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好(2)
吃了晚饭,米栗戴上面纱,挽着石斛,出了小院,沿着小路踱步。幕北村人本不多,此时更难有人闲着无事到户外去踱步。见空旷无人,米栗准备摘去面纱。石斛说,“还是戴上吧。”施庆宗卖给石斛的这座宅院离幕北村隔着一个山坡。宅院后面的山坡全是树。飞鸟傍晚时刻已经归巢。偶尔的虫鸣声让宅院前的这条小路越发让人感到幽静。 石斛说,“这地方环境真是不错。” 米栗说,“主要还是看心情。心情不好,就是最好的环境,人也不会舒服。” 石斛说,“心情主要靠自己去调整。小子心情一向好,很难有情绪低落的时候。” 米栗说,“我还真是羡慕你总是一脸的笑容。” 石斛说,“人应该想开,没必要将自己弄成愁眉苦脸。小子总是将任何事情当作是自己喜欢的事情来做。你将它当作自己喜欢的事情,心情自然就会好,至少不会你有厌烦的感觉。就说卖寿木,小子也是迫不得已。已经选择了它,自然就得喜欢。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只能接受。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办法。任何事情,小子总是先面对现实,然后才想办法去解决。解决掉就解决,解决不掉,小子就不解决,任其自然。小子不会去做夸父,不会去做精卫,更不会去做刑天。可能是受了家父的影响,小子不会用诸如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种蠢话来激励自己。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在家朗读陶渊明‘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时,家父听到后哈哈大笑。小子现在想起,也想笑。刑天就是连螳螂都不如。事先不摸摸自己有多少重,就去跟天帝争什么帝位,结果被砍掉了脑袋,还舞干戚,你说可笑不可笑?不是猛志,而是愚蠢。做任何事情,都要先想一想,有没有可能,而不是光凭个人意志和一腔热血就行。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去寺院祷告。小子只是希望,你在这里,先安下心过日子。” 米栗说,“我晓得。你将我安置在这里,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再要你留下来,确实有些不该。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需要极大的勇气。我晓得,这是生死的选择,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人。我只是有些担心,万一徐温晓得,你将怎么办?” 石斛说,“这就不需要担心了。小子敢将你安置在这地方,自然已经考虑到了风险。千万不要认为小子是意气用事的傻蛋。小命只有一条,小子不会去做赴汤蹈火的事情。小子做任何事情都要讲能不能,而不是敢不敢。能,小子就敢;不能,小子就不敢。这世道,不平之事太多,小子没这个能力。若是真有能力,小子也不会躲在金陵卖寿木。徐温就是想破了脑袋,也绝对不会想到,他的救命之人此刻竟然正和准备杀他的人在一起。小子将你安置在这里,不是盲目的冒险。大不了花几枚铜钱。明天,小子会让施庆宗出面牵一牵线,跟幕北村的头面人物碰一碰,将你我的关系明一明,消除人们的猜疑,让你在这里生活更安全。” 米栗说,“你绝对是异类。能遇上你,应该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米栗说着就热泪盈眶了起来,靠到了石斛的胸前。“别想那么多。”石斛轻轻拍着米栗的后背说,“人最需要的是在艰难时期伸出手,而不是顺风顺水的时候套近乎,唱赞歌。你应该能懂,小子已经跨出一步,就意味你越安全,小子也越安全。你在这里度过了艰难时期,小子尽量想办法,给你找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过一过日子。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你将来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舒坦。天已经很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石斛说,“歇息一段时间,你若是还想着复仇宏图,完全可以重新将它展开。只要是不让小子撞上,小子肯定不会去阻拦。说起来,徐温也是该杀的人。只不过,神州该杀的人实在是太多,根本就杀不过来。你也不需要将自己的筹划跟小子透露,以免小子做梦的时候给别人听了去。小子只是提醒你,千万不要学要离、荆轲那些个孤注一掷的刺客,一心只想着刺杀徐温,而结果却将自己的小命给弄没了。以小子看,不用说是区区一个徐温,即便就是十个徐温,也不值得拿自己的命去抵。你要晓得,一条命和十条命,都是命。徐温死了,大不了少活几年罢了,其他丝毫不受影响;你若是没了,米家可真的绝了种。值不值得去跟他拼命,你完全可以利用呆在这里的时间好好掂量。当说的话,小子已经说了很多,小子自己都觉得啰嗦,你总不至于希望小子再从头开始唠叨一遍。”
米栗说,“我会暂且将复仇的事情撂到一边,先安心过日子。这世上我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上天可怜见,让我遇上你,有了可以依靠的肩膀。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我若是辜负你的一片苦心,着实不该。” 石斛说,“只要不辜负你自己就行了。” 米栗说,“有件事情,我昨晚没跟你说。” 石斛说,“什么事情?” 米栗说,“万一船主发现你家中另有夫人,将事情告诉你的金陵夫人,不会为难吧。” 石斛说,“小子好像已经说过,小子至今还是光棍一条。” 米栗说,“都和你一起同游紫金山了,应该很快就是你的金陵夫人。” 石斛说,“有些道理。依照目前的架势来看,徐榛很有可能会是小子的新妇。” 米栗说,“金陵夫人真有福气。” 石斛说,“徐榛有福气不假,但不是有小子。徐榛若是晓得,小子将你藏匿在这里,后果可就非常严重。不是小子故意吓唬你,很有可能最后,你死,小子跟着死。” 米栗惊疑说,“金陵夫人岂不是比韦氏还要厉害的妒妇?” 石斛说,“徐榛未必就是妒妇,也未必愿意伤害小子。不是小子自作多情,有些恬不知耻,小子在她心里好像已经无人能代替。小子着实不该将小子的生死难题抛给徐榛选。说实在,小子不想,也没想过,什么金屋藏娇。小子的肩膀太窄,力气不够,不能肩负过多的责任。你不晓得,徐榛是徐温的侄女。” 米栗惊骇地说,“金陵夫人是徐温的侄女,你岂不是徐温的侄女婿?” 米栗没想到,带她来鄂州并将她安置这里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仇人徐温的侄女婿! 石斛说,“先不要去管小子将来是不是徐温的侄女婿。你想想,徐榛若是晓得了你的底细,会将是什么样的后果?你是不是希望徐榛隐瞒事实,欺瞒自己的叔父?” 米栗真的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一连串的意外已经让米栗甚至怀疑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