。 土门没有理会所有人,就那样一步步,轻松淡然,又坚定不移地走到了尽头,那里摆着一张覆着狼皮的大椅,那是独属于首领的。 阿史那土门就那样走到那张大椅前,转过身来,看着下边的十五个人,也不傲慢,也不卑怯,不悲不喜,面无表情。 “属下屈律啜,拜见大头领。”右边首位的那人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抵在胸前,报出名字。 屈律啜一拜,他这一边的六人也同时跪拜。而另一边的都没有动静。 坐在左边首位的那人叫突鲁破,拔也部落的首领拔也拔脱死后,并没有留下子嗣,连血脉亲近的家属也都没有了。突鲁破本是首领器重的将领,勇猛善战,在部族中杀伐、征战著称,人望很高。按正常来说,他本是首领的最佳继承人,没想到被一个外人抢了先,他心里愤愤不平。另外站着的七人,也都是跟突鲁破交好甚至是他的的部下,主将不拜,他们哪怕有心,亦不会低头。 “起身,入座!”阿史那土门请屈律啜等人起身入座,自己并没有立即坐上那张首领的座椅,只是那站那张座椅的前边,木南站在土门身后。 因为他知道,他自己这个首领还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哪怕有人嘴上承认了,心里并不承认。他要的是口服心服,但现在才需要走第一步:立威。 屈律啜对他的这个举动,暗暗赞许。 突鲁破对他的这个举动,表现出蔑视。 华君儒从进了帐门之后,就站在那里,同方剑立在身前,双手轻轻地搭在上边,给人一种一丝不苟的形象。他没有释放一丝一毫的杀气和压力,一句话没说,一步路没走,却让人不得不注意他,甚至,提防他。 这,就是他的气场,内敛于心,外摄于物。 阿史那土门说完那四个字,就安安静静地站着,连一句寒暄都没有。 “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难不成总帐的男人都死绝了吗?”突鲁破一方的一人突然说道,“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马驹,就凭着一个阿史那姓氏,想让我们心服口服?屁啊,哈哈哈……” “就是啊,如果总帐派来一位骁勇善战,战功赫赫之辈,也就罢了,哪怕是奴隶出身,我们也愿意辅助,你又算的了什么?”又有一人叫嚣。 “敢问,你何德何能坐上这张座椅!”又一人。 “不如,让我们推荐英勇的突鲁破坐上这张狼皮椅。” “敢问,你何德何能坐上这张座椅!”这是七人共同。 “哼,就凭你们几个,还想逼宫?”屈律啜哂笑一下,轻蔑地说了一句。 “屈律啜,老子早就不服你了,逼宫又怎的?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甘愿做那摇尾乞怜的应声狗?”其中一人玩笑似的,喝了一杯酒,做出一副小狗的模样,叫道,“汪汪汪,主人,给赏块骨头吧!哈哈啥……” “哈哈哈……”惹得众人大笑。 有人更加夸张,把刚喝的一口酒喷在了旁边人的脸上,那人也不恼,继续笑着。 “你……”屈律啜一方六人拔出弯刀,从牙缝里龇出一句话,“欺人太甚!” 阿史那土门还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听闻如此侮辱性的语言,屈律啜虽然没有放在心上,可他皱着眉,既是对对面一干人丑态的鄙视,又是对阿史那土门这种侮辱言行而表现的无动于衷的不满。 “哼,原来是个哑巴,”突鲁破本来对阿史那土门心存藐视,看如此这般,他竟然都没有任何表示,心里觉得一个小屁孩儿肯定是被这阵势给吓得不知所措了,心里放松,觉得要回自己帐里,商议一下,接下来,如何把此人赶走,或者干脆干掉,想罢,他把酒杯重重的摔在小桌上,站起身来,说:“兄弟们,走,到我的帐中饮酒,这首领大帐的酒,呸,真他娘的酸,一点劲儿都没有。” 说完就走了。其他人也要随之而去。 突鲁破路过华君儒的时候,瞥了他一眼。 这也是他这一生最后的一眼。 因为,他的脑袋突然掉了。 “咕噜噜……”滚到了跟随他最近的那人的脚边。 华君儒的剑似乎根本就没有动过,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动过,依旧白衣拄剑而立,任由突鲁破的尸体倒在身后,从勃颈处喷出的血,洒在帐门上。 “啊,你……” 跟随他的人都吓傻了。 “我用不着你们心服口服,”这时候阿史那土门才说了进账之后的第二句话,“我只要你们身服就够了。”
“属下屈律啜敦请大人坐上首领之位!”屈律啜再次跪地,他那一边的六个人也再次跪倒。这次,他已经拜服:少年心性,竟然沉稳狠辣,长大之后,必然成就大事。站队,要趁早。 阿史那土门看了一眼屈律啜,又看向想走又不敢走,迫不得已转过身来看着阿史那土门的七个人,不知所措。 “属下,属下敦请大人入座。”其中一人赶紧跪地表示臣服。 “还有谁?”阿史那土门轻轻地问一句。 “属下,敦请大人入座。”这次,是所有人跪下,口表臣服。 事后,阿史那土门跟华君儒和木南在大帐里。 木南给两人做了手抓羊rou和马奶酒,华君儒和阿史那土门盘腿坐在一张巨大的北疆地图上,这张地图是由五张牛皮拼接而成,囊括了柔然、铁勒、吐谷浑等各个国家。在华君儒和阿史那土门眼前的这一块,正是他们所在的金山脚下的拔也部落。这张地图汇聚了华君儒书院藏书洞历代先贤的功劳,也加入了在总帐之时,由阿史那特勒和哥舒叶护等人搜罗来的突厥各部的地图。 两人就坐在这张地图上,进行了一番对话。 “先生,”土门先说出自己的疑惑,“之前听大先生讲述有说:假痴不癫。我本想着,暗中观察一番,看看突鲁破有何阴谋。先生为何直接杀了他?” 假痴不癫,就是假装痴傻,掩人耳目,但另有所图。 “假痴不癫,不若打草惊蛇。”华君儒说:“杀了他,就是要看看他在军中的威望如何,如果此人的死,根本引不起波澜,说明此人不堪,死不足惜。如果有许多人愿意为他报仇,那就说明此人根深蒂固,威望甚重。那就更应该先死。且看,且等。有人跳出来,才好一网打尽。” 打草惊蛇的本意,用惩治某人的方式,来警告另外的人。 阿史那土门仔细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却不知为何,几次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 “先生,君子善直,先生为何……”阿史那土门的意思是,君子之道,光明磊落,他不明白华君儒为何也要玩阴谋诡计。 “谋,非君子不为也,实不屑为之。”华君儒回答他,阴谋诡计并不是君子不懂,也不用,他们懂,但不屑去用。 况且,谋也不全是阴谋诡计。谋,只不过是行事的心智和手段。 “可,我是您的弟子,我该何去何从?”阿史那土门问,我是您的弟子,我是该想您一样做一个君子呢,还是做一个无所不用的首领? “君子不治国,”华君儒说,“但君子治民心。” 国家很大,充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类的事儿,单重君子的光明正大,很难处理所有事情,毕竟,有些事情是不能放在明面上处理的。所以,君子不治国。 可不管是用儒家治国,还是用法家治国,其目的都是为了让民有所守,守心,守行,守矩。君子之行,正是或儒或法最终达到的一个和谐目的。所以,君子治民心。 国有君子,礼乐之邦。 “多谢先生教诲!”阿史那土门受教,“先生,接下来,我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