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短棍 二
硫娜当然不懂父亲心里这些复杂的变化，她只是得了草帽之后非常欢喜，然后对着父亲的背影傻傻地笑。等到父亲已经看不见了，硫娜这才一路小跑地往镇子边上的树林跑。虽然这里挨着领主的城堡和集市，但是却没有什么人来。有人传言这里有猛兽，在林子深处还有妖魔潜伏着。 硫娜是在一次捡柴的路上，迷路走到了这附近。她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林子之中有一片空地，空地里还有一个女孩拿着棍子在做着奇怪的动作。那个女孩说这是剑术，说可以也教硫娜剑术，并且有时候还会给硫娜带一些吃的。那之后，硫娜机会每天都要到这个空地里来。 今天，硫娜来到这个空地的时候，那个女孩果然也在。她的头发和硫娜的母亲一样，是长长的，很漂亮黑色。身上穿着紧身小马甲和短裤，脚上穿着鞋。而且她长得很漂亮，硫娜觉得她和自己那温柔的母亲一样漂亮。 “玛丽！” 玛丽拿着一根棍子指着跑过来的硫娜。 “傻瓜，你怎么来的这么慢！” “我已经尽全力跑过来了……” “还找借口！”玛丽蹬起了她那双乌黑油亮的大眼睛说道，“你想不想吃黄油面包了？” 硫娜一听黄油面包，顿时流了口水。她从来没有听过“黄油面包”这个单词，但是她明白这一定是一种很棒的吃的。玛丽总会给硫娜带过来一些她闻所未闻的好东西来吃。 玛丽一见硫娜那副饿死鬼的样子，不由地嘴角泛起来了一丝笑意。不过她很快将笑容压下来，又是一挥棒子。 “好了，快点练剑！” 硫娜听了立刻从地上抄起来一根树枝，开始摆出了架势。玛丽挥动起手里的棍棒，两个人开始过了几招。这些走的都是套路，只是将前段时间学的复习一下，算是热身的训练。练了几趟之后，玛丽的脸上就渐渐地带了愁意，小脸也绷得紧紧地。硫娜完全不知道玛丽为什么生气。她也知道自己很笨，不可能猜得透玛丽的心思，所以只好垂着手站在一旁。 玛丽愣了一会儿，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正了正神色。 “和之前一样，现在我要交给你两个新招。你把这两招学好了，这套剑术你就学得差不多了。” 玛丽一挥手中的棒子。她前脚迈出棒从右侧抡圆，从上至下狠狠一击，打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硫娜在旁边看见了，觉得十分有种将天地山水都劈开的感觉，不由地心驰神往，也开始挥动着自己手中的棍棒练习起来。玛丽看着硫娜的样子，眼中不由地闪过一丝得意。 “这一招是‘马过前庭’。当年战争时代的时候，有一位孔武有力的骑士驾着战马从敌人首领面前飞驰而过，然后这么一挥手里的剑，就将敌将的首级砍了下来，而那个敌将的身体还在马上呆立。而敌将周围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就像是纵马穿过无人的前庭一样轻松自在。这一招最讲究潇洒，你可要好好练习。” 硫娜连忙学这样子，挥动着手中的树枝。她越是挥动，玛丽就笑得越是灿烂。硫娜不知道为什么玛丽会笑，但是她喜欢看玛丽笑的样子，于是就更卖力地挥着，嘴上也夸这招有多好。 “这一招真好，真好！” “那你说说这一招好在哪里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很厉害，很强。” 玛丽听了硫娜的这句话，不由地笑弯了腰。然后她整了整色继续说道。 “好了，现在我要教给你这套剑法的最后一招。” 只见玛丽拿着手中的棍子，直直地往前刺。刺的同时左右脚微微弯曲，连续往前上了两步。那木棒刺到了空地旁边的大树上，一时之间树枝摇曳，树叶像下雨一样落了下来。 “这一招叫做‘无死无生’。讲的是战争年代的时候有一位伟大的骑士，他和他手下的士兵深陷敌人的包围。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逃走了，于是就准备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这时候敌人的将军见他如此骁勇善战，就升起了爱才之心，决定将他收于麾下。那位骑士看到一个骑着高头大马戴着银色头盔的人在敌方士兵走了过来，就知道这是敌方的将军。他决定在最后的时刻就算是死，也要将地方的将军斩与马下……” 硫娜听得入了迷。想到那个古代的骑士深陷包围时的绝望，不由地热血沸腾，连忙追问。 “然后呢？” “然后啊……”玛丽愣了愣，然后低垂着眼睛继续说道，“然后他真的杀了对方的将军。敌人失去了将军之后群龙无首。他们见到那个骑士在尸山血海之中杀了出来，都觉得这个人被魔鬼附身了，于是军阵大乱。骑士带着剩下的士兵突围成功，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因为他杀了地方的将军，立了大功，所以有了自己的封地和爵位。在一个小小的村落附近定居了下来，成为了领主。” 说到这里，玛丽突然摇了摇头。 “好了，这些故事什么时候听都行，现在你要练剑。这一招‘无死无生’要的就是那种舍弃一切的气势。用这一招的时候要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发出鬼神一般的气魄，让敌人吓破了胆。要是做不到这一点，这一剑和送死也没有什么两样。” 硫娜连忙点头，开始不断地练习起来。她憋着小脸，脑子里想着自己是一个骑士，带着手下的残兵败将在敌人的包围之下。但是她想着想着就开始觉得奇怪。她从来没有穿过盔甲，也没有拿过真正的刀剑，完全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而且这招剑法讲究的是自我牺牲的壮烈感，她一个十岁的孩子的人生阅历又如何能有这样的悲壮？练着练着，这一招就变成了用手中的棍子去捅大树这样的感觉。 “行了，行了，别练了，来休息一会儿吧。” 玛丽看着硫娜的样子，就知道她很难练成这一招。她招呼硫娜过来休息，从腰间接下来一个羊皮的水袋，递给了硫娜。 “来，渴了吧。” 硫娜是偷偷溜过来的，没有带水袋，现在更是渴的不行。但是她不敢对着嘴喝，她害怕自己一身汗臭弄脏了玛丽的水袋。所以她将水袋倒举在天上，张着嘴接涌出来的水。没喝两口硫娜就被呛到了。 “傻瓜。” 玛丽在旁边看着硫娜这副蠢样，又像是生气，又像是在高兴，最后还是笑了出来。硫娜看着玛丽在笑，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水是甜的，真好喝！” 硫娜咂了咂嘴说道。 “那是当然了，这可是蜂蜜水，那是我……我从领主大人的厨房里面偷偷拿出来的。” 硫娜听了之后，不由地担心起来。 “你这样会不会被人发现啊。要是被发现，你说不定会被你家小姐或者是管家骂，说不定要被吊起来打的。”硫娜很认真地对玛丽说道，“我听说我父亲的一个亲戚因为偷了领主女儿——蒂法大人的东西，被吊起来打了个半死。玛丽，你不是也在蒂法大人手底下干活么？听说那个人的脾气很坏，你这样做实在是太危险了！” 玛丽听了硫娜的话，脸色有些尴尬。 “啊，那个啊，没事没事。没有人会发现的。” 玛丽说着还从衣兜之中掏出来了两块黄油面包。 “来，你把这个也吃了吧。” “这个也是你从领主大人的厨房里偷出来的？要是这样的话，我不能吃。”硫娜连忙摆了摆说，“母亲跟我说，就算是再穷再饿也不能吃偷来的东西。” “这个是蒂法大人赏给我的。我煮汤在所有的女仆里面煮的最好，蒂法大人说煮汤煮的这么好，没有黄油面包怎么行？所以就给我了几块。” 硫娜狐疑地接过了面包。 “那个蒂法大人对你这么好？” “啊，那是因为我很努力地煮了汤了啊。” 玛丽看见硫娜还是有些迟疑，于是将硫娜拽到了空地的中心。 “好了，要不然我们先练剑吧。你现在已经把全套的剑法学完了，我们就可以来对招了。现在由我来先攻。” 硫娜听了这话，也一下子忘记了黄油面包的事情。她连忙从地上捡起来了木棍，将上面的粗树皮磨了磨，然后握在了手里。玛丽一个箭步冲到了硫娜的面前，然后就是一棍。硫娜见这一棍来势凶猛，呼呼带响，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玛丽一棍占了优势，后面棍棍紧逼不舍，一棍更是快过一棍。硫娜连忙挥动手中的木棍招架。只是玛丽的棍子总是从下面和侧面斜斜地冒出来，看起来诡异非常。 硫娜用手中的木棍和玛丽的棍子硬碰硬地对了几招，只觉得手臂酸麻。她上午一直在挑水捡柴，在烈日地下走了好久了的山路。再加上午饭也没有吃得太饱，自然身体酸软。而且本来硫娜就营养不良，瘦骨嶙峋。而玛丽吃得好，长得高高壮壮，硫娜完全招架不住。硫娜打着打着，突然体会到当年那个深陷敌围的骑士的感觉。体力不济，敌人强大，再加上看不到希望。硫娜想到这里，突然从玛丽的棍棒之间看出了一丝破绽。她猛地发出一声大吼，直直地将自己手里的棍子打了出去。 这正是“无死无生”。 硫娜这一招用出来之后，浑身上下都处于兴奋的状态。她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了这一击上。正在这时，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腕一麻，玛丽的棍子竟然斜斜地在空中划过，棍梢狠狠地打在了硫娜的手腕上。虽然只是木头棍子，但是那个分量还是很沉的。硫娜顿时觉得手腕吃痛，全神贯注的状态也无法保持。忽的一下，硫娜手中的木棍飞了出去，她也精疲力竭地跪倒在地上。 玛丽站在原地，胸口上下起伏，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呆瓜，你服不服？” “服了，我服了。” 硫娜跪在地上不断地喘气。她发出那一招“无死无生”之后，浑身上下的精力都消耗得一干二净。但饶是这样还是没能打过玛丽。不过这对于硫娜来说本来也就无所谓，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争强好胜的人。看着玛丽的笑靥，她自己也很高兴。自从在这里和玛丽相遇之后，玛丽不仅教授硫娜剑法，还给硫娜很多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吃。硫娜在心里非常喜欢玛丽。不过玛丽其实很少笑，她的脸要不是紧紧地绷着，要不然就是在生气。 不过今天玛丽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她和硫娜这句对决完了之后，又打了两场。硫娜用了“无死无生”之后，就再没剩下什么力气，自然是输的一塌糊涂。玛丽三场全胜，不经喜上眉梢。 “我说傻瓜啊，我和你的事情，黄油面包蜂蜜水的事情，你可千万不可以和任何一个人说。就算是你的爸爸mama也不可以。要是被人知道了，我说不定就被被人吊起来打了。那你可再也没有黄油面包和蜂蜜水了。” “嗯，我知道的！” 硫娜大大地点了点头。玛丽看着硫娜那张阳光灿烂的脸，突然默默地留起了眼泪。 “玛丽！你怎么哭了？” “硫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练剑么？”玛丽摸了摸眼睛，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 “因为总是有其他人欺负我。” “玛丽你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还会有人欺负你？”硫娜诧异地问道。 “哼，我若是长得不漂亮，或许还不会有人欺负我。”玛丽冷笑着说着，“你越是漂亮，越是能干，越是有人恨你，恨不得你去死。所以我要练剑，我要变强，强到到让他们欺负不了我。” 硫娜看着玛丽俊俏的小脸变得扭曲，她自己也觉得非常难受。硫娜像要安慰玛丽，但是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支支吾吾了半天，这才一把抓住了玛丽的手。 “谁，谁要是欺负我，我帮着你去打她！” “你连我都打不过，又能打得过谁？” 硫娜听这话顿时涨红了脸。玛丽见她这个样子，终于噗嗤一笑。 “好啦，好啦。剑术不好可以后面再慢慢练。总之你记住你的话就行了，下次我要帮忙的话，你可不能自己一个人跑掉！” “那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