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午睡
娍妍以前一直都不喜欢瑾妍两母女的，因为她觉得她们母女俩都只会装可怜扮柔弱来博取旁人的同情，当然也会以此来诋毁娘亲有多狠恶似的。 娍妍当然不会相信娘亲是个恶毒的妇人，自她懂事以来看到的就是娘亲勤勤恳恳地cao持料理着府中上下，虽然娘亲说话做事是严厉强硬了一些，可她待谁都一样的，在爹爹面前，在安儿和自己面前一向如此。她认为娘亲的心是柔善的，至少她从未见过娘亲害人，也没有看见娘亲因为她自己是当家主母而压制毒害过府中的姨娘们，即使父亲常常偏爱梅园，甚至给了梅园许多一个姨夫人不该有的殊宠，娘亲亦是咬着牙关强撑着内心的酸楚，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似地、一如既往地对待着梅园。 所以自娍妍懂事以来，她就开始恨瑾妍，更加恨芸娘。她从不接触梅园的任何人，即使偶尔相遇，那也是没一个好脸色，没一句中听的话，反正她面子上还是嫡小姐的，爹爹总不至于为了自己说几句难听的话，摆几次臭脸色，就要惩罚自己吧？！所以一直以来娍妍觉得怎么做会让梅园的人难堪就怎么来。 可如今娍妍见瑾妍真心实意地对待着慕安，毫无做假之态，退一步来说就算自己看不出来其中的假处，可慕瑾妍完全没有必要假到去给慕安做洗手洁面这些丫鬟们做的事吧？再说了，一个人可以说假话做假事，可神情是骗不了人的吧，瑾妍对安儿的喜爱给人一种由里至外真实无虚的感觉，反正娍妍怎么观察都是这样的感觉。 虽然娍妍不愿意面对，可是她对着瑾妍时，的确是从心里慢慢的透出喜欢和淡淡的暖意。 可是对芸娘的感觉就不同了，芸娘待自己和安儿热情周到且小心翼翼，除了对自己的热情甚是过头外，娍妍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妥，可是她就是喜欢不起来芸娘，总觉得芸娘似带着面具一般。 饭后，芸娘让人带娍妍和慕安去厢房午休，那知慕安硬是要到瑾妍的房间里午睡，慕安虽然已经八岁，已是龆年可以独立的，更是要习礼知仪，当然也就不会跟jiejie同室而寝，可府中上下一直都只拿慕安当四岁孩童般对待，实际上慕安的心智也就如此，所以芸娘也没有反对，让瑾妍带着慕安回了房。 娍妍是知道慕安睡觉前折腾人的功夫的，前几年都是娘亲和奶娘轮流哄着入睡，哄的方式有许多，哼些歌谣，说段故事，轻轻拍抚他的后背或者是做一个他喜欢的动作在他面前摇来晃去，直到他安然入睡才能休止，如若没摸准他的情况，在他还没熟睡的情况下就停止了，那小祖宗便会大哭大闹上好一阵子呢。这两年间虽好了许多，巧月伺候着他入睡，可时常还是需要娘亲去哄上一会子才肯入睡呢。 娍妍虽然很不愿意在挨着芸娘房间旁的厢房里午眠，但是一想到慕安入睡前的磨人样子，她略犹豫了一下便毅然而然地去了厢房午眠。 回到房里，慕安一骨碌爬上了瑾妍的床榻上，巧月便在一旁服侍着。 瑾妍见状便到了外间，她握着一把绘有大朵木槿的宫绢扇，斜躺在贵妃榻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那小小的象牙坠也有一下没一下的跟着摆动起来。 瑾妍正呆呆地看着那小小的坠上竟刻着：夜合朝开秋露新，幽庭雅称画屏清。忽然就听到慕安的哭闹声：“我就是要瑾jiejie，不管嘛，我就是要瑾jiejie。” 瑾妍没有哄孩子入睡的经验，她以为只要有巧月跟在慕安的身旁，就断然不会有问题的，那曾想她进到里间看到的却是慕安在榻上翻来滚去地闹着，一边抹泪一边嚷着要瑾jiejie。巧月一旁好言哄着一边给慕安盖上了一条薄薄的棉纱锦缎，慕安可听不进去，他气哼哼地踢开了锦缎，巧月好话说尽，拿起缎子又盖了下去，气愤的慕安索性拉过锦缎将头也埋了进去。只是锦缎里传出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瑾妍上前拍了拍巧月，巧月回身见是瑾妍又惊又喜，平日她哄不住慕安时还有夫人和奶娘，而今天慕安一直吵着要瑾小姐，她一个丫头哪能去将午睡中的瑾小姐给喊起来呢？并且还是大家口口相传中非常厉害又不好说话的主，可是不喊吧，这小祖宗的要求没达到，那是不吵出人命不罢休的样啊。 瑾妍对巧月挥了挥手，并指了指外间，巧月如释重负般地长吁了一口气后去了外间。 “瑾jiejie来啰，难道就这么一会子，我们安安又想jiejie啦？”瑾妍捏腔拿调地俯下身子。 瑾妍伸手正想掀开慕安盖在脸上的锦缎，或许慕安听到了瑾妍古怪的声音，自个倒是一下子便坐了起来。 “瑾jiejie，巧月来来去去就只会讲些牛郎织女的故事，真是厌烦，我要听其它的故事。”慕安砸吧了一下嘴，又是气恼又是委屈地说道。 “讲故事呢，巧月可最是能手，jiejie是一个故事也不会说的人呢，但是jiejie可以陪着我们安安一起午睡呢。”瑾妍坐在榻沿边上说道。 “这缎子盖着真是热，我不要。”不一会儿，看似极力忍耐着的慕安踢掉锦缎烦躁地说道。 “安安热呢是因为安安老是动来动去，又心烦意躁，如果你能安安静静地躺一会，睡着了自然凉些的。但是凉了不盖被子又会染了寒气。你看这样行吧，瑾jiejie陪着你一起盖这锦缎。”瑾妍挨着慕安躺下，将锦缎一角盖在了慕安身上，另一角又扯到了自己的身上。 慕安看了看盖着锦缎的瑾妍，这番折腾后，瑾妍的额头上已冒出细细的汗珠，他忙乖乖地躺着不动了。 “安安，睡觉的时候呢是要闭上眼睛才能睡着的。”瑾妍见慕安虽是一动也不动，却睁着一双大眼望着自己，不禁笑着说道。 慕安见瑾妍这样说，倒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瑾妍举着绢扇一下又一下地为慕安扇着，只是扇着扇着，她手上的动作便缓了许多，眼前的慕安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只一会儿的功夫，瑾妍就被哇地一声给惊醒了，她忙睁开眼，见慕安满脸是泪抽抽噎噎地盯着自己。 “安安怎么了？”瑾妍不明就里，担心地问道。 “我想娘亲了。每次睡觉时，娘亲就会讲故事给我听，还会唱曲子呢，我知道你们都讨厌我，除了娘亲你们都嫌弃我。”慕安说着越是哭得厉害。 瑾妍当然不知道一个孩子睡觉是有这么多花样的。 虽然慕安很是闹腾，瑾妍也的确很乏想睡觉，但她心中也是真的没有厌烦慕安，看到哭成泪人儿的慕安，她的心中倒是有些莫名心疼的。因为像慕安这般大小的孩子早就读书习武，像个小大人似的了。而慕安却被圈在慕府里当个四五岁的幼童般教养着，偏偏这慕安又生着颗侠义心肠，总想着能成为一个大英雄，可想他的心中是有多郁闷了。 “安安可是瑾jiejie心目中的大英雄呢，jiejie怎么可能厌烦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呢？”瑾妍认真诚恳地说道，并拿出手中的绢子给慕安拭去颊边的眼泪。 不知道是瑾妍的样子诚挚，还是慕安闹腾累了，反正他也地静了下来，眼睛慢慢地有些无精打采，一会儿眼皮就开始一张一合了，很久后他轻轻地说道：“其实我都知道的，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那两个伺候我的婆子，她们讲的我都听到了，她们说我不是正常孩子，长大了也不可能继承慕家的产业。要是娘亲能生出一个健康的孩子，或者再找到一个健康的孩子，肯定是会不要我的。jiejie我真的害怕，我怕自己一睡着就被娘亲扔掉不要了。” 什么叫娘亲自己能生一个健康的孩子？重点还是秦碧安自己能生？！这话是不是透露出慕安并不是秦碧安的孩子呢？那么慕娍妍呢？从醒来后瑾妍可来没听人提起过这些辛闻秘事，安安的身世还有多少人知道呢？ “安安别怕，大娘平日里最爱的就是安安了，怎么可能会不要安安呢。就算是不要骄傲得跟孔雀一样的娍妍，也不会不要我们安安的。”一直静静听着的瑾妍打断了慕安的话，并轻抚着他的后背。 “jiejie，我也想让自己强大起来，能为爹爹分忧解难，可以保护娘亲不受伤害,娘亲不受伤害，她也就不会难过了……”慕安嘟嘟喃喃、絮絮叨叨地说着，瑾妍也分不清他是在说梦话，还是毫无意识地倾诉着。 “安安现下还小，等你再大些，学好了本领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办到你想办的事。”瑾妍轻轻说道。顿了顿她又说道：“安安今日讲的这些话都不要再讲了哦，不管别人知不知道，你都要记住你永远是慕府的小少爷。” 瑾妍不知道掩在慕安光鲜身份后的故事是怎么样的，但是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小小的慕安为何不肯睡去，都是因为那些他自己也感受不到的不健全阻止了他前进的路，也因为他害怕睡着后会被意外地抛弃…… 因为这些恐惧和无助她都曾在醒来后一一体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