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长剑 三十九
圣城之上，士兵们惊慌失措，他们要将战况报告给指挥所。指挥所是瞭望塔靠窗的一个房间临时改造的，帕尔默故作镇定地坐在临时设置的椅子上，所有的命令和信息都靠身边的传令兵传递。帕尔默的身后还坐着几个祭祀、主教和贵族，他们都是前来观礼的。现在圣城的内部已经被隔离开来。平民和无关人士远离城墙，只有士兵驻守在这里。这些贵族回不去，也没有人护送他们，所以只好跟着帕尔默。 “大人，那些妖魔要爬上城墙了！我们可能挡不住……” “挡不住也要挡！” “我们是不是撤退，守住内城就好了……”帕尔默身边的一个祭祀小声地问道。他穿着雪白的祭祀服，光着圆溜溜的秃头，正对着帕尔默挤眉弄眼。 内城是隔离贵族区教会区和平民区的一座城墙，那是权利分隔的象征，并没有什么重大的战略功能。退到了这里就意味着放弃了平民，只保护贵族和教会的人。但实际上如果连库克大师新建的青石城墙和瞭望塔都挡不住妖魔的话，内城的土城墙根本没有用。这个祭祀之所以这样说，其实是在暗示帕尔默直接逃跑。他不敢在人前直接说出来，所以委婉地如此建议。 帕尔默并不傻，他听出了这弦外之音。如果退守内城，下一步就自然而然地是弃城逃跑了。他站起了身子，焦虑地踱着步子。如果保险，逃跑是最合适的。这些贵族和祭祀在南方腹地都有几片小农园，逃到那里还是土皇帝。但是帕尔默取不想逃走。他若是想要离开圣城他早就走了，本来阿利克和大主教的交易就是让他远离圣城。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帕尔默却第一次掌握了大权，并且深深地迷恋上了这种感觉。现在的确是危急关头，但也是帕尔默人生之中的最高峰。 “不能退……”帕尔默迟疑了很久，终于咬着牙做出了决定，“我们不能退。要相信这个瞭望塔，我们守得住的。圣城历史上几度也面临着危机的状况，但是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这都是因为双子女神的垂怜，我们是受到庇护的。若是击败了这次的敌人，在座的诸位也将会写进史册。” 祭祀听了之后耸了耸肩，他虽然是神职人员，但正因为如此他可不相信什么双子女神的庇护。这种鬼话只能骗骗无知的信徒和脑子坏掉的疯子。祭祀将帕尔默归为了后者，然后嘲弄地笑了笑。这位祭祀并不仅仅是出于自己意愿来问帕尔默的，他代表的是教会和贵族的一大块势力来试探帕尔默的态度。发现帕尔默如此坚持，这些贵族们也有了自己的小算盘。他们打算找机会脱离帕尔默，暗地里逃离圣城。帕尔默看到这些人的小动作，心里又急又气，但是却不好直说。这时，待命的传令兵没看懂情况，开始询问帕尔默下一步的指使。 “蠢货，往城墙上倒水！倒水！这样就爬不上来了！”帕尔默怒吼道。 “但是现在我们没有准备水……” “那你还不快去准备！” 帕尔默对着手下的士兵又踢又打，发泄着心中的焦躁。周围的人都保持沉默，冷眼旁观。在以往的攻城战之中，敌方的士兵都是乘着攻城车或者是工程梯上来的。这时候，滚石要比泼水好用得多。真正爬上城墙的士兵那只是传说故事里有的事情，所以没有人做这方面的准备。正当帕尔默披着他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功能的铠甲在房间里一圈圈地走着的时候，他又听到士兵之中传出了一声惊呼。 “你，去看看发生什么了？” 帕尔默拉住了身边的士兵，示意他去窗口看看。帕尔默可没有涌起将自己的脑袋伸到窗户外面去。士兵颤颤巍巍地摸到了窗口，他的眼睛瞪大了。 “大人！妖魔从城墙上退下来了，有人挡在了他们的前面。” “什么！” 帕尔默忍不住冲到了窗户口向外看去，妖魔们的确推了下去，不过却依旧盘踞在圣城围墙的墙角。妖魔们围成了一个半圆，而半圆之中站着两个高挑的人影。两者相互对峙着，一时之间都没有什么动作。看着两个人金色的头发和手中的大剑，帕尔默突然认出了她们。 “是赫蒂和……” 帕尔默根本没能记住硫娜的名字，他只记得硫娜是赫蒂的后辈。不管怎样，帕尔默认为赫蒂是处理妖魔方面的专家，那么硫娜也差不了多少。只要有了这样两个人的存在，圣城一定是保下来了。帕尔默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他想要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发表胜利的演说，想要看着他们激动的眼神。正在这时，城墙之下的两方也产生了激烈的冲突。帕尔默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发现赫蒂和硫娜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妖魔之中，不见了踪影。 硫娜和赫蒂要比阿利克他们更早感觉到异变。战士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瞭望塔之内传来的警报声。赫蒂收起了手中的大剑，脸色微变。这是第一次妖魔越狱之后库克大师新为瞭望塔增设的功能。如果有战斗者脱离了牢笼，那么整个瞭望塔就会发出警报。硫娜也隐隐听到了妖魔的嚎叫声。 “有人将妖魔放出来了……那些真正危险的妖魔。”赫蒂懊恼地说道，“我早就应该察觉的，在我遇到布鲁斯特的时候，我就应该察觉。这里面有一个阴谋，有人在诱导着他，甚至cao纵着你我的行为。说不定我们之间的交手也是这场阴谋的一部分。” “我也……” 硫娜点了点头。她的脸色并不好，脚步也有一些虚浮。本来她的身体就受到了很多损伤，这次再次强行发动了“妖力静止”，更是伤上加伤。而赫蒂看上去也很疲惫，被硫娜封印住的妖力直到现在也无法顺利地调动。现在的No.2只能发挥出个位数一下的战斗力。 妖魔的队伍开始冲击圣城的时候，两位大剑已经达成了短暂的同盟协议。赫蒂决不允许妖魔摧毁圣城之中的双子神教教会，而硫娜也不想妖魔和人类之间造成太大的冲突和伤亡。就这样，爬上城墙的妖魔被两人全部赶了下来。赫蒂的方式比较直接，她将妖魔像是扣蜗牛一般打了下去。硫娜则选择用自己手中锋利的大剑将妖魔攀附的青石挖下去，让妖魔自然掉了下去。 海洛伊斯看着硫娜的身影，心里面一种慌张。在她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就已经非常紧张。海洛伊斯想到了硫娜虐杀妖魔的情形，心里一阵惊慌。虽然上次硫娜放走了它，但是谁又能保证硫娜现在会做些什么？她并不是畏惧硫娜，也并不是畏惧死亡。如果她害怕的话，她大可听从硫娜的话原理圣城，不再出现在硫娜的眼前。海洛伊斯只是担心硫娜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将阿利克斩杀，毕竟现在阿利克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但是硫娜却只是将阿利克所攀附的那块青石削掉，然后抽身而走。海洛伊斯愣在那里，她回想着硫娜最后露出来的那个眼神。那里面包含着意思歉意，一丝遗憾，还有一丝羡慕。 “海洛伊斯，我们为什么掉下来了？”阿利克虽然跌了下来，但是他身体的大部分部分全都妖魔化，所以并未受伤。 “是……是有人阻碍我们。”海洛伊斯被阿利克从愣神的状态之中叫醒，她选择着合适的措辞回答道，“我们之外的其他，其他反抗的囚犯们也掉下来了。” “是谁？是谁在阻碍我们？” “是……是关押这些犯人的狱卒。”海洛伊斯看了一眼和妖魔对峙的赫蒂说道，“那个狱卒十分凶恶，她一直折磨着那些囚犯。现在囚犯们看到她之后，都十分愤怒。” “原来如此。”阿利克点了点头说道，“对于这些人来说，复仇的重点就在这里了。折磨他们的是这些狱卒，那么他们就应该先找这些狱卒的麻烦。但是我们和那些狱卒没有关系，我们也应该加入他们之间。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应该直接去找帕尔默。这很合理。” “好的。” 海洛伊斯点了点头，她也不想和赫蒂或者是硫娜为敌。亲自和大剑战斗过的她明白大剑的战斗力是多么超乎寻常。虽然这里有着为数众多的战斗者，但是他们或许仍旧无法战胜大剑。阿利克背着海洛伊斯来到了城墙之下，阿利克准备再像之前那样攀附这青石爬上城墙。只是这次阿利克爬到了六块青石的时候就脱了手，掉到了地上。阿利克有试了几次，但是还是失败了。 “阿利克，这个墙上有水。” “有水？” 阿利克愣了一下，他将手从青石上抽回，放在了脸前闻了闻。只是妖魔化夺取了阿利克作为正常人类的嗅觉，他什么都没有闻出来。海洛伊斯仔细地看了看阿利克的爪子。 “阿利克，这上面有水，还掺着油，很滑。” “原来如此。” 阿利克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受到了阻碍。光滑而又潮湿的墙壁是爬不上去的，爬不上去墙壁就一辈子也无法触及到帕尔默，见不到帕尔默复仇的征程就无法继续。阿利克觉得有些焦急，他本能地感觉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背后似乎受了伤，有一种炙热的痛楚在蔓延。它好像是一个寄生在身体之中的毒藤，不断地钻入老骑士的rou体之中，甚至要吞噬他的精神。阿利克不知道自己还能清醒多久，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突然，阿利克感觉到身边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阿利克……他说他想要帮你。” “帮我？” 阿利克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就觉得一阵失重感笼罩着自己的身体。投石者昆虫一般古板的脸上没有表情，他举起自己异化的手臂将阿利克和海洛伊斯抓住。下一刻，阿利克和海洛伊斯就腾空而起。若是人类只怕承受不了这过于强的加速度，但是阿利克和海洛伊斯是战斗者，他们的身上都有外骨骼作为保护。两个妖魔的重量对于投石者来说并不比一块滚石更加重，它看着两人飞上了城墙之后，重新将视线对准了赫蒂。战斗者们终日生活在黑暗之中，他们并不知道囚禁他们的人的样子，但是他们记得那个气味。赫蒂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妖魔的注意力。 “原来如此，你们果然都怨恨着我么？”赫蒂兀自点着头喃喃自语道，“我果然是做错了么？” 回应着赫蒂的是妖魔尖利的爪子和獠牙。最先发动攻势的是站在最前面的强袭者，强袭者有着最为平衡的身体构造和与生俱来的战斗本能。它们张牙舞爪，黑洞洞的喉咙之中发出了令人畏惧的咆哮。赫蒂见到这来势凶猛的一击，并未感觉到恐惧，反倒暗暗叫好。她连踏了几步，将身上披着的长袍完全掀开，露出了里面属于战士的紧身制服。对于赫蒂来说，之前和硫娜的战斗是处于教会圣女的职责，而现在她更愿意当自己是一个金发银瞳的妖魔猎杀者。赫蒂的大剑和妖魔的利爪硬碰硬地相撞，大剑也发出了欣喜的鸣叫声。它再次被用作它最初的用途，大剑自己也感觉到异常兴奋。 强袭者的第一击被挡下，但是它又发射出了指枪。它身后的妖魔们也一拥而上。赫蒂用手中的大剑卡主了两只妖魔的血盆大口，然后一脚踢开了一只掘地者。赫蒂不由自主地大口喘着粗气，她身体之中的妖魔被硫娜所封印，现在所能调用的力量还不足五成。现在的赫蒂面对这些妖魔，渐渐感觉到吃力了。从地下冒出的掘地者再次钻到了泥土之中，它们在等待下一次攻击的机会。 掘地者是妖魔战斗者之中的辅助单位，他们常常通过在地下挖掘隧道潜行，并且暗杀敌人。这是库克大师根据生产者之中的探矿者而改造出来的战斗变种。它们之前曾经想要在圣城的城墙上挖洞，但是却挖不穿青石。现在这些不择手段的暗杀者从赫蒂的脚下冒出，然后吐出了致命的獠牙。赫蒂怒吼一声，她的眼睛变成了金色，解放了几乎一半的妖力。瞬间，环绕在赫蒂身边的妖魔都被逼退了好几步。潜伏在赫蒂脚下的掘地者首当其冲，被震得头晕眼花。赫蒂毫不留情地将手中的长剑向下挥去，她必须要将这些卑鄙的暗杀者消灭，赫蒂可不想时时提防来自背后的匕首。 但是，赫蒂的大剑却被另外一柄大剑挡住。 “你不能杀死这些妖魔。”硫娜单膝跪地，脸色惨白，承受赫蒂含怒一击对于她来说也并不好受，但是她还是站了出来，“现在，他们也是我保护的对象。” “刚才你还将你的保护对象从城墙上砍了下来。”赫蒂耸了耸肩膀说道。 “那时候他们要攻击人类。在人类和妖魔之间，妖魔是强者，人类是弱者。所以我必须要保护人类。但是如果面对你的话，一切将会颠倒过来。所以我要保护妖魔。” “这也是你不愿意解开制约着我的妖力封印的原因？”赫蒂苦笑道，“现在的我并没有那么强了，我要是被这些妖魔杀死了怎么办？现在我才是弱者。” “那么我将会和你一起战斗，不过你不能杀死这些妖魔，只能逼退他们。” 硫娜从赫蒂的大剑上收回了自己的剑，站到了赫蒂的身边。赫蒂的表情很精彩。 “你想要保护所有人，再战场上还不希望任何人死掉，这真是难以形容。你这样的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希望这不是你最后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