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入门
沿百阶高梯而上，便是一巍峨山门。左右开阔具是缓坡，唯有此百丈高门呈四根立柱，虎踞中央,两旁石雕仙鹤乘风起、拂彩霓，一飞冲天。 门取材青白双色玉石，基座以青玉为底，层层渐淡，极致顶层已然换至白玉无瑕，又有云雾缭绕，仙家气象环绕其中。 玉石柱上刻有道家符篆，小篆细密整齐排布，若是凑近看来，金光闪烁，锐不可当。 柱石极粗，非五人合抱不能围绕，又有顶部暗刻游龙，镇守此处山门。 山门极顶中央挂有一牌匾，木制匾上铁画银钩，刻着‘太素宗’三字，字字气势纵横，荡开盘旋着的飘云。 “哇，真是好厉害。”刘洛张大嘴巴，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严律己一边领着刘洛登梯，一边说道：“我们道家，不同于兵家的剑池械库，也跟儒家的书房墨池不一样，我们主要以符阵丹药闻名。因此，占据一个好的洞天福地，并在其中培育灵草，是我们道家最先需要完成的事情。” 刘洛发问：“若是道家专于丹药，那为什么山下城市里面，到处都有那些丹药售卖？这难道不是道家一家独大的吗？” 严律己回答：“话虽如此，但是这世上的灵草才有多少？就算占据洞天福地加以催熟，一个宗门也难以养下这么多人的胃口。所以不少人学成之后，就脱离宗门，下山去为那些豪族世家炼药，也导致如今俗世之中到处都有炼丹师的踪影。” “原来如此，我原以为入山的人，大部分都呆在山中不再出来，原来不是这样，还有好多人学到了把式，就下山自立门户了啊。”刘洛自言自语的点头道。 严律己不作回答，带他登上最后一节台阶，而后指着面前一片隐匿在仙云幻雾，时而若隐若现的楼台说道：“此地便是我们太素宗的广场，名为‘太乙广场’，是我太素宗师尊师伯教导授道于我们的地方，也是其他外来宗门来我太素宗先行落脚的场所。” 太乙广场四四方方，前后皆是百步远，地上遍布云尘，与基底的白色石材融为一体，只剩下雾蒙蒙一片。 “先生，难道山门内一直都是这样云里雾里的吗？” 严律己摇头答道：“这可不是，你也别小看了这些云雾，它们是由太素宗的老祖宗们曾留下的‘点仙聚灵阵’将天地灵气从天地之间集中汇聚来的。若是外人从齐云山上飞过，只会被此阵迷惑，看不到我们身居其中；又能有催熟草木，四季皆春，加快修炼的作用，对于我们来说是很厉害很重要的法阵。” 刘洛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不过现在也太过冷清了吧，难道其他人都躲在屋子里面，没人出来的吗？” “哦？既然你已有了炼虚合道之境，怎么不用真气来探探，是否真的没有人呢？”正对面的云雾里，传来一位慈祥中正的声音。 声至形随，这名老叟从云雾之中踏出一步，太乙广场的所有雾障如被清风吹散，分至两旁，拨云见日地让刘洛见到了这位仙风道骨的人物，以及他的背后同时站立着的数位道袍老叟。 “掌门。”严律己快步上前，对着这位身着淡点几处青蓝卦案，沐雪纯白道袍的老叟作揖鞠躬。 “这就是太素宗的掌门？太年轻了吧？”刘洛心想。 确实，无论是比之严律己，抑或相比他身后的其他几位老叟，这位掌门无论是年龄气度，都一点也看不出老态龙钟的样子，俊美的脸庞有如雕刻般棱角分明，漆黑的发髻整齐地盘起，简单地用道冠将发束固定。胡髯也收拾修剪得平整自然，不多不少挂在下颌。 “掌门，这就是蔡琰仙子送来的书信。”严律己恭敬地从怀中取出书信呈上。 掌门取过书信，大致地扫了一眼，抬头对着刘洛含笑道：“刘洛，我且问你，你自己想要习道吗？” 刘洛昂首挺胸，对着师尊说道：“想，我想习道。” 掌门抚摸胡须笑道：“我们道门中人，举止皆在乎本心。若是有所顾忌，受挟违背了自己的意愿，不仅难成大道，最后更易遭受劫难。你的情况我很清楚，我怕你只是因体内伤势才上山问道治病，那我便在治好你的伤势后，再送你下山。” “不是，我要在山上学有所成，然后下山保护我的师父和我的朋友。” “哼，俗子。”太素宗宗主身后的一名挺直了腰板的高个老叟低声说道。 掌门宗主继续轻捋胡髯说道：“你的天分，我早有耳闻。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出息，也不怪你将人间情爱看的如此之重。只是情不断，道生乱，往后你的路必然多有曲折。今日，我收你入我太素宗宗门，为我太素宗第十七代弟子，取道号‘纯阳子’，希望你能秉守元阳，步入大道。” 又转身对着身后的老叟问道：“诸位师弟，纯阳子天资聪颖，你们谁来领他入道？” 这五名老叟表情各异，首先出声的一位身材矮小，灰旧的道袍上还有不少泥巴，他摇头道：“我不行，若是炼丹辨药，我是探囊取物，但说到教徒弟，我可没那个心神。” “玄灵师弟，如今你尚无一个弟子，你不担心日后无人为你照看仙草药圃？” “不怕，我想好了，我的道就在我的宝贝里，以后我要是走了，他们留着也没什么用。我不收徒，不收徒。”玄灵子坚定地摇头否决。 “玄霄师兄，如今我这弟子最多，我也不收了。”说话的是一个青色道袍的老者，脸上褶皱最多，眼角还带有重袋，显然没怎么受到好休息。 “玄任师弟，你的情况我也明白，我自然不会为难于你的。”玄霄点头道。 剩下的三名老者，一胖一壮一高。最壮的那位道长唤作‘玄擎子’，掌管太素宗的宗内炼器，手头底下弟子也是极多，事务又忙，也难带刘洛。 唯剩有些体态的‘玄辉’道长与总是挺直腰板的高个‘玄空’道长二人还未发言。 看着玄霄师兄瞧来，玄空子心知玄辉子必然也是百般推辞，自己懒得再多废话，说道：“他就入我门内吧，我会管教好他的。” 玄辉子笑道：“无量天尊，玄空子师弟能有这份决心，我自然不会横刀夺爱，只好等着下次机会了。” 玄霄子赞许地点了点头，转回身子对着刘洛说道：“纯阳子，今后你的道法修行，便由我的师弟、你的师父‘玄空真人’负责。”又对严律己说道：“剩余事务，玉律子，由你来领纯阳子熟悉我宗，最后将纯阳子带到空空峰后，来我这儿一趟。” 玄霄真人说完，倒退半步，直接消失在合起来的云雾之间。身后的五人也身形逐渐幻灭，只有玄空真人，还在消散之前，紧缩眉头注视着刘洛。 看到师尊师伯们都离开广场，严律己苦笑地对着刘洛说道：“从今往后，你也不用再称我为先生了。你该改口叫我师兄才是。” 刘洛吃惊道：“难道先生你也是玄空道人的徒弟？” 严律己叹气说道：“太素宗内，掌门玄霄真人时常闭关参悟天道，其他的师叔师伯大多忙于炼丹、炼器。只有玄辉师叔负责门内伙食、玄空师尊负责教授外宗弟子、而玄任师伯则负责内宗弟子较为清闲。” 刘洛好奇道：“外宗和内宗？什么意思？” 严律己答道：“外宗弟子多数下山行走，例如我和玉鱼子，帮着宗门在外发展。内宗则更多的固守宗门，所以长时间的留在门内修炼。” 刘洛还是不解道：“那因什么分内外呢？难道外宗修为更高，所以才经常可以被外放？” 严律己遗憾地摇了摇头：“并不是，只是玄任师伯所带的徒弟，大多是他的亲人和曾经家族内的子嗣，所以他也不好拒绝，因此人满为患，再也收不进外宗弟子。所以外宗弟子大多由玄空师尊传道。” 刘洛开心道：“那可太好了，我若入了外宗，那岂不是可以常常下山去找师父？” 严律己面露难色，似乎有些话语不好出口。 刘洛直言道：“先生，你且说吧，难道玄空真人有什么问题吗？” “师尊他……他个性要强，因为多少年来我们这些属于外宗的弟子大多底子不深，又没什么身份，所以跟着师尊他们去参加玉虚门交流论道的时候表现都不太好。师尊觉得我们属于朽木不可雕，所以传道上也有些怠慢，师兄弟们底子本就薄，现在进步得慢，反复以往，让师尊很是生气。所以，下山一事……我觉得你若想要偷溜下山，那必然难于登天。” “不会吧，那么那个玉虚门的交流论道大概多久一次啊？”刘洛赶紧问道。 “若是不变，应五年一次。现在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和玉鱼子便是过去表现最差，所以才被师尊给罚下山来的。”严律己有些惭愧说道，而后转换话题：“好了，先不说这些了。我好跟你说下我们太素宗宗内楼宇，你要用心记下。” “明白。” “左手边的楼宇唤作‘镜花’，是我们太素宗内炼制丹药的地方，大多时候由玄灵师伯一人看管，我们也不好进去打扰他。右边的屋棚称为‘水月’，是我们太素宗内炼器的圣地，我们身上的大多法宝灵符，都是炼器房内玄擎真人和他弟子的成功之作，你若是有兴趣，可以常去看看，玄擎师叔虽然比较粗壮，但是心思细腻，对待我们很是和气。” “原来如此。” “正对我们的浓雾后面，便是我们太素宗的大殿‘清微殿’，凡是有大事又或有来客，我们就于殿中议论。殿后是演武场，左右两个偏殿，我们就在左偏殿聆听师尊论道授课。” “那我们住在哪儿？” “演武场后有一断崖，断崖那头有六座山峰，彼此以铁索相连。我们居住在最小的那个山峰内。” “先生，为何我看你总是愧疚地看着我啊，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严律己倒吸一口气，长叹道：“我原以为掌门知晓你的悟性，更有蔡琰仙子亲自提笔书信，能让掌门亲自收你为徒，就算再不济，也能把你安排到内宗去。没想到……是我愧对蔡琰仙子，哎。” 刘洛笑道：“这有什么，又不是说掌门所教与其他师伯师叔所教的不一样，名师可以出高徒，但是高徒可不全出自名师之手啊。” 严律己感叹道：“你竟然能如此释然，难怪心境无碍进步如飞。” 刘洛答道：“我自小长在农家，无父无母，靠不得别人不就只能依靠自己？无论求学还是问道，又能与平时差到哪去，我只不过是做着曾经做着的事而已。” 严律己赞赏地看着他，带他穿过清微殿旁的甬道，来到后面的演武场。 过了正殿，其后的建筑物都不再有所遮掩，因大多历史久远，就是刘洛这个不懂建筑的人看来，也都是古韵留香颇具历史厚重感。 演武场上有两个人，年龄看上去比严律己大不了多少，但气势却比严律己高出许多，看到严律己带着刘洛出现，两人同时转头看来。 身穿偏黄色道袍的人首先问道：“玉律子，你回来了？” “是的师兄，这次带着学生上山，也是因为我的这名学生于修炼上颇具悟性。方才也在太乙广场拜过了掌门与师尊，现在要带着他往空空峰去。“ 这名男子点了点头，也没丝毫惊讶，对刘洛说道：“我是玉彦子，这位是玉桢子，我们都是内宗子弟，你若有需要，也可来我们右殿找我。”说完又与玉桢子盘腿坐在演武场中，拿着一张符摆弄。 刘洛与严律己随后继续向前走了一会，刘洛忍不住问道：“先生，内宗外宗难道都是这样和气，不会吵架吗？” 严律己想了一会，这才回答：“若是说到吵架，那也不是没有。只是平常大多时候都是这样和气，而且就算吵了架，事后也就泯了恩仇。” 刘洛向前跑了一段，回头说道：“可是内外宗不是会有不公吗？内宗常留守门内，外宗要被派出去做又苦又累的活儿。” 严律己继续否决：“那你就想错了，被委派外出，那也只是我们技不如人。况且大部分时候大家并没什么区别，我们又是一个宗门，平常都是视若己出，哪来的那些仇恨，想得太多，反而会误了道心。” “原来是这样啊，我一开始听先生你讲了内宗情况，我还以为跟书院里的那些世家子弟一样呢。” “这你却是想多了，虽说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是孑然修炼，但真遇到了问题，也会彼此帮助。好了，我们到了。”严律己说完，站定脚步，指着前面的数十步路说道：“再往前走，就能看到断崖，断崖左侧的第一座矮峰便是空空峰，你过去就能看到师尊了。到了这里，后面就看你的了，我要去掌门那儿。这儿你一切小心，也记得要多想一会。” 严律己说完后面的几句奇怪的话，很快就不再多说，丢下刘洛在这儿，返回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