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岂有公道
圣西王炎政因为政见不合从而顶撞领皇,昨夜被关押在狱中静思己过,但其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还设计杀害狱卒企图越狱,之后在与前来阻挡的城军打斗之中不幸受伤,虽经皇城内最好的大夫医治,但因为炎政年老体弱故而于今日凌晨时分伤势陡然加剧,最后暴毙而亡。 这则消息是清晨从皇城金殿中传出来的,虽然领皇炎崇的意思是低调丧葬,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等震惊的消息还是在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便传遍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百姓们在城外四面叛军的恐慌之中本就终日惴惴不安,如今再听到这样一则意外的消息,自然不免心生诸多揣测,因此各种流言蜚语也在市坊之中传的沸沸扬扬。 炎政一死,圣西王府便是大门紧闭并布下了重兵看守,来往的路人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被那些气势汹汹的城军给当做同犯抓了去。而城中仿佛一下子多了许多巡逻的军士,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茶肆赌坊客栈之类的,无不遭到了城军们的一一搜查,没有人解释什么,也没有人承认什么,但金陵城中的气氛却是一时之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以至于虽然大部分人都不相信圣西王之死会这么简单,但忌惮于如今城中的局势和朝堂发出的禁止造谣生事的命令,人们也自然不敢再聚集在一起过多谈论此事,纷纷抱着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而领皇炎崇所做的这么多事,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炎政之死,再闹出什么多余的乱子。毕竟当下最为急迫的事还是要全力以赴地解决城外的叛军。 由于韩灵儿和唐若汐几人就住在韩府之内,因此消息也最为灵通,她们一大清早便跑到城军大营急急忙忙地找陆一凡,想要询问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将正准备要披甲蹬城的陆一凡给堵了一个正着。 而当陆一凡从韩灵儿的口中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心中不免感到一阵诧异,他虽然早已料到炎政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却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死的这么快。虽然昨日炎政来此亲口说出了自己欲要谋反的意图,但说到底也只是只言片语而已,并没有拿出什么真凭实据,而领皇竟然在毫无查证的情况下,以此就定下了炎政的死罪,这般果决的速度倒是让陆一凡颇感震惊。要知道朝堂所发出来的消息,陆一凡是根本就不会相信的。 “一凡,我们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精神饱满的柳三刀右手将长刀随意地抗在肩头,左手还拿着一个尚未吃完的rou包子正往鼓囊囊的嘴里塞着,看他这副神采奕奕的模样,想必心情定是不错。而陆俊、谢云等人也陆陆续续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他们此刻已是摩拳擦掌,准备随时与攻城的叛军来上一场血战。 纪原并不在这些人之中,因为陆一凡特意嘱咐过让他多留下来陪陪纪沂儿,好借机增进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虽然效果甚微,但纪原却是始终乐此不疲紧跟在纪沂儿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们二人在一起一整天几乎都是纪原在有说有笑的主动唠叨个不停,而纪沂儿却是惜字如金,有时候甚至连个正眼都不给他。若不是周围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兄妹的关系,只怕早就会有人误会纪原是死赖着人家姑娘的纨绔子弟了。 “圣西王竟然死了……” 不知怎的,对于炎政的死讯,陆一凡并没自己有想象中的那么淡定,反而心底深处却总有一种莫名的沉重感。炎政与他的关系其实极为复杂,既有天高地厚的恩情又有不共戴天的血仇,虽然炎政的种种施恩都是基于自己的目的,但这并不能抹杀陆一凡的的确确受到过炎政恩情的事实。而最为关键的是一向精明的炎政之所以会在阴沟里翻船,其实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因为他陆一凡,昨夜之局虽然并非陆一凡的本意,但他却是关键中的关键,就凭这一点陆一凡虽然找了一堆借口用以自我安慰,但隐隐之中却总对炎政有一种愧疚感。 陆一凡不得不承认当他得知是炎政派人夜袭陆家之后,他的确很想杀了炎政报仇雪恨,但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而昨夜这种利用炎政对他的信任而设局陷害的办法,却是陆一凡最不愿意接受的。在此刻陆一凡的心里,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念头始终萦绕在他的耳畔挥之不去。那就是:炎政对自己的仇,如今已经报了。但炎政对自己的恩呢?自己又该如何偿还呢?一直自诩的恩怨分明如今又该被置于何处? “一凡?”看到陆一凡心不在焉的样子,柳三刀不禁将手里的rou包子随手一扔,眉头微皱着轻声呼喊道,“你在想什么?” “圣西王死了!”陆一凡幽幽地转过头去,神色颇为纠结地说道,“说是昨日他企图越狱,死于和狱卒的打斗之中!” “哦!”柳三刀听到这个消息就如同听到一句平淡无奇的家常话一样,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继而再度询问道,“他死不死与我们何干,我刚刚是问你在想什么?” “他在想的就是有关炎政之死的事情!”不等陆一凡再度张口,玉楼却是缓步从房间内走出,一双清亮地眸子直直地望着陆一凡,似笑非笑地说道,“一凡,我说的可对?” “对!”陆一凡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他竟是猛地转身朝着房间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快速说道,“今日我不上城墙,待我换身衣服,要先去一趟皇城!” “这……”陆一凡此话一出,众人不无面露一丝诧异之色,他们谁也没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凡,你去皇城做什么?”韩灵儿赶忙追上去急声问道,“你难不成是想替炎政讨公道?” “我并非想为他讨公道,我只想知道作夜死牢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陆一凡头也不回地凝声说道,“不管我们承不承认,圣西王毕竟曾对你我有过恩惠,如今他已经死了我也不想再为他争执什么,但我必须要知道圣西王到底是怎么死的。起码让他死个明白,这也算是我为了报答他的恩情为他所做的最后一点事吧!” “一凡,你一直将炎政之死归责在自己身上,炎政也一直误会是你害了他,但事实上他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所谓公道自在人心,你又何必如此执念呢?”玉楼站在房门口,目光凝重地注视着陆一凡的背影,“其实你心里很清楚炎政到底是怎么死的,毕竟是堂堂圣西王,若没有当今领皇陛下的命令,又有哪个狱卒胆敢动他一根毫毛呢?” “你是说领皇杀了圣西王?”陆一凡猛地转过头来,双眸之中的神色复杂之极,“不是说皇族之人不受死罪吗?更何况他们还是同宗同脉的兄弟。当初圣东王炎敕犯下的也是滔天死罪,最后也只是落了个罢官遣返的下场而已,为何……” “因为当时炎敕犯下的死罪是对你陆家,而今天炎政犯下的死罪却是针对他领皇!”玉楼丝毫不顾及周围越聚越多的好事军士,不卑不亢地朗声说道,“一样吗?” “不一样吗?不都是人命……” “有些人的命贵如天地,而有些人的命则是贱如草芥,一样吗?”不等陆一凡反驳,玉楼便是快速反问道,“倘若当初圣东王对付的不是你陆家,而是寻常的圣域百姓,那他可能连半点罪名都不会被定下。一凡,其实你心里很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是你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若说有人天生就比别人尊贵,天生高人一等,那皇族算是圣域之中最尊贵的了吧?可炎政不一样死了?” “皇族尊贵不假,但那也要分和什么人去比!”玉楼颇为苦涩地叹息道,“和我们比炎政的命当然比金子还贵,但要是和领皇比,那他炎政的命就是一文不值!” “那公道呢?既然天下如此不公,那还谈何恩怨分明?就算分明了又有何用?碰上高自己一等的人,岂不是一样要任人宰割?”陆一凡面色纠结地连连追问道,不知怎的他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中竟是布满了悲凉之色,“我爹如此、蓝世勋如此、炎政如此、你我也是如此……” “圣域领皇也好,圣域教主也罢,放在五域之中,依旧会有人对他们不值一哂,因为和五域之中的某些真正强势的人去比,圣域领皇的命同样会变的很贱!”玉楼似乎明白陆一凡的症结所在,因此将话也说的相当直白,“一凡,你可被人欺负过?” “欺负?”听到这话,莫说是陆一凡,就连站在外边的柳三刀等人也不禁一愣,陆一凡一脸疑惑的挠了挠头,轻声反问道,“何出此言?” “我的意思是你的罪过自己惹不起的人,或者你本没有错,但却被一些极为强横的人故意骑到你头上肆意欺凌?”玉楼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或许只想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但有些自诩强势的人却偏偏不让你活的安稳,非逼得你卷入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中。” “天下竟然还有这种人?”陆一凡诧异地苦笑道,“我若不想与他拼个你死我活那要如何?” “很简单,要么忍、要么躲!”玉楼直言不讳地回答道。 “凭什么要忍气吞声,又凭什么要躲起来?” “难道你没听过有句话叫惹不起躲得起吗?”玉楼突然笑了,“也难怪,你一出生便是堂堂圣域文鼎公的公子,以你的身份和地位在金陵中可以算是横行无忌,就连皇族之人恐怕都要给文鼎公几分面子,因此从小到大到无论你去哪都是前拥后呼,谁碰上都要笑脸相迎,又有谁敢欺负到你的头上呢?你自然会理所应当的以为这个世界很公道,其实那只不过是因为你自己已经把公道踩在了脚下的缘故,而要知道圣域亿万百姓可并非人人都是文鼎公之子,很多事对你公道,可并不代表会对所有人公道!” “不错!”谢云突然搭话道,“一凡你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可以坦率做人随性做事,那是因为你的身份和地位自幼便高人一等,但事实上世人之中十之*都是处在‘忍’和‘躲’的无限徘徊之中艰难度日。凡是不甘于这两者而奋起抗争着,结果十之*就是死路一条!就如同今日的蓝世勋和炎政……当然还有我爹和温阳城的那些无辜百姓……”谢云的话说到这里不禁叹息一声,“天地哪有什么正道可言?正义也好,公道也罢,都不过是上位者制定出来有利于自己获益的规则罢了,而若想有所作为那就只能按照这样的规则去尽力迎合,只有懂得规则的人才能成为新的权贵,才能开始享受所谓的‘公道’!”
“其实每个人都是如此!”韩灵儿轻抿着嘴唇,缓步走到陆一凡身边,伸手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柔声说道,“迎合的最好的就成了皇,差一点的就是王,接下来是公、侯、臣、府、吏,这是圣域的官职等级,同样也是他们所能享受的公道的等级,地位越高就越觉得天下对自己公道,相反地位越低就越活的悲惨。正如刚刚玉楼所言,就算是圣域领皇在五域之中的一些人眼里依旧是不值一哂,这就说明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欺压着别人,同样也在被人欺压着。又岂能将事事如意就定义为公道,而稍有不顺便称之为不公呢?” “韩姑娘冰雪聪明,三言两语便已胜过玉楼的长篇大论,在下佩服!”玉楼淡笑着冲着韩灵儿微微拱了拱手,以示赞赏。 听着玉楼、谢云和韩灵儿三人的解释,陆一凡的眼中不由地闪过一抹悲哀之色,他将疑惑地目光投向谢云,缓缓地开口问道:“刚刚你说凡是不甘于此而奋起抗争的人十之*都是死路一条,那还有十之一二该当如何?” 听到陆一凡的问话,谢云不禁一阵茫然失措的模样,刚刚他只想着说明白自己的意思,却万没想到陆一凡会这么反问自己。 “这……” “其实很简单!”似乎看出了谢云的为难,玉楼淡笑着伸出手来直指着柳三刀,张口问道,“敢问柳兄,你若是碰上一些势力庞大之人想要欺负你,你当如何?” “我?”柳三刀没想到玉楼竟然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不由地愣了一下,继而戏谑地晃了晃手中的长刀,笑盈盈地说道,“老子倒是整天盼着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能欺负我呢!这样大爷的刀就不会生锈了,嘿嘿……” “喏!”玉楼听罢冲着陆一凡苦笑着点了点头,“这就是剩下的十之一二!柳兄既无显赫的出身,背后也无庞大的依仗,就靠自己手里地一把刀,同样可以无视领皇定下的规矩,就算到了皇城金殿里同样敢横着走!” “为什么?”陆一凡不解地问道。 “因为他够强、够狠!”玉楼笑答道,“最重要的是,他随时都能豁的出去自己这条命!其实大部分修武究竟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想让自己不断地变强,最后能站在所有人的头顶上吗?” “那你呢?”陆一凡突然话锋一转,眼眸之中两道精光直接射向了玉楼,“玉楼,听你刚才所言好像很平庸,但又好像很尊贵,既然你把我当做值得结交的朋友,那何不坦言相告,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 “陆宗主!” 还不等玉楼张口,只见一名皇城內官模样的人便是一路小跑着,急匆匆地朝着陆一凡的方向赶来,他一边跑还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招呼着:“陆宗主,出事了……出事了……” “什么事如此惊慌?”就在那名內官快要冲到陆一凡跟前时,陆俊却是已经先一步横在了他面前,伸出铁臂一下子便挡住了他前进的去路,“你就站在这里说吧!” “刚刚……军士们在城门外抓住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怀疑是叛军派来的jian细……” “说重点!”陆俊语气一沉,朗声喝道,“jian细杀了便是,你跑到这瞎喊什么?” “是要杀的,可他们之中有个女的却一直说要见陆一凡,还说是自己是陆一凡的故友,有大事相告……”內官吓得语气战战兢兢地连忙解释道,“军士们得知她认识陆宗主,也自然不敢造次,所以就把他们押到金殿上交由陛下处置,这不陛下就派小人前来找陆宗主去殿中辨认,看看认不认得他们……”內官被陆俊一吓,大气也不敢乱喘,硬是一口气把话快速说完,最后竟是被憋得脸红脖子粗的。 “哈哈……果真是出大事了,只不过不是大坏事,而是大好事!” 不等陆俊再度询问,一直神色古怪的玉楼却是突然放声大笑,继而还不等陆一凡有所反应,他便一把抓住陆一凡的胳膊,快步朝着皇城的方向走去。 “一凡,快快随我去金殿!” “玉楼,你为何……” “炎政之事不足挂齿,此刻在金殿之中的才是我送给你的真正大礼!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