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心魔
一大片树根状的电弧盘绕在我正上方的高空中，低沉的雷声接踵而至，宛如一连串的碎石被炸成碎渣。 又是一声响雷！ 我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里，心跳前所未有的快，每一次心跳都仿佛一柄锤子敲在我的胸口，让我难受得要死。 随着那声响雷回荡在天际，我心中涌起了nongnong的恐惧。 竟然要我跟这么恐怖的天雷对抗，真是疯了！ “首先，会有一股力量将你的意识吸引到天上，而你要做的就是抗拒这种召唤。” 想起老宋之前对我说的，我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内心的焦躁，尽力保持精力集中。 突然间，我感到一阵头晕，上方仿佛有个巨大的吸尘器，要将我像灰尘一样吸进去…… 我艰难地抬起头。 柔和的紫色光晕自云层间洒下，我的全身沐浴在其中，让我感觉十分舒适，要不，就让它把我带上去吧…… “固守心神！” 二祖的厉喝如警钟般出现在我的耳畔。 我浑身一颤！这才回过神来，竭尽全力抗拒那种轻飘飘的吸引力。 就和毫无预兆地出现一样，那股引召力持续了一阵后，又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真正的念劫，是以正宗的天雷来轰击神念，以达锻造念力之效，但你不是六阶修士，所以你必须把神念禁锢于体内，因为那样雷劫在接触到你的时候，才会视你的实力而减弱……” 我将那厚重的盾牌高举过头顶，而后双手放开，用意念支撑着它，挡在我的头顶上方。开始还好，我控制得还算平稳，过了半分钟的样子，我就感觉有些吃力了。 盾牌摇摇晃晃的，像是水面上的小舟。 “轰隆”一声巨响，虽然有盾牌遮挡了视野，我看不到，但周围笼罩的一片紫色光芒却是让我迅速意识到，雷电已经劈下来了。 我努力用念力支撑着盾牌，小心翼翼地走出盾牌下方，随即看到那根砸在盾牌上的粗壮雷蛇，心神都不由得为之战栗！ 本身不起眼的盾牌，在雷电接触的瞬间，表面猛然间浮现出稠密而复杂的青色纹路，将雷电尽数挡住，并吸收大半，少量的雷力砸到盾牌像水花一样爆开。 我强压内心的忐忑，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地靠近盾牌…… 在我惊骇的目光下，一丝电浆落到我的手指之上，随之传来一阵剧烈地酥麻，身体与意识瞬间陷入麻痹状态中。 要死了吗？ 我不甘心地想要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却力不从心。 雷电突然收了回去，盾牌也掉在了地上。 “之后，天雷会化作另外一种虚雷，这种虚雷只针对神念，不会对rou身产生任何损伤，并且rou身越强，虚雷也就越强！” 之前的粗壮雷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巨大的雷网，虽然从外观和颜色上看和之前没啥差别，但我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二者的截然不同。 “如果你神念够强，那么直接硬抗也是能渡过念劫的，但是，念劫提前这种情况本就极其罕见，而你之前又从未接触过修炼，神识淬炼就更是无从提起……这样一来，依靠外物渡过此劫，便是你唯一的选择了。” 这一次的雷网不像之前那般径直劈下来，而是像降落伞一般缓缓地“飘”下来。 我的左半边身体仍处于微微麻痹的状态，但较之刚才已经好了太多了。我意念一动，脚下那个玉瓶飞到我面前，瓶塞弹出，一颗滚圆的药丸从中倾倒而下，落入我的口中。 旋即我在地上盘腿坐下。 雷网终于落下，它将我周身包裹，而后在我紧张地注视下，如海绵吸水一般浸入我的皮肤之下。 奇怪的是，雷电入体，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异样感。 难道是因为我刚才吞服的庇神丹？ 四周环境突然变得有些透明，而后周围渐渐幻化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景物。 我大惊着站起身来，举目四顾。 这，这是昊阳湖？难道说…… 我又转过身，如我所料，我的背后果然是那棵老柳树。 老宋可没告诉我还需要对抗幻境…… 趁着现实中的景物还未完全消失，我迅速将目光投向宋天安那个方向，可却只来得及将他脸上的愕然尽收眼底，现实之景就彻底被幻境所取代。 就连他也没料到？ 我惊疑不定地四下张望，想着该如何应对。 “你为什么也一个人在这里？” 听到这声音，我心头一震，随即循声看去…… 那是一个穿着雪白衣裳的女孩，她头发不长，刚到肩膀的位置，扎着的马尾并不松散，而是显得紧凑而有活力。 树干挡住了她的大部分，我只稍微看到她的侧脸，面容清丽秀气，感觉很安静的样子。 她双手环膝坐在岸边，额前的刘海在微风中轻轻飘飞，看向我的眼神犹如昊阳湖那清凉的湖水，既清澈也清冷。 眼前所见之景，和记忆中的那一幕丝毫不差，她的身影依然是那么的孤单，一如当年的我。 我怔怔地看着她，“陈梦菲？” 然而她好像并没有听到我，她眼睛盯着的似乎也不是我这个位置。 我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 我猛然回头，看到一个手里拿着根烟的年轻男生，从我身后走过来，经过我的时候，他的手臂径直穿过我的身体，仿佛我并不存在。 我呆呆地看着他走到那个女孩面前，驻足停下。 他把手里的烟放到嘴边，使劲抽了一口，被呛得连连咳嗽。 女孩一愣，随即扑哧一笑，“你第一次抽烟还敢这么用力？” 他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却丝毫没在意，笑了笑，就开口问，“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不假思索地道，“不告诉你。” 他一脸愕然，“为什么？” 女孩皱了皱鼻子，“我刚才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你都不回答我，现在你问我问题，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他想了想后点点头，似乎觉得女孩说得有道理，接着道，“我爸老早就答应我今天到这野营，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盼到今天，他却又打电话说太忙了来不了，然后我……我就漫无目的地到处闲逛，也不知怎地就走到这来了。” 女孩有些好奇，“为什么非要今天呢，改天不行吗？” “我今天过生日他都来不了，你觉得其他时候会有可能吗？”他一脸无奈。 女孩惊讶地道，“今天你生日？你多少岁？” “十二。” 女孩狡黠地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是二月八号的生日，正好比你大一天……喏，这颗糖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明天你也要送我礼物哦！” 一旁的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有种恍若隔世般的怅然若失。 我轻轻走到女孩身边，蹲下身来。 她看着面前的男孩，调皮地笑道，“既然你回答了我的问题，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我的名字吧！听好了，我的名字叫做……陈、梦、菲！记住了没有？” “你好，陈梦菲，我叫萧风。”我呢喃着伸手抚向她的脸颊，却只是径直穿过她的身体，犹如空气。 “你好，萧风……我饿了，你请我吃饭吧！拉我起来。”说着，她朝一旁的男孩递出右手。 “靠！你这人自来熟啊，我这么穷你也好意思宰我……不过看在你送我生日礼物的面子上，我就请你吃一顿好了。” 环境再次变幻，这次是梦若金城。 “你要带我去哪里呀？”女孩黛眉微蹙。 “请你吃饭……怎么？怕我把你卖了？”男孩开着玩笑。 女孩有些疑惑，“可我听说这里住的都是有钱人，里面的餐厅消费很贵的，你到这来做什么？” 男孩拼命地摇头，“当然不是去餐厅，我是带你去我家里，煮饭给你吃。” 女孩面色微微变了变，而后勉强一笑，“原来你还是个有钱人，光看你这身打扮一点看不出来呢。” 男孩苦着个脸，“你没看错，我还真就是个穷人，你见过连生活费都得自己去挣的有钱人吗？”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取笑道，“好可怜啊。” 男孩走进社区大门后，发现女孩还在门外手足无措地徘徊，于是又跑回来拉住她的手，“愣着干什么，走吧！” 我麻木地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 为什么让我看这些？ 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所谓的心魔劫吧，把生命中最放不下想不开的东西，完完整整地呈现出来，再经受一次难以忍受的痛苦……就这样？ 场景又切换一次。 “我们认识有两年了吧？”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男孩愕然地看着她，“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 看到这里，我不由得握紧了双拳。 “我们分手吧。” 这时，一辆豪车缓缓停靠在路边，一个年轻的男生从车上走下，他穿着高档的西装，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女孩身旁。 “梦菲，不给我介绍下你的朋友？” 女孩低着头不做声。 “你是萧风吧？你好，我叫华容道。”身着华贵的男生朝男孩微微递出右手，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男孩呆呆地转头看向他，又看了看对方递出的右手，而后机械地伸出手来—— 衣着华贵的男生又把手收了回去，“梦菲，跟我回去吧。” 男孩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女孩没有再多看男孩哪怕一眼，只是默默地跟着那人身后上了车。 我冷眼注视着这一切，胸口仿佛酝酿着一团炙热的火焰。 记忆是很奇妙的东西，无论愉悦或是煎熬，在多年后回想起时，依然会依稀体会到当时经历的感受，那种感受随着时间的迁移，或许会有所改变。 但此刻我心里的那种感受，却是记忆犹新，甚至清晰程度更胜当初。 视野中的一切忽然如同镜面破碎一般消失不见，独留一个昏暗的房间，就像一个牢笼。 一道缥缈的声音传入耳畔，“知道她为什么离开你吗？” “你就是我的心魔？”我强自压下胸中的怒火。 “你知道她为什么离开你吗？” 我狂吼一声，“你是谁，给我滚出来！” “你的一切由我赐予，你若死去，我既可收回。” “你要干什么？”我努力平复着内心。 “你这一生都活在他人的掌控之下，每一步都被事先规划好，你只需照着剧本去完成，你本有机会去抗争，可是你的软弱让你妥协……你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我警觉地意识到他的话里意有所指。 “你这话什么意思？” “错过了最佳的时机，你活着不过是苟延残喘，每分每秒的存在都是浪费时间，为何不试着选择放弃呢？” 意思就是让我去死？ “你在说什么鬼话？你以为就凭一个陈梦菲，就能让我自暴自弃？”我越发地愤怒。 “你以为你给她荣华富贵，她就不会离开你了吗……也罢，就让你死心好了。” 眼前的一切迅速崩塌，我再次看到了天上的雷云，也看到了父亲他们焦虑的眼神。 无尽的白光将我笼罩，时光开始倒带……一天前、一个月前、一年前、四年前！ 又回到了我和她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昊阳湖。 事情开始以一种我完全想象的速度向后发展，无尽的信息量充斥在我的脑海，让我头疼欲裂，几欲崩溃…… 我就像是把这四年又重新活了一次，期间发生了很多改变，开始同往常一样，但在遇到陈梦菲以后，我开始变得堕落，不再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而是从父母手中索要钱财，整日挥霍无度。 她最终依然离开了我，这一次没有华容道，也没有别人，她就是单纯地离开。 “现在，你死心了吗？” 海量的记忆短时间内涌入我的脑子里，并与原先的记忆发生重叠，头昏脑涨的我用了好长时间才稍微缓了过来，但仍感觉有些不真实。 良久的静默后，我突然冷笑出声，“你给我看这些，是为了什么？” 他沉默。 “让我看看我是有软弱，有多废物？那么你来告诉我，她为什么会离开我？” 他毫不犹豫地道，“因为你不配。” 我狂笑不止。 “不配的是她！” 一股森然的压迫力将我瞬间笼罩，我跪倒在地。 我脸贴着地面，被压迫得几乎无法呼吸，但我仍然讥讽地笑道，“你只是我的心魔，我的失败就是你的无能，你根本就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我，甚至你比我更软弱，因为，你！就是废物的代名词！” 我疯狂地嘶吼，“即便重来一次又如何，现实里的我会一如以往，绝不会像你期望的那样，做个该死的二世祖——那是只有你，我意识中的软弱一面，才会为了逃避而做出的选择！” 那股压迫突然消失不见。 我费力地站起身，抬起头来，看着四周的虚无。 “从她一言不发地离开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不论她为何离开，那都已经无关紧要，哪怕她真的有什么苦衷，我也绝不原谅！” “我要活下去，活到踏入修行界，我要让我的威名载入史册传播万世，而她，只会成为我记忆中的一抹尘埃，不会留下丁点痕迹！” “而你，作为一个心魔，更是可怜得要死！你从懦弱中诞生，也将永远在痛苦中沉沦，就算你杀死了我又如何？就算你取代了我又如何？” “我告诉你，不会有任何改变，不会的……你可以如往常一样，躲在我内心的阴暗角落里，听我所听，看我所看，感我所感，但是你只能活在我的影子里，就算你真的取代了我，你也永世不得解脱！” “我会渡过这场天劫，找回我的七魄，我会活下去，会变强，不为证明给谁看，只为我自己！” “而你，也将不复存在！” 那道声音沉默了许久。 蓦然之间，幻境毫无预兆地轰然破碎。 我仰头一看，头顶上的劫云已经散去，这说明念劫已经结束。 “刚才发生了什么？”二祖大声喝问道。 我只是稍微看了他一眼，就一言不发地收回了眼神。 刚才看到的东西不是幻觉，因为我脑子里凭空多出了另外一份记忆，是过去四年与现实里发生的完全不同的记忆，虽然记忆中的“我”是那么的陌生，但不可否认的是，只要满足初始条件，那么这份记忆之中的其他发生的一切，都合情合理，没有丝毫漏洞。 这份记忆不是凭空编造，而是在几个核心参数的基础上，以极其严密的逻辑进行的完美推演！ 至于“心魔”期间所说的话，虽然我并不是很懂，但却一字不漏地记在心底。 想到这，我又看了一眼二祖……和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