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
九月的阿朗松进入了雨季，隔岸的威塞克斯被痨病席卷，领主威廉公爵下达命令，隔离了塞纳河海岸的港口，奈何偷渡者总是无孔不入，瘟疫蔓延开来，死尸不断浮现在塞纳河上。 雨夜，马车行驶在泥泞的乡间小道上，马夫用粗布蒙着脸不停的咳嗽着，白色的布块慢慢渗透出一丝血迹，整个人如同断线木偶摇晃在马车上。 “噗通” 车夫安静的躺在道上，路边熟视无睹的难民仍然行进着，向首都地区转移。马儿往前走着，尽管车轮从马夫身上碾了过去。 “塞西莉亚，我们现在不能把草药扔分给那些难民。等我们到了默伦之后，你想怎么分就怎么分。” 女护卫长爱达总是板着长脸，但是她的话语一直令人无法抗拒。塞西莉亚咬着嘴唇，手里攥着一束甘草，转着脖子一直盯着车厢的后窗，这个马车车厢里唯一的可以看到外面景象的口子，看着一动不动躺在道路中间的车夫。塞西莉亚红着眼，道：“爱达，你就不心痛，不难过吗，若夫瓦鲁他可是你的恋人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就这样抛弃他。” 其实爱达早就明白若夫瓦鲁绝对撑不过今晚，她的恋人若夫瓦鲁病情已经十分严重。但身为护卫长的她早已有了觉悟，因为自己的命都是德诺曼底家族的，反而是用自己的钢剑杀掉若夫瓦鲁更加合适，瘟疫的迅猛不容小觑，若塞西莉亚有一点点差错，自己死一万次都不足以抵过。 “小姐，请不要再做出把珍贵的草药分给难民的举动了，不然我会把你的手捆起来的。” 爱达似乎并没有回答塞西莉亚的话，而是把头转了过去，这无理的举动让塞西莉亚惊讶，但是她听到了抽泣声，于是就没有说下去了。 雨并没有下很大，但是完全没有停的意思。马车的车夫换成了爱达，以及旁边不少看似快倒下的平民，沿着塞纳河行进着。进入沙特尔伯爵领的必经之路是一条林间小道，还是瘟疫的关系，周边的卫兵是少了不少，也不知是政策原因还是其他。 “爱达！爱达！停下！” 塞西莉亚喊着，马车停下了。爱达立马又警惕的看向四周，平时的贸易要道今夜如此平静，连商人都已经害怕这瘟疫了吗，爱达冷笑着。 塞西莉亚跳下了马车，蒙着脸，然后把之前制作好的汤药分给了倒在地上的一个不到五岁的孩童。爱达也已经习惯了，只是想起若夫瓦鲁就觉得烦躁和悲伤，道：“小姐，我非把你的手脚捆起来不可。” “那样我会很困扰的呐” 塞西莉亚跳上马车，即使隔着丝布也能听到她的甜美的声音。 “踏踏…踏”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树丛里传来，爱达迅速的下马作出了备战姿势，贴着车厢道：“塞西莉亚，等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听到了吗。” 脚步声的主人们出现了，是几个穿着红色轻甲的卫兵，领头的卫兵脸上还沾着不知是泥水还是麻子的东西。后面的几个卫兵全部带着头盔，那种全封闭式，只露出双眼的头盔。针芒似的眼神刺向这批难民队里唯一持剑的女剑士爱达，首领露出敌视而又贪婪的目光，看向马车。 爱达一只脚踩在马车上，剑在鞘中，蓄势待发，她的杀气蔓延开来，马儿开始不安，树林中的飞出些许黑色的鸟儿，就连路边的难民都加快了脚步，离得马车很远。爱达拔出钢剑，道：“请离这马车远一点，士兵，不然，你们都得死在这里。让你们的队长出来跟我谈话。” 卫兵们停下了，为首的麻子脸cao着满口安茹口音的法兰克语道：“这位女士，请不要激动，我们只是边防士兵，根据领主旨意搜查过路马车。” 麻子慢慢走了过来，他似乎并没有任何防备，手一直放在背后，配剑安静的待在鞘里，笑眯眯的走向了爱达。 “看来女骑士有麻烦了。” “你还懂绿林手势？不得了。” “略懂一二，不过三息，他们就动手了，不过，我也要动手了，你就树上看着吧。” “切，不过这蒙面的女骑士身材确实不错，这软甲真合身” …… 爱达仍然死盯着麻子脸，全然不知麻子脸手势让其中两个躲在树间的卫兵绕到后面包抄了马车。 果真不过三息，爱达已经察觉到了后面的动静，虚晃一剑让麻子脸退开几步，转身跳了马车另一边，提手一剑刺中包抄的两个卫兵的其中一个左胸。麻子眉头紧皱，咬牙切齿拔出钢剑道：“你这家伙本来还想留下你，把马车劫了，上，宰了这个泼辣。” 说完，身后的卫兵全部都拔出佩剑开始包围马车，人多到竟已将这条路围了个水泄不通。爱达一拉缰绳，一剑刺中马屁股，可怜的马儿疼痛得如同疯了一般向前奔去。麻子脸举剑高喊：“蹄子！”早已埋伏在前方两名围堵的卫兵向后退了一步，马越来越近，一刹那的功夫就在面前，卫兵将剑下放，出剑，马的两个蹄子被齐齐的切了下来。 …… 血混着雨水浸染着爱达赤色的头发，显得更加的红艳，身为战士的她恢复神智的一瞬间就弹跳起来挥剑斩去过来俘虏自己的一名士兵的手。 “呃啊——” 惨叫声打破了刚才醒来前的宁静。然后爱达放下了剑，塞西莉亚被麻子脸抓着头发，脸上的丝布也已经不翼而飞，绝美的脸庞被雨水打湿，眼神无助的看着爱达。塞西莉亚不停的想要挣脱，直到看到爱达扔掉心爱的佩剑投降。 “你们的人都是我杀的，放过她，我随你们处置。”爱达美目瞪着麻子脸，不如既往的说着令人无法抗拒话语。 “啪” 一个耳光扇在爱达脸上，麻子脸凑近了爱达，匕首在她脸上比划，眼神空洞，如同深渊的恶鬼一般。 “你现在有资格说话么？” 爱达一直愣着，似乎是被这个耳光打傻了，她想起了若夫瓦鲁，眼泪不停的流了下来，毕竟她也同样是一个仅仅17岁的少女。卫兵把爱达和塞西莉亚双双捆了起来，讨论起了如何把她们运走的问题。麻子脸在其中一位卫兵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打算离开，从说话开始，爱达一直盯着那个侮辱了自己的仇人，自己身为骑士的尊严，在这个雨夜被践踏了。 “嗖——嗤” 箭将一名卫兵的胸口穿透，还没来得及反应，第二支箭就又降临，这一次的目标是麻子脸。麻子脸一个急忙的闪避摔进了旁边的荆棘丛，躲过了这死神一箭。 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利刃划透皮肤的声音，与箭矢的破空声交响。 …… 雨停了，破碎的马车残骸旁，一具又一具带着头盔的尸体倒伏着。一半的尸体铁质头盔、铠甲上插着一支箭，透体而出，每一根箭羽都埋没在腔内；另一半则是被划破了颈动脉，死的不能再死了。而这些人死的时候，连最后的呼喊都没能喊出来。 最后的一个卫兵抓着塞西莉亚的胳膊，脚不停的抖动，身边的画面过于恐怖，他在胸口划了十字，大概此刻的上帝都被这一幅地狱的景象给惊走。爱达早已用袖剑划断绳子，对峙着那个已经失了神的卫兵。她庆幸有人相助，同时应该感谢一下上帝，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下塞西莉亚。 她一个跨步就已经拉近了将近两米距离，剑已经将要触碰到了卫兵的脖颈，但无论如何都斩不下去——有一把匕首格挡住了她的斩击。 “冒失了，尊敬的骑士小姐” 匕首的主人一脚踢翻了卫兵。 “说，谁派你们来抓公爵的女儿的。” 黑色骑士弯下了腰，与笨重的骑士铠甲完全不搭配的武器抵着卫兵的脖子。 卫兵禁不住恐惧昏死了过去，黑色的骑士收起匕首，向着月色下的柏树呢喃：“说好一起动手，结果你先放了箭，天主保佑，还好塞西莉亚小姐没有受伤。” 黑色骑士转过身，对着一脸呆滞的塞西莉亚，以及一直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爱达作了个骑士礼，道：“致美丽的塞西莉亚弗兰德斯小姐以及英雄般的‘红发蔷薇’爱达骑士。吾为利雪骑士团骑士雷蒙，以及…” “两位美丽的女士，我是埃蒂安，跟他一个堂区的骑士。” 从树上跳下来的游侠打扮的金发青年很不礼貌的打断了雷蒙的发言。 …… 1066年九月，诺曼底公爵威廉的二女儿塞西莉亚16岁成年礼之后第二天，由骑士“红发蔷薇”爱达保护下，送去巴黎法兰克王室，作为联姻嫁入卡佩家族，成为14岁的法兰克国王腓力一世的妻子。然后命运从诺曼底到巴黎必经的沙特尔伯爵领的边境开始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