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三里香
三日后的早上，瑾妍倒是犯了难，她只同褚非离说了三日后约王玉在三里香见面，却没说什么时辰啊！ 瑾妍想了又想，觉着几次见到王玉都是临近午时，想来早间王玉也是要如慕澜一般忙于府中生意，自是没空出来的。那么巳时末去三里香候着，定会一个准的。 可是瑾妍又生怕王玉去早了，于是她陪芸娘和梦依用了早膳，略一整理，不过辰时末就出了慕府。 午时，白花花的太阳照在当空，瑾妍和翠岫在三里香的对面，从这家铺头的檐移到那家，依旧没有看到王玉的身影。 难道是褚非离根本就没有说？还是王玉有事给绊住了？或者王玉觉得自己太过主动，毫无一个闺秀该有的矜持与仪态？不，不会，他应该不会这么认为的，上次在醉香楼他还说最是怕和那些左一个规矩右一声仪态的人共处，很压抑。 瑾妍对王玉的心思，翠岫早就看出来了，瑾妍没有刻意瞒她，而翠岫又是个细心通透的人，看到瑾妍待王玉尤为特别，略想一想就知道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翠岫总觉得褚非离待自家小姐那也是极特别的，她觉得褚非离外表看着虽是冷淡，可是待小姐还是挺细心的，上次在庆王府的事，她就看出来了，褚非离若是个大意的，只会说小姐身子不适先行回府。可他只说小姐头晕，正巧他碰上了，小姐挣扎着身子非要回宴席，是他自做主张让人送了小姐回府，还望王妃勿怪。翠岫知道如果不是褚非离那日亲自去向王妃和众人说那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可能小姐就不是被那些人责怪几声娇气没规矩了，只怕到现在满城都还在说小姐目中无人没规矩无章程的话，那小姐日后还能去个什么宴会呢？ 王公子玉树临风般的人儿，又三番两次的救过小姐，能和小姐成就好事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只是翠岫的心里不免又觉得褚公子也不错啊，英气逼人，行事果敢端正，谁跟了他也会是有福气的。 就在翠岫脑子里天人交战时，瑾妍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可从来没这么老老实实的待在一个地方超过半个时辰的，如今她在这等王玉怕是两个时辰也不止了吧？不管了，先进三里香吃碗面再说，反正他要是来了，没看到人自然会到三里香看看的。 瑾妍有些饿，心里又闷闷的，点了一大碗辣子汤面，并再三交待小二越辣越好，翠岫每次跟着出来，没旁人的时候，也是个有口福的，总是会沾小姐的光，尝上些吃食。她倒是老老实实的要了碗三里香最拿手的过油rou拌面。 碗里除了鲜黄的面条，还有红艳艳的辣椒丝，上好的牛rou块，雪白的萝卜片上浮着翠生生的香菜叶子，入口除了辣气，面条很是柔韧、滑利爽口、香味自是不用说的了，瑾妍虽辣得时不时停下来喝口茶水或是辣得直吸气，但她吃得那叫一个欢呢。 一旁的翠岫看得直吐舌头，她本想拦拦瑾妍，让她再点一份清淡些的，可瑾妍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正犹豫间，却看了站在瑾妍身后的王玉。 “王公子、褚公子。”翠岫起身福下了身子。 “骗我呢吧，这会子了，指不定他在家里陪着家人有吃有喝、有说有笑的呢。”瑾妍辣得满头大汗，要不是一条绢子挡在鼻前，只怕是鼻涕也会跟着横行的，她知道翠岫明白自己的心思，只怕她是在故意调笑自己呢。 瑾妍说话时声音有些粗哑，不小心又吃到了辣椒丝，口里似着了火，正急着想端茶水，一只手却递来了茶杯，瑾妍当然知道这双略为粗糙的大掌不可能是翠岫的。 “我、我以为你不来了。”瑾妍起身看到果真是王玉，也顾不上喝水，呲牙裂嘴地说道。 “先喝点水，缓缓辣气。”王玉唇角含笑。 翠岫觉得王公子待小姐较先前有些不同了，她也说不上那里不同，就是觉得那关切的举动不似先前一般的礼貌行为，就连他的眼眸中也渗出既关心又宠爱的笑意来。 瑾妍喝了水，果真见到站在一侧的褚非离和稍远些的曹平安，她口中不免嘟喃着：“又没有约你来，也不知你来干什么的。” 瑾妍的声音很低，店里也比较吵，她觉得王玉和褚非离应该是没听到的。但是，一旁的翠岫一张脸那可都绿了，她的手偷偷地在桌下拉了拉瑾妍的袖角。 瑾妍的辣子汤面自然是吃不成了，几人换了个靠角的位置，翠岫自是随曹平安在一旁候着。 褚非离本来是要带瑾妍和王玉去附近的味香居，可王玉说这家的面不错，既来了就痛痛快快地吃上一回，褚非离刚刚就见瑾妍那叫吃得一个酣畅淋漓啊，也就没坚持。 瑾妍在一旁怂恿着王玉也试试自己刚刚吃的那个辣子汤面，王玉的饮食一向清淡，自然是不能吃那么辣的，可瑾妍在一旁吹得简直是叫人垂涎三尺，王玉觉得自己不好抚了瑾妍的兴致，倒是点了一个辣子汤面，只是一旁的曹平安待小二一离开，就暗地跟着去特地交待了主子不能吃辣椒，只能要微微的辣味儿就行了。 褚非离对吃食本就无甚要求，所以只点了特色的过油rou拌面，瑾妍好意地帮他点了盅莲藕大骨汤，她自己则出乎众人意料的又点了个辣子汤面，王玉自是反对，可瑾妍直说要陪他一同吃，还说她根本就没吃饱，辣椒对于她来说又不算什么，王玉也就没再反对。 但是翠岫看到了，王玉微微地扫了眼曹平安，曹平安则去了厅堂对小二说着什么，如果翠岫没猜错，她相信小姐一会子只怕是只能吃些看着有辣椒，实际没什么辣味儿的面了。 王玉的汤面不过是用了不怎么辣的辣椒油，然后加了些红椒丝儿，也不知道他是一点儿吃不得辣还是因为汤面的缘故，他只吃了一点，额头便起了些细细密密的汗珠，脸颊还泛着微微的红，瑾妍见状，拿出手绢，轻笑着伸手要为王玉擦拭。 王玉倒也没有避躲，他停下手中的筷子，似在等等瑾妍擦拭，又似在等瑾妍递给他绢子，但不管是那一种情况，都是可以看出来他和瑾妍之间有一种自然而然般的亲密。 瑾妍的绢子伸到王玉额前时，不知为何她斜了眼褚非离，手中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也许是因为害羞，也许是因为其它的原因，她把绢子顺势递给了王玉。 瑾妍有了短暂的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好意思，她低着头吃起了她那碗并不算辣的辣子汤面，奇怪的是她竟然也没有吃出个味来。 王玉见瑾妍少了话，只当她见褚非离在，因为刚刚的举动感到有些尴尬，便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话，九儿如何了啊？它吃得多吗？都给了些什么让它吃啊？那石头花可有种下了啊？ 起先瑾妍是有一句答一句的，到后来，话匣子打开了，便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堆，一会子是早上采榆木叶，一会子又是什么时候和梦依娍妍出去采了树叶，然后不知道怎么扯到了哪家的桂花开得特别早，在院外远远地就闻到了nongnong的桂香，惹得瑾妍想去采些回家做桂花酿或是桂花糕了，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讲到吃食就再没有转变过，一直来来去去的就是桂花可以做的各种吃食。 王玉也不打扰瑾妍，淡淡静静的笑挂在脸上，盛在眼里。 褚非离跟皇上很是亲近，面上是君臣，往里了说一个是姨父，一个是外甥，可他们两人都觉得彼此是那种难得的挚友，志同道合的莫逆之交。 褚非离眼中皇上的性子沉着冷静、睿智果断，是个从来不会被旁人左右了思想的人，当然皇上也很自律，从来没有为那位娘娘而误丁点的政事，可今日里本是有一大堆漠北之行的事要商讨，可是他宁愿带着自己一路出宫，在马车里商讨，也不愿让慕瑾妍失望。 然而让褚非离最意想不到的是，皇上居然能容忍一个女子絮絮叨叨地只讲些吃食而已，很显然皇上不仅能容慕瑾妍这样的絮絮叨叨，而且还很享受倾听的这个过程。 褚非离偶尔也能瞧见皇上跟姨母的相处情形，一个恭谨温柔，一个礼诚相待，不知道的人都说皇上跟皇后相敬如宾、鹣鲽情深。相敬如宾这话褚非离觉得还算贴切，可要是说鹣鲽情深的话，褚非离就不信了，至少褚非离从来没在皇上的眼神中没瞧出一点他对姨母的情意，有的只是一种类似于家人间的温馨关切。 那次在护城河军营，皇上说他在泾水之畔救了个女子，褚非离一听就知道是瑾妍了，后来他找到了江大夫，告诉江大夫慕小姐跟自己出去游玩不慎落了水，并拜托江大夫若去了慕府为慕小姐诊脉，别在两个夫人面前泄露了慕小姐落水遇凉什么的，因为他怕两个夫人查这件事，也不想她被禁足在梅园不得外出，还因为他怀疑她是否是想进宫而故意为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