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章 浮世惟一祭（八）
天已亮了，两人在宫墙上坐了一宿，酒坛散了一地，酒味萦绕在四周，久久不散，醉了一座城，可人却怎么也醉不了。 赵煜修突然站起身来，银月好似禁不起她起身的风，左右晃了晃。 “你不再等等？看看一会儿过来的是谁？” 赵煜修顿了顿，下颌在发丝间显得更加清瘦，站了站她便飞身离开。银月看着她朝着蚀骨峡的方向而去，目光变得深沉，讷讷道：“还有六日了。” 还有六日，可赵煜修再也离不开星云宫了，离不开蚀骨峡的蛊了。 当知道她回了星云宫，进了蚀骨峡，银月就一直在想，一直在想，她真的就这样将一切都交给剩下的十二天枢？大雍皇陵故意示弱，却不去寻方青衣，她真的已经放下一切了吗？ 她放得下吗？ 宁国，皇宫。 司辰坐在左侧专门添置的矮几前，将这奏折分门别类，再呈给上座的代王。 代王愤怒地将小太监刚刚捡好的奏折一股脑的扫到地上，司辰扫了一眼，淡淡道：“再捡。” “是。”小太监们低着头，匍匐着身子，动作麻利地执行着命令。 代王气的拍案而起，指着他，骂道：“赵煜修人呢？他人到哪儿去了？现在已经兵临城下，他堂堂太子竟然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像话吗？这像话吗” 司辰头也不抬，将笔尖在墨汁里顺了顺，边写边道：“微臣已经回禀过，太子殿下有别的要事。” “混账，还有什么事比得上国家存亡的大事？你给我说清楚了，他去哪儿了？马上派人去给我把他找回来！” 司辰搁下了笔，将勾画好了的奏折放在了一旁，而代王也又一次将小太监放好的奏折扫到地上，司辰微微皱了皱眉头，认真道：“代王的小性儿还要使到什么时候？” “你你你，你居然说本王使小性儿？” 司辰站了起来，将小太监屏退，认真道：“不是小性儿是什么？眼下，皇帝陛下已带着贵妃娘娘回蜀中避难，而太子也将国事托付与您，您却总是推三阻四，借口多多，这又是何理？” “你你…” “殿下身为亲王，又是太子亲封地摄政王，此时不出面料理国事，带领群臣，又待何时？” “我我…” “目前强敌环伺，国难当前，殿下却不愿挺身而出，对得起太子的信任，对得起宁国的百姓？” 司辰说完，看也不看被他说的目瞪口呆的代王，挥袖而去，他刚一踏出，便见司丁担忧的站在拐角处，司辰一愣，再欲避开已是来不及了。 “言西楼和风神医好像去大漠呢？” “嗯。” “我去找他们。” “不用了。” 司丁咬着下唇，司辰目光落在她已经有些明显的腹部，心情开朗了些，道：“你好好休养，待司卯回来，这孩子也该出生了，到时定要好好热闹一番。” 言毕，司辰正要吩咐宫女送她回去，司丁眼中满是愧疚，声音里带着丝丝哭腔道：“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主上。” 司辰宠溺地拍拍她的头，笑道：“说的什么小孩子话，主上令我接你回来，便是为了让你好好养胎，其他的事你别多想，一心一意的顾好自己就好。” 司丁不愿宫女相陪，司辰也觉连日来事多心烦，便趁着这个时间送她回去，也好走走，两人边走边聊着。 “就连言西楼都察觉出不对，我又如何能在这后宫之中安心养胎？” “你这话不对。其一，现在司卯不在，凡事楼还需你打点。其二，这个时候，如果说谁还能帮主上，恐怕没有比风神医师徒更合适的人选。” 司丁沉默不语，她知道司辰是在宽她的心，司辰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道：“想这么多做什么，我们这些人命都缠在一块儿，还用得着分的这么清？我们这群烂命的人跟着主上走到现在，总算是撞见了一件好事。” 说到这里，司丁的眼神暗了暗，她想起了赵煜修，想起了方青衣，心中又酸又苦，像是压了一颗融不掉化不烂的铁疙瘩。 司丁道：“商略消失这事，你怎么看？”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眼下我们将兵力收拢，独有商济在外，按照主上的部署，只待时机成熟，便可里应外合，扭转局势。”司辰道。 “可恨我们无法查到商略的行踪。”司丁道。 “不止商略，还有凤霞楼的满门被屠，蓬莱门一夜被袭，依然无迹可寻。”司辰补充道。 司丁皱着眉，无迹可寻这四个字不就是线索吗？敢问这世上能做到无迹可寻的又有几人？ 她侧过头去，试探的问道，“这都是银月干的？” “除了他这个和光少主，谁还能有这么大的手笔。”司辰道，“不过商略这一走，倒是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何事？” “你可还记得主上在晋城时截获的消息？” “你是说，那句花开等君来？” “正是。当日我们百思不得其解此句含义，现在想来，必是和商略有关。当日商济已经带着商家军驻守武封关，若是别的人想要传递消息，必然会被严加搜查，而他却不会。另外，上次殿前合议，是他率先提出放弃抵抗，将兵力收于大都周围，虽说与主上的计划不谋而合，但你认为凭他能有这份眼光和胆识吗？” “是银月，唯有银月才会如此了解主上，也唯有银月才会有这份胆量，跟主上赌这最后一战。” 司辰点点头，道：“银月这个局布的太大太久，我们从一开始便陷入了被动。眼下大军围城，这一场仗，实在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