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巧遇亲人
三天之后,章馨海带着大熊和大妞十几人组成的小队风尘仆仆赶到寿州,驶在最前面的竟然是虎头虎脑的张皮绠,也许吃穿不愁,几个月时间个子又窜出半头,一脸的尘土遮住稚嫩的面孔,骑着一头高头大马,后背露出一截系着红绸子的刀把,用马鞭指着河面上的小火轮尖声喊道:“你们快看呐,那是什么东西?” 不用张皮绠提醒,大家早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撼:宽阔的淮河河面上白帆点点,桅杆林立,五艘吐着黑烟的火轮船发出轰鸣的机械声在木质战船中来回穿梭;城外的原野上一队队骑兵纵马驰骋,枪声不断,一排排士兵举着明晃晃的刺刀喊得震天价响,看得一行人目不暇给,眼花缭乱。 “半仙,那水面上吐着黑烟是什么怪物?”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火轮船,大熊也忍不住问道。 用蒸汽做动力的汽船是最近几年才出现在中国的江面上,虽然章馨海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平生也是第一次见到,推测道:“听奇丰说黄公子缴获了一艘洋人的大战舰,我估计这些就是小战舰吧!” “哈哈哈,那是小火轮,徳宇兄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话到人到,田庆庚带着两名陌生将领驱马来到众人面前,望着东张西望的大熊笑道:“大熊、大妞,你俩不嫌累啊?有马不骑一口气跑了几百里,得磨坏多少双鞋?” 大熊扛着黑棍傻笑道:“没关系,我俩什么都没带,每人都背着十双厚底布鞋,等用了了就跟少爷要,”大熊打量着陌生的将领问道:“我说七娃,这两小子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田庆庚赶紧给众人介绍:“这位江守备是跟我一起驻扎在北炉桥寨的副官,为人不错,心甘情愿跟咱独立团打天下,”田庆庚又把另一名将领拉到跟前说道:“这位是奉团主之命特意从瓦埠站赶来配合咱们这次行动的曹洪心,早期在山东当过山大王,是地地道道的山东大汉,家住沂州,可惜他来晚了一天,团主运来的新式火枪被我们二营瓜分的一干二净,只好把淘汰下来的火枪送给他带来的五百兄弟,等和团主他们汇合之后再让团主想办法补偿他们。” “田营官说笑了,我们这些井底之蛙连鸟铳都没几条,冷不丁全都人手一把洋枪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挑肥拣瘦?”曹洪心开心道。 “哈哈哈,来来来,我给二位介绍一下新来的几位英雄,”田庆庚又开始为江守备和曹洪心介绍起章馨海一行人,“这位先生别看长得丑,却是我们独立团有名的军师,是黄团主的左膀右臂,外号章半仙,一张铁嘴行天下,阴阳八卦走四方,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载,是咱们这次行动的军师幕僚,以后他指向哪咱们就打到哪!” 江守备和曹洪心闻听急忙跳下马大礼参拜,章馨海也跳下马赶紧还礼扶起,田庆庚又道:“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独立团第一猛将大熊,武艺超群力大无穷,能手撕猛虎,掌劈恶豹,咱团主穿活裆裤时就骑着大熊翻山越岭,穿沟趟涧,是团主的贴身保镖;这位巾帼英雄是哼哈二将许洪的亲妹子,现已嫁给大熊为妻,一把镔铁棍横扫天下,几十个大汉根本靠不近跟前,大妞,要不你就给大伙路一手?” 田庆庚为了镇住江守备和曹洪心挖空心思夸大其词,知道大妞武艺平平却有一身蛮力,避重就轻怂恿道。 大妞跟大熊一样,生性憨厚,听到有人夸自己和大熊,把镔铁棍插进土里,两步就走到江守备坐骑前,双膀一叫力就把战马举在空中,大喝一声:“接着!” 四蹄乱蹬的战马转瞬间到了大熊头顶,大熊用黑棍使了个珍珠倒卷帘,巧妙地把战马翻了个,单手轻轻一托把战马放在地上,唬得战马魂飞魄散,四蹄一软“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大妞上前一脚把装死的战马踢站起来,粗手粗脚抚摸两下还给吓傻的江守备咧着大嘴憨笑。 江守备和曹洪心仰视着人高马大的一对神力夫妻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牛人,张大嘴连叫好都忘记了,直至老耿头一行人出现在城门口才清醒过来,赶紧牵马跟随大伙迎向前去。 双方见面免不了地热情互致问候,老耿头摸着张皮绠的小脑袋笑道:“徳宇老弟,怎么把他也带出来了?” “嗨,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小子野性十足,黄公子和大熊一走他说什么都不愿意留在韩家冲,非要跟着我们出去打洋人,他jiejie也看不住他,没办法交给我和大熊来照看,我怕他再撒野跑出去丢了小命,只好带在身边,等见到黄公子之后就交给他,谁让他鬼点子比咱们多呢!” “哈哈哈,也是,”老耿头点头笑道:“看来只有黄公子能够降住他,走,我们回衙门细谈。” 衙门大堂已经被老耿头改成临时作战室,一张长桌摆放地中间,周围围着一圈太师椅和木凳,等众人坐好之后老耿头让郭大嘴取出一卷棉纸铺在桌面上,原来是一张地图,图上方清清楚楚标明十三个大字:苗氏鲁豫皖二十八府九州详图。 这幅图可比黄孛那张详细多了,不仅密密麻麻标明了三省行政区域,还把山川河流都一一写在上面,甚至连大的村落和庙宇都标明得清清楚楚,看得章馨海两眼发光惊叹不已,赞道:“这是苗沛霖私自画的地图?看来这老家伙野心不小啊,竟然在中原大地上划出这么大一块地方想称王称帝,他就不怕事情败露了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呵呵,人死如灯灭,咱们不用为在阴曹地府里的人cao心,这是窦先生从苗沛霖的卧室里搜出的,听说咱们要进入山东特意献给你的,但愿能助徳宇老弟一臂之力!” “有了它我们二营就像长了一双千里眼,指哪打哪,多谢窦先生这份大礼,等我见到黄公子之后一定让他开开眼界!”章馨海爱不释手抚摸着棉纸地图叹道:“冰康先生,你给我们说说这次北上山东除了占领登州府外,还让我们干点什么大事?” 老耿头指着地图说道:“你们当务之急是要赶在黄公子之前到达蓬莱,最近一条路就是从灵璧出安徽,渡过黄河后进入山东境内,第一站就是曹洪心的老家沂州,然后是诸城、莱州府、招远最后到达蓬莱。如果一路顺利的话用不上十日就可拿下登州府沿海的炮台,此时黄公子接到一营刚能驶出长江口,你们双方相差在三日左右路程。所以,沿途不要轻易燃起战火,能避就避,实在躲不过去了再给对方一个教训。” “冰康先生,那山东除了清军和地方团练外还有什么大势力?竟然让咱独立团躲着他们前进?” “徳宇老弟误会我的意思了,现在山东境内两大股势力都不会与咱们为敌,一个是清军,一个是张乐行的捻军,我来寿州之前曾经半路上碰上了龚得,他说张乐行已经率领十几万人马打进山东,他们并不想长久占据一个地方,抢掠之后就会转战它方,所以你们进入山东之后会遇到一个群魔乱舞的局面,一支几百人的土匪就会耽误你们一个时辰,若是跟成千上万支这样的地方武装纠缠起来,等黄公子他们跟洋人交上火了你们也赶不到登州府。” “章先生,冰康先生说得有道理,”曹洪心插话道:“我曾经在山东境内干过山大王,像我们这样的武装多如牛毛,而且山东的民团比安徽还要多,可以说村村筑高墙,镇镇有寨圩,就我知道大的武装就有十几支,什么五旗军、白莲教、长枪会等等,每支队伍都有几万甚至十几万人马,听说还有定国号登基的流亡反清复明志士。” 章馨海听两人这么一说倒吸一口凉气,盯着地图默默不语。 “徳宇老弟,你也不要犯愁,只要你们暂时不侵占他们的利益,凭咱二营的火力没有任何一支地方武装敢难为你们。”老耿头安慰道。 “可是冰康先生,就算我们之间暂时相安无事,万一我们正和洋人打得不可开交之时被他们从后背捅上一刀,那玩笑可开大了!” “这点你们不用担心,黄公子说了,只要你们打死百八十个洋人,洋人就会鸣锣收兵逃之夭夭,咱们主要的敌人其实不是洋人,而是大清朝!” 于是,老耿头把黄孛那套理论搬出来灌输给章馨海,笑道:“黄公子大方向掌握的比咱们谁都准,他说清廷要跟洋人联起手共同对付我们就一定不会错,等赶走英法联军后你们会有一个短暂的缓冲时间,趁着清廷还没纠集起人马先对付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杂乱武装,等清廷真的向咱们开了第一枪,那咱们就竖起义旗,建立起自己的国家!” 老耿头让大嘴取出一面旗帜,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展开,只见一面红底黄龙,上“华”下“夏”的红色旗帜展现在众人面前,老耿头激动地说道:“黄公子国号都起好了,咱们要打下的天下就叫华夏帝国!” 一句话说得全场沸腾,大伙全都拥上前抚摸着这面盼望已久的大旗,大熊裂开大嘴笑道:“哈哈哈,冰康先生,这面旗帜是不是又归我啦?” 老耿头微笑着点点头,等大熊美滋滋收起大旗笑道:“徳宇老弟,你到了山东之后不仅要协助黄公子打败洋人和清妖,还要寻找几位能够刻印的能工巧匠,山东十府十一州九十多个县都将置于你们管辖之下,加上背后有强大的独立团撑腰,清除那些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还不是小菜一碟!” 章馨海打死都没想到自己北上不仅仅是带着一支队伍去支援黄孛,还肩负着开国承家的大任,激动得蒜头鼻子都渗出汗珠,猛击一掌傲然道:“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便是草头王,独立团既有枪又有权,还死心塌地地为天下苍生谋福利,如果再干不出点名堂,赶紧都集体跳下悬崖给苗沛霖之流的军阀磕头作揖得了!” 一番话说得大伙哄堂大笑,人人摩拳擦掌,士气高涨! 次日凌晨,三千五百独立团勇士们乘坐自己的水师战船渡过淮河向北驶去,天黑之前便赶到灵璧县城。灵璧县是皖北一个大县,管辖着方圆几百里的区域,沟宽墙高,防御严密。
二营距离护城河两里地扎下营寨,章馨海坐镇大营,田庆庚则带着大熊和大妞十几名士兵进城递交关防文书,顺便索要粮草。 自从老耿头指明方向后,一路上章馨海和田庆庚早已定下策略,凡是路过清廷控制的地区就狮子大张口搜刮一遍,反正迟早要翻脸,倒不如让清廷先为独立团贡献一些财力,也算为二营减轻一些负担。 众人一炷香时间不到便来到灵璧城下,田庆庚高声喊道:“城墙上的弟兄们听清了,我们是六安总兵黄大人的部下,奉旨北上勤王,赶紧放下吊桥放我们进去,我们要递交关防文书。” 不用田庆庚喊叫,城墙上的绿营兵早已看见驻扎城外的几千马队,最初误以为是八旗兵,等田庆庚众人到了跟前才大吃一惊,一位首领高声喊道:“大人稍安勿躁,今日是我们秦大人老母亲八十大寿,全城已经戒严,我已经派人前去禀告知州大人,你们从哪搞来这么多战马?比他娘的的八旗兵还要威风!” “靠!”对方虽然出口不逊,但都是羡慕夸奖的口气,田庆庚还不能发火,笑骂道:“你个狗草的丘八,会不会说话?不骑马靠两条腿走路,什么时候才能赶到京师?那不黄瓜菜都凉了?” 一句调侃逗得城墙上的绿营兵交头接耳窃窃嗤笑,你一言我一语跟田庆庚开起玩笑,不消片刻,四位亲兵护卫簇拥在一位身着白鹇补子朝服,头戴白色明玻璃顶戴的从五品知州登上城墙。此人大约六十多岁,一把银白色胡须配着比大熊还黑的脸庞显得泾渭分明,扶着城墙用嘶哑的嗓音喊道:“下面的游击报上名来,你家黄大人现在何处?有什么信物……”知州大人话没说完,突然把身子伸出垛口外,要不是被身旁的亲兵拉一把,说不定大头朝下一头栽下城墙,兴奋地喊道:“下面的黑大个是不是晁龙的独子大熊?” 这突兀的一嗓子差一点把田庆庚掀翻在地,正和大妞卿卿我我的大熊也被吓了一跳,转身刚想叫骂,等看清城墙上的黑脸老者时扑通跪倒在地,扯着大嗓门干嚎道:“秦大大,真是你吗?哇……”大熊话没说半句,突然嚎啕起来,哭道:“我爹死了,老太太死了,黄家大院的老人都死了,只剩下少爷和大小姐相依为命,你怎么不去看看我们哪!哇哇哇……” “快,快,快放吊桥开城门,这是我的侄子!” 少顷,城门大开,秦知州拎着官袍气喘吁吁跑到众人面前,抱着大熊痛哭流涕,一老一少哭了半响才止住悲伤,退后两步厉色问道:“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熊不善言辞,支吾了半天也是驴唇不对马嘴,田庆庚急忙跳下马简明扼要讲述一遍黄家大院发生的劫难,听得秦知州长吁短叹泪流满面,叹道:“没想到黄家大院竟然遭遇如此磨难,好在苍天有眼没让黄公子出了意外,为黄家保留一丝香火,这位是……”秦知州扶起大熊疑惑地看着跟大熊并排跪在一起的大妞问道。 “这是我老婆,”大熊一把抱起大妞傻笑道:“大妞,这个老头是咱大大,他跟少爷的父亲是换过贴的兄弟,跟咱爹是最要好的朋友,叫秦容。” 田庆庚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黄家的至亲好友,同时吓出一身冷汗,生怕大熊口不遮拦泄露天机,急忙站出来打千说道:“卑职田庆庚,六安绿营兵游击,暂时挂职副将之衔,奉黄孛黄大人之命北上勤王,这是朝廷的上谕和关防文书,请秦大人过目。” 秦容接过关防文书和书信匆匆浏览一遍,等看清是曾国藩的亲笔信时大吃一惊,把书信还给田庆庚说道:“你们马上跟我回衙门,我立刻就给你们更换关防,然后想办法为你们筹集一些粮草。” 秦容的家眷就住在衙门后的官邸里,前来拜寿的人群络绎不绝,衙门口的轿子、马车排出一里多地,众人被秦容安排到会客厅之后便取走公文走进签押房,田庆庚趁机踢了大熊一脚低声道:“大熊,家里的事情随便说,千万不能暴露咱们的真正目的。” “嗯,”大熊瓮声瓮气答道,转头望着大妞问道:“老婆,有钱吗?” “我哪有?除了十双布鞋什么都没带,你不说跟少爷在一起不用带银两吗?” “好了好了,”田庆庚急忙叫停二人的对话问道:“大熊,你要钱干什么?” “赶上老祖宗过八十大寿,做小辈的总该表示一下吧?” “那是,那是,”田庆庚掏出一百两纹银递给大熊说道:“你和大妞拿着这一百两纹银赶紧过去拜寿,完了赶紧回来,等我拿到关防文书咱们立刻回营寨,明日天不亮就要出发。” “走这么早,晚点不行啊?”大熊接过银两问道。 “你想不想见少爷了?如果咱们去晚了黄公子被洋人欺负了怎么办?” 大熊闻听和大妞对视一眼,二话不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