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摊牌
“说实话，你主动提出要见我，还真让我有些意外。” 一众保镖驻足停下，王志伟只身走向珂珂姐，一脸和煦的笑容，宛如一位慈祥的长辈。 我坐在驾驶座上，将车窗降下，时刻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王志伟朝我这随意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珂珂姐平静地开口道：“既然无可避免，那么提前见上一见，心里也好有个底，你说是吧，王先生？” 我与他们之间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由于感知能力的空前提升，这点距离对现在的我而言，完全不成问题。他们的对话如言在侧般传入我的耳中，我甚至能从侧面清晰地看到珂珂姐隐藏在平静下的冷淡，但我也稍感意外——她对王志伟的态度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恶劣。 我微一皱眉。 王志伟无奈地摇摇头。 “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其实提亲这事儿不怪阿道，是我的主意，阿道由我一手带大，与我情同父子，他的终身大事我岂能不上心？也许我是有些心急，但阿道对你，也确实是情真意切，我是真心希望你俩能走到一块儿，好好过日子。” 阿道？ 等等……既然是王志伟的侄子，那岂不是也姓王？那个在追求我姐的男人名字叫王道？我记得刘.奇鸣经常跟我提起的，那位在燕京年青一代中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也是叫这个名字——莫非是同一个人？ 我心头一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这不由得更加坚定了我破坏这次联姻的决心，虽然由于刘.奇鸣的原因，我对那位名字有些欠揍的王道兄印象还不错，但是在关系到我姐终身幸福的大事上——我也只能对他说一句“I’msorry”了。 对于王志伟这番声情并茂的言语，珂珂姐久久地不说话，似是不为所动，但她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我也没底。 见珂珂姐如此反应，王志伟也不多言，他沉吟半晌，道：“外边天气凉，不如去那边的咖啡店里坐坐？正好我有些事要与你细说。” 我心头一跳。 珂珂姐犹豫了一下，道：“不用了，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我呆不了多久。” 王志伟眼中流露出一股奇异之色。 他若有所思般看了我一眼，片刻后，他朝珂珂姐笑道：“车上那位，便是你那姓萧的弟弟吧？” 我悚然一惊。 莫非他知道我是谁？他知道我姓萧并不奇怪，但他刚才的眼神，实在是叫我难以捉摸。 这一刻，我心中突然有些没底了。 刘.奇鸣这家伙看似糊涂，但其实粗中有细，我不确定他是否已经猜到了我的出身，而且他和王道相交莫逆——这样一来，虽然概率不高，但王志伟确实是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 真的是有心算无心吗？ 如果他的侄子跟我想的不是同一个人，这自然只是无稽之谈，但若真如我所想，那样的话……甚至有那么些可能，王志伟此次来苏杭，名义上是为了提亲，而实际上的目的却是利用我为媒介，与萧家进行接触。 一念及此，我心中一阵发寒！ 正如兵家所言：古今战事算者胜。无论世间何事，只要牵扯到人与人之间的斗争，算计都必不可少。 刚才的一番对话，王志伟几乎没暴露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他的心思丝毫没表现在脸上，这跟我以往对付的小角色截然不同。而最令我担心的是，我对珂珂姐和王道之间的关系，简直是一无所知。 珂珂姐回头看向我。 我搭在车窗上的左手，食指轻点了一下。 她略微点了点头。 “没错，那是我弟弟萧风，他会知道这件事，是个意外，”说着，她又看向我，神情复杂，“其实，我这次回苏杭，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看看他。” 珂珂姐的话让我心头一震，但我的目光紧接着就被王志伟吸引了过去——就在刚才，我的感知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转瞬即逝的愣神。 这是我在他身上所见到的第一个稍微人性化的面部表情。 我暗自松了口气。 王志伟确实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但好在只要是人，就不可能算无遗漏，他王志伟也是如此！ 兴许是意识到了我的注视，王志伟突然将视线转向我，与我直面相对。 我对视着他，丝毫不掩饰我对他的敌意，但他就像没看到似的，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他抚掌静思片刻后，笑着看向珂珂姐。 “看样子，你弟弟是跟你站在一边的……你们感情很好，这点阿道是和我提过的，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和他谈谈吗？”顿了顿，他又道，“当然，如果他不想见我的话，也没关系，等我把该说的都说了，很快就会离开。” 说着，他又满面笑容地看向了我，就像一位和蔼的长辈看着淘气的晚辈一样。 “这个你得问他了。”珂珂姐淡淡地回应道，随即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我。 我盯着王志伟的双眼看了半天，仍然没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这一刻，我真想把他的心掏出来，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想欲擒故纵？还是要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思虑再三，我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推开车门下了车。 我大步朝他走去，直视着他，丝毫没有平常面对长辈时的恭谨。在他面前大概三米的地方，我驻足停下，就这样看着他，不言，也不语。 气氛沉凝了半晌。 他眉头微微一紧，但几乎是同时地就舒展了开，随即他左手平了平胸下的衣摆，右手微微递出，打破了这份沉寂。 “小伙子，你好啊。” 我没有和他握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身为一个晚辈，我不仅没有主动问候，反而在长辈主动问候并递出手时，装作没看到。不得不承认，我的举动极其失礼，甚至完全可以说是幼稚，但我不在乎，一来我这样做实属无奈，若是按常理出牌，我很可能从一开始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二来，我就是单纯地想让他不爽！ 走一步看一步吧。 王志伟微微一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将右手收回，紧接着缓缓抬起——在他身后，之前与我打过照面的那位保镖脸色一变：“你个混账……” 但他不得不将之后的话咽回肚里，因为王志伟之所以抬起右手，显然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因此才抬手制止。 我心头冷笑。 “王先生！真是抱歉，刚才我走神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您这样的大人物，一时间心潮澎湃，激动得都失了礼数，还望您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说着，我递出我的右手，“我是萧风，请多指教。” 王志伟看我的眼里闪过一许惊异，不过瞬间淡去。 他似毫不在意我刚才的失礼一般，爽朗地大笑了几声，伸出手来用力握紧了我的手。 “没事儿，年轻人嘛，偶尔有过失也是情有可原的！小风啊，我知道在珂珂的婚事上，你对我的安排有些不满意，不过我想，等你了解了具体的情况后，就会理解我的……小风，我这样叫你不介意吧？” 他开口间，我又伸出另一只手，捧住他的手使劲摇了摇。 他话音刚落，我就装作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道：“您是长辈，随便怎么叫我都行！” 王志伟轻咳了一声后，又道：“你这孩子，叫什么先生不先生的？你还是和珂珂一般，叫我伯伯吧，再过段时间，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千万别这么见外。” 我心头又是一阵冷笑：一家你个大头鬼！ 紧接着他又道：“我想跟你谈谈和……” “先等一下，”我抬手制止了他的开口，并歉意地一笑，随即也不管他是何反应，侧过头对珂珂姐道：“姐，外面确实有些冷，不如我们就听王先生的，去喝杯咖啡如何？” 珂珂姐有些愕然地看着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依你。” 王志伟一点没有被我抢话的恼怒，只是意外地看着珂珂姐，随即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看来在珂珂眼里，我这个外人确实是没你这个当弟弟的说话管用啊。” 我不以为意，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摆摆手：“小风你和珂珂先进去，我接个电话。” 我点了点头，随即便拉上珂珂姐径自走向那家咖啡馆。 转身瞬间，我见到那位眼熟的保镖脸又涨红了。 这就是所谓的“皇上不急太监急”吧？ 我嗤笑一声。 人群早已被疏散，但许多穿着制服的机场内部工作人员却并未离开，他们神色如常，仿佛之前的广播通告与他们无关。 兴许是由于门外站着一大群保镖，咖啡店里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请问您二位想喝点什么？” 我身旁的这位服务生是个清秀的女孩，年纪大概和我相仿，她举止有些拘谨，时不时地还朝那些保镖们偷偷瞅上一眼。 她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梅姐，随即我不由得对她笑道：“你这么紧张干嘛？当我们是恐怖.分子么？” 她有些尴尬地摇摇头。 珂珂姐见状也是笑着打趣她：“其实就算我们是恐怖.分子你也不用担心，恐怖.分子只炸飞机，不炸咖啡馆！” 她噗嗤一笑，随即有些紧张地看了看身后，见没人注意她，这才松了口气。 “你才多大年纪就工作了？不上学吗？”见她稍微放松了点，我随口一问。 她摇了摇头：“反正也考不上好的大学，没必要浪费时间。” 又是一番闲聊过后，她才终于不再拘谨，放松了下来。 这时，她又瞅了门外的保镖一眼，突然微微弯腰，凑到我们跟前小声地道：“我们经理说这只是次防恐演习，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防恐演习？ 我和珂珂姐对视一眼，神情颇为古怪。 “我们也不清楚，不过应该就是场单纯的防恐演习吧，你也别再胡思乱想了，”我用肯定的语气安抚着她，接着又道，“给我们来一杯热的哈密瓜奶茶，和一盘奶油味的瓜子。” 她愣了一下，随即一脸呆萌地问道：“我们店里的咖啡不错哦，你们确定不尝一尝吗？” 我摆手拒绝道：“不了不了，我们还没吃饭，饭前不适合喝咖啡。” “哦，那好吧。”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开。 我叫住她。 “等等，再上壶茶，”想了想，我又补充道，“最便宜的那种。” 她看了一眼我的穿着打扮，理解地笑了笑。 “好的，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珂珂姐扯了扯我的袖子：“别这样……反正我也难得回来一次，这次就让我这个当jiejie的来请客好了。” 我摇了摇头：“姐，用不着那么给他面子，又不是我们去求他，他自找的！” 年轻的女孩一脸疑惑，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我们讨论出结果。 “毕竟他是长辈，必要的礼数还是要有的。”珂珂姐坚持道。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沉默了一阵后，我问道：“姐，你不会是真的对那家伙有好感吧？” 她慌乱地摇摇头，眼神有些躲闪地道：“哪有！你想多了，我跟他的关系确实不错，不过也还没到那种地步……虽然我对王先生有所不满，但他在燕京还是很照顾我的，你就别再难为他了。” 见她如此反应，我又怎能还不明白？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突然涌起一股nongnong的醋意。 原来结果从一开始就已注定，我不过是在作意气之争罢了。 良久，我抬头对服务生道：“上最好的茶。” 父亲嫁女儿，就像丢掉了上辈子的情人，我姐要出嫁，我又算是丢掉了什么？ 此时此刻，我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就连脑子里都一阵恍惚。 又过了会儿。 两位保镖拉开大门，随即跟在走进室内的王志伟身后，半步不离。 珂珂姐起身相迎，对其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而我则是靠在沙发上，半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王志伟这次没有再故作无事，他眉头大皱，面色难看地道：“年轻人，我对你多番忍让，你却得寸进尺，毫无教养可言……你的长辈就是这样教你的？” 他身后那两个保镖怒目圆睁地看着我，想必他们也是忍我很久了吧。 我仍旧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也许是由于刚才那件事对我冲击太大，此刻的我大脑格外冷静，有些东西竟突然间就透彻了。 我只看了王志伟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王先生，别再兜圈子了，”说着，我嗑了一颗瓜子，“从你这样的聪明人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只会让我感到大写的侮辱。” 王志伟面色一僵，同时我注意到他呼吸一窒——对现在的我而言，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把握一个人的呼吸频率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请坐。”我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言语间夹杂了我刻意加进去的部分精神力，它就像水波一样朝四周散发开。 珂珂姐震惊地看向我。 “小风，你……” 我恍若未闻，此刻，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呈现在我的大脑中，我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与我融为一体。 这就是索伦所说的意识掌控吗…… 王志伟就像机器人一样，举止有些僵硬地照我说的坐在了我的面前。 他的面上青筋毕露，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受我的影响，但是显然他的反抗用处并不大。 我略微有些失神。 果然如此么？ 在异能者，或者说是修炼者面前，普通人真的就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毫无反抗之力——即便我只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初级异能者，但在对付一个普通人时也毫无困难可言。 那两个保镖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们对视一眼，迅速将手伸到背后…… 珂珂姐抬手一挥，我只感到身旁一阵飓风，随即那两个保镖就被吹得倒飞出去。 我心中一愣，瞬间从那奇妙的感觉中跌落下来，随即我震惊地看向珂珂姐——她竟也是修炼者！ 门外一阵sao动。 一大群保镖迅速冲了进来，掏出枪支对准了我和珂珂姐。 “把手举起来，不准动！”那个我最眼熟的保镖，朝我大声喝道。 咖啡馆的工作人员们发出几声惊叫，可能是由于不敢往门外跑，他们在柜台处躲了起来。 挣脱精神控制的王志伟猛然站起身，背对我俩，大声朝保镖们呵斥道：“退下！” 保镖们迟疑不定，手里的枪仍指着我们。 “你们要拿枪指着我吗？”他再次怒喝道。 保镖们这才赶忙把枪放下，但看向我们的眼神仍充满了警惕。 “都出去，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许进来！” 保镖们互相对视，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听从老板的吩咐，从室内尽数离开。 王志伟再次坐下后，我注意到他的额头有细微地沁汗。 他两手交叉，上身微微前倾。 我明白，从这一刻开始，谈判的主动权彻底掌握在了我的手中，但我一点也不感到喜悦，因为我知道，不论如何，王志伟终究还是达到了他的目的。 我突然感到nongnong的讽刺。 我拥有了比以前更强的计算力，但在人心的把握上却愚如以往，而王志伟，在我咄咄逼人的攻势下，他一退再退，早先的部署全被打乱，但他仍然算对了一件事，那就是珂珂姐对王道的心意。而我，算准了萧家的威势，算准了王志伟的顾忌，却唯独算错了她…… 我心思复杂地看了珂珂姐一眼。 珂珂姐见我看她，怔了一下，随即安慰地对我笑了笑：“别怕，枪伤不了我们的……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听到她的话，我心神一震。 我之所以坐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她能幸福吗？ 不过是一场婚事而已，代表不了什么，这还没完呢！ 我回过头来，清洗了一下两个茶杯后，顺手提起茶壶，给两个茶杯倒上茶。 我将七分满的那杯推向王志伟。 “我不懂茶，见谅。” 王志伟眼中瞳孔一缩。 “彼此彼此……虽说经常听一群雅士品茶论道，但其实我自己不怎么懂，也就是附庸风雅罢了。” 王志伟托起茶杯来轻抿了一口，又直视我的眼神看了许久之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此次苏杭之行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小觑了你……” “萧家人，果然没一个是好相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