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无关对错
松林大厦高度近七百米，是苏杭最高的几座大厦之一。 我坐在会议室的座椅上百无聊赖，虽是人在桌前坐，但思绪早已穿墙而过。 长长的桌子两边稀稀拉拉地坐着七八个人，我在最右边那个位置，幸运的是，我对面没坐人，让我可以正对着蒙上一层水雾的玻璃，从我这个角度看，可以依稀看到外面渺小的楼房和街道，一览无余。 在座的所有人里就我一个年轻人，在我身后还有一排观光座，但身后那几位却都是站着的。 主座上那个西装革履的女人说着没有营养的废话，和她左手边那位穿着灰夹克并且胸口印有四颗星的男人不知疲倦地一直扯淡，虽然大家都看似神情专注地坐在这里，但我相信除了这两位以外，没有哪位的耳朵是真的全程竖着的。 我侧过头看向左边的父亲，他两手交叉着放在腹下，正闭目养神，似是察觉到了我的注视，他睁开眼看向我，嘴角微微扬起。 “听烦了？” 他是用传音的方式说的话，我想回答，但却不会传音，一时间有些犹豫是小声地说好，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回去跟春水学学传音术吧……想说话尽管开口，我使了些手段，他们听不见。” 我隐晦地瞅了瞅其他几位，见他们没有注意到这里，于是小声地道，“爸，还要多久才能结束啊？” 他淡淡地一笑，“早着呢，耐心点，这也是锻炼意志的一种路径。”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可以的话，还是认真听听吧，虽然说的都是废话……也许很久以后你会明白，说废话也是一门学问，不是谁都能说得这么滴水不漏，又臭又长的。” 我不由得一笑，随即真个就遵从父亲的教导，认真听了起来。 “恕我直言，萧执事贵为萧家在苏杭的总负责人，理应明事理才是，此之一事，我手下的人确有不对，但那是职责所在，并且事先对这位萧公子的身份也是毫不知情。” 说着，他扫了我一眼，紧接着又回头看向那位被称作萧执事的女人。 “当然，犯了错就该受戒，近日来他们在您这面壁思过多日，也没少受皮rou之苦，我都是理解的，非但如此，待他们回去，我仍旧不会轻饶了他们。” 顿了顿，他又道，“只是，您说我们独立局内部有人针对萧公子，这个……我就真的是万万不敢苟同了。” 说完，他便是呷了一口茶。 萧执事淡淡地朝站我身后的那几人瞥了一眼，“徐局长，既然你率先提起此事，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都干脆点，尽快解决问题，如何？” “正有此意。”徐局长把茶杯放回原位，面不改色。 萧执事上身微微前倾，身子坐直了，直直地盯着徐局长。 片刻的静默过后。 “寒局长的女儿遇刺一事，虽闹得不小，但起初并未引起我们的重视，”顿了顿，她又道，“相比遇刺一事，我倒是对这个人更感兴趣一点。” 说着，她把面前那张倒扣着的照片，翻到正面，推到徐局长面前。 “这个人徐局长认识吗？” 徐局长顺手拿起照片，“国外稍微知名点的异能者我都有点印象，但这个人我真不认识，他是什么人？”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事发前，此人和寒局长的女儿寒琪小姐是同班同学，经证实，寒小姐的遇险和他脱不了干系，但是与此同时，我们之所以能将寒小姐及时救下，也要归功于他提供给我们的情报。” 她口中所说的是马修？ 如果不是顾及到父亲再三的叮嘱，要我时刻保持冷静以锻炼意志，那么我现在怕是已经惊呼出声。 徐局长眉头微微皱起，过了片刻后，又舒展开，“他现在在哪里？” 萧执事淡淡一笑，“这便是第一个引起我们重视的地方……他消失了。” 徐局长面色一凛。 “消失了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收到的报告里面没有任何和他有关的消息？你们把他杀了？” 萧执事摇了摇头。 “说他消失了，是因为在数位元境修士的联手追捕下，仍然没能找到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没人告诉你这个人的存在，你觉得奇怪，我们更奇怪，这正是第二个引起我们重视的地方。” 听到这里，徐局长脸色一变。 “最后，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过他，如果非要说萧家有人和他见过面，那也只有这位和他是同班同学的萧公子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我。 “同时，也正是这位萧公子第一个警觉到了寒琪小姐的失踪，关键的那份情报也是那个人通过萧公子的手交给我们的。”萧执事看着我缓缓说道。 一道道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在这股压力之下，我如坐针毡。 父亲轻轻咳了一声，将注意力吸引过去，“听说独立局的各位一直想认识犬子，今日在下就让诸位得偿所愿。” 他抬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慢条斯理地道，“介绍一下，这个不成器的小子，就是我儿子，萧风。” 我清晰地注意到徐局长眼底流露出一抹惊色。 见此情景，我心中十分惊讶，就连王志伟都能通过其他渠道得到我的身份，而他一个独立局的大人物，竟然得不到丝毫相关的消息。 看来这独立局和我们萧家的关系，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啊，就连这类消息都封锁得这么彻底。 众人的眼神当即大为收敛。 “原来这位公子是神风大人的子嗣，怪不得这般丰神俊朗，假以时日，定是人中之龙！”一位萧家人起身朝我恭维道。 萧执事右手边的其他几位，赶忙跟着起身，嘴里说着些好听的话。 第一次被人如此卖力地奉承着，但我心里并不觉得有多高兴，相反感觉很是尴尬，但还是挤出笑脸来，起身还礼。 再观那前几日来学校找事的几人，此刻已是面如人色，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萧执事左手边的那几位，虽然没萧家人那么热情，但好歹也还是朝我挤了个笑脸，也算是赏脸了。 然而这位徐局长却是仿佛没什么耐心似的着急问道，“萧公子……” 我站在桌前，朝众人不卑不亢地道，“徐局长是我的前辈，叫我的名字即可，在座的诸位也尽请随意。” 徐局长一愣，随即道，“也好，那我就倚老卖老了，萧风，可否同我等再细说一下当日的具体情景。” 我酝酿了一下，而后便把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地讲述了一遍，包括嘉伦早前对我的警示，马修用我的手机发的短信，甚至最终破解阵法的一切，我都没有隐瞒。 还不能众人发问，父亲却是惊异地道，“你真的能破解六级阵法？之前我还以为春水说的夸大了事实，现在听你一说，似乎她说的还有点过于保守了。” 我解释道，“其实主要原因是老宋正巧教过我这个阵纹，所以我才能破解得那么快。” 父亲这才恍然大悟。 “你确定那个叫凯文斯·嘉伦的人真的可靠？”徐局长发问。 父亲理所当然地道，“这个不需要你cao心，能在龙牙佣兵团做到八齿龙牙这个等级的，对我的忠诚毋庸置疑。” 他说完后，似乎是怕徐局长不信，又补充道，“有反叛之心的，老早就被我杀光了。” 徐局长脸皮一抽，勉强地一笑。 又是过了片刻，他抬起头看向萧执事，“这件事非同小可，我需要立刻向上面禀报，至于萧公子和我手下几人的冲突，我代表独立局亲自向萧家表示歉意，不知您意下如何？” 萧执事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父亲。 父亲点了点头，“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脸皮固然重要，但真到了伤筋动骨的程度，也就没必要再顾及这些表面功夫了……回去好好查查，必要的话，可以来萧家寻求点助力。” “多谢。”徐局长一边道谢，一边朝父亲抱拳行了一礼。 “走。”他朝站在我身后的那几人瞅了一眼，嘴里吐出一个字，而后便径自朝门外走去。 那几人赶忙紧随其后。 “你们也去忙吧。”父亲朝萧执事几人吩咐一句。 几人恭敬地道，“是。” 转眼间，会议室就只剩下了我和父亲二人。 我从座椅上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又打了个呵欠。 “开会确实不是件容易事，今天这种还算好的，两边针锋相对倒还能权当看戏，也算是有点看头，要是碰上那种老家伙来推磨，磨推完了能把你耳朵磨出一层茧来。”说着，他缀了口茶。 我走到透明的大玻璃跟前，看着窗外蒙着一层水雾的景色微微失神。 “爸，马修他真的是黑暗教会的人吗？” 他走到我身边，也不见他动手，便有一股力量将玻璃上的水分蒸发干净，窗外的景色变得清晰，街上车水马龙，犹如一幅流动的图画。 “黑暗教会只收异能者，而你的同学马修，上次去学校我见过他，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普通人。”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我的心情很复杂。 他低头看向我，“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我想了想，“算是一般朋友吧……现在是不是应该变成敌人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被教廷利用了。” “教廷？神圣教会？还是黑暗教会？”我疑惑地问。 “教廷是神圣教会原本的称呼，后来为了和黑暗教会区分开，才改称神圣教会。”他解释道。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问，“爸，为什么你会认为他被教廷利用？” “黑暗教会与教廷的对抗，经常会波及到普通人，但是即便这其中有一部分死伤是由教廷造成的，教廷作为西方神权的代表，在大众的心中依然是正义的化身，不管教廷说什么，人们都言听计从。” “被教廷和黑暗教会的斗争波及到的普通人，失去亲人的仇恨无从发泄，于是被教廷引导至黑暗教会身上，虽然凭普通人的力量无法对黑暗教会造成伤害，但有时用在刀刃上，也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比如马修？”我愣愣地问道。 “对。” 我犹豫了一下。 “我听说黑暗教会是由邪恶的异能者组成的。” 他叹了口气，“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们不和教廷，这个代表光明的势力结盟？” 我点了点头。 他看向窗外，沉默许久。 “小风，你要知道，我们活在世上，无可避免地需要作很多决定，而这其中的大部分，都是无关对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