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你也可以流泪
下午的时候，赵不凡到拉奥迪赛大学讲了一堂课，如今他已经是拉奥迪赛大学的名誉校长，只要有时间，他都会到学校里讲课，有时候是讲战技，有时候是讲故事，同时也接受学生在限定范围里提问。 今天他讲的是自己作为奴隶时遇到的见闻，分享了很多奴隶的故事，尽管他当奴隶的时间很短，但他对奴隶的苦难有深切的体会。 讲完大半的时候，一位学生突然提问：“神赐的总督！为什么最凄惨的奴隶是只顾自己那种？他们不会为别的奴隶着想，甚至会协助奴隶主压迫别的奴隶，难道不应该是最受奴隶主喜欢么？” “非常好的问题。”赵不凡端坐在讲桌的后边，脸颊带着淡淡的笑容。“一个只考虑自己的奴隶没有牵挂，也不愿承担什么，如果他得到机会，你认为他会做什么？” “反噬！他会反噬！”另一个学生大声喊说。 “你叫什么名字？”赵不凡含笑看向他。 “总督！我是菲尔！”一位拥有黑色卷发的学生站起来大声道。 “你愿意分享想法么？”赵不凡问。 “嗯！当然！”一脸青涩的菲尔思考得很认真。“太自私的奴隶没有牵挂，心里只有自己，那么他找到机会就会反噬，别的奴隶也会恨他，而奴隶主为安抚别的奴隶听话，必然会在他的利用价值失去之后除掉他。” “你觉得奴隶主喜欢什么样的奴隶？”赵不凡笑着追问。 “嗯……嗯……应该是主动为别人着想的，这类人有牵挂，他顾忌的事情很多，有利于掌控，而且在奴隶中间有影响力，所以奴隶主会尽可能善待他们。”菲尔说。 “聪明的小伙子！请坐！”赵不凡笑着点头。“是的，勇于承担并且顾忌他人的奴隶是奴隶主最喜欢的，他们不仅能创造价值，而且便于掌控，有时候奴隶主为鼓励别的奴隶，甚至会赐予最愿意承担的一名奴隶自由，这样别的奴隶就会看到希望，全都拼命承担劳动，而只顾自己的奴隶，奴隶主会在必要的时候拿他们安抚奴隶的情绪，甚至直接把他丢给别的奴隶发泄，当然，这是相对来说的，我也见到过很笨或者很残暴的奴隶主。” “总督就是这样侥幸获得自由的么？”菲尔好奇地问。 “对，他把我卖出去，甚至愿意把我的奴隶身份转为佣兵，然后他就可以回去向别的奴隶展示自己的仁慈和慷慨，当然，他嘴上不是这么说的，而且他用尽一切办法把我卖出了最高的价格。”赵不凡笑说。 “这是不是说明自私的人在哪里都不受欢迎。”菲尔思考着问。 “你怎么理解都可以。”赵不凡笑着耸耸肩。“我只是讲一个故事，怎么理解是你们的事，嗯……不过我觉得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只是有的人选择面对和克服，有的人选择逃避和顺从，自私属于人的天性，还有什么问题？” “里洛总督，那种既不算自私邪恶，也不愿承担的奴隶呢？”一位女生问。 “他们是奴隶主渴望的核心力量，既没有希望得到解脱，也无法过上一段时间的好日子。”赵不凡含笑回应。 “拉奥迪赛的自由和民主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么？”又一位女生询问。 “不能。”赵不凡摇头。“除非所有人都向往自由和平等……不过，如果你认为自由存在，那么没有人能征服你的思想。” “总督，我不能理解……” “好了，好了。”赵不凡抬手示意：“今天分享的故事仅限于奴隶制度带来的苦难，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你们应该珍惜拉奥迪赛，如果你们今后有足够的能力，应该努力维护它，这是我的期望，我们应该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 刺耳的金铁声突然从教室外面传来，赵不凡对着挤满教室的同学笑了笑，随之就起身离开讲台。 “下节课再见。” “里洛总督，你的下节课会分享什么故事？” “嗯……东方的一段故事，一位名叫妇好的女将军。” 伴随着学生们的欢呼，赵不凡走向了拉奥迪赛大学的图书馆，随着阅历的增加，他越发觉得知识欠缺是自己的短板，所以会定期抽时间阅读。 图书馆专门为他准备了一间特别的阅读小屋，为的是避免喜欢凑热闹的学生来打扰，只有他和尤西亚有钥匙，但尤西亚几乎不使用这里，不过今天比较奇怪，赵不凡走进阅读小屋的时候，尤西亚已经坐在里面，而且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纸。 “我们刚刚分开不久，你怎么又找到这里……这里是学校，我认为我们更适合在家里交流。”赵不凡一边走到桌子后边落座，一边笑着调侃。 “有些东西需要你看看。”尤西亚把手里拿的纸全部放到了桌子上。“你会感兴趣的。” “它们是什么？”赵不凡问。 “所有人都不希望你看到的东西，我也很不希望，但……但我爱你，上午你抱着我的时候，我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我不能再限制你的自由。”尤西亚显得很严肃。 赵不凡疑惑地看看她，然后迅速拿起了桌子上的文稿。 这是写有三种语言的文稿，最上面是宋文，中间是契丹文，下面是翻译的古罗马语： 建炎二年，金国元帅宗辅再度率兵南侵。 中山府沦陷！ 大名府沦陷！ 洺州沦陷！ 濮州沦陷！ 3月，大宋猛将翟进收复西京洛阳。 日期不详，翟进及其长子翟亮阵亡，韩世忠兵败南逃。 大宋名将宗泽请求皇帝赵构抗敌，不得回应，宗泽忧愤成疾，高呼三声“渡河！”“渡河！”“渡河！”，溘然长逝！ ………… 建炎三年，金国下令禁止穿戴汉服。 徐州沦陷！ 潞州沦陷！ 勇将陆登率军民死守城池，城破，陆登自刎于城头。 金军奔袭建康，勇将杨邦乂率部死守溧阳，城破，金军劝降，杨邦乂宁死不降，血书十字：“宁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殉国，完颜宗弼命人将其剖腹取心。 杨家父子仅有杨再兴凭借勇力突围。 苗傅和刘正彦发动兵变，诛杀皇帝赵构宠幸的权臣及宦官，事后两人皆被诛杀。 张俊、张浚、王渊、吴阶、岳飞、张所、韩世忠、刘光世等人皆得重用，各自领兵抗击金军。 ………… 建炎四年，金军进击关中。 关中守将李彦仙负伤殉难，部将陈思道等五十一人及军民共同赴死，无一人投降。 关中沦陷！ 明州沦陷！ 张俊、杨沂中、田师中、赵密等人力战兵败，被迫南逃！ 东京汴梁再度沦陷！ 潭州沦陷！ 向子湮与赵聿率众固守，向子湮兵败南逃，赵聿自杀殉国，金兵抢掠多日，屠城！ 黄天荡之战。 韩世忠携妻子梁红玉率八千人力阻十万金军，合计近五十日，后金军退兵。 朱链率麾下娘子军、水浒军及梁山军不听皇帝号令，转战山东与淮南东部，协同王中孚、王彦、扈成等人率领的义军负隅顽抗。 ………… 看完所有情报的那一刻，赵不凡痛苦到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微张着嘴，不停地喘息，不停地喘息。 想哭，但哭不出来。 想骂，但骂不出声。 想喊，但喊不出口。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们通过塞尔柱人从耶律大石手里买来这些消息，据说耶律大石很乐意提供，甚至给你传话，但很多人不希望你伤心，他们认为你知道与不知道的结果一样，你的东方人面孔令你无法通过塞尔柱人的领地，他们不会给你指明方向，只会把你活活烧死，而且很多人不会让你离开，甚至……甚至包括罗马帝国，所有人都在看着你。”尤西亚留着泪说。 “查理和罗尔夫？”赵不凡的声音在剧烈颤抖。 “不！没有！他们只是不希望你走，但没有阻止，至少他们支持了乘风的远洋探险，藏着消息是不希望你伤心，事实上他们与我一样无力！” “为什么你又要告诉我？”赵不凡痛苦地说。 “我记得你讲述过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他的名字是何大野，最新的消息里有他的名字，我是说殉国者，还有，耶律大石在很久以前就从塞尔柱人那里知道你的处境，他传给你的话……”尤西亚用出了赵不凡教她的宋语。“英雄相惜，你并不孤独，但你应该放弃，追寻新的开始。” 无言的沉默。 端坐在桌子后面的赵不凡没有做出任何异常举动，但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受控制地颤抖。 尤西亚走过去把他的头拥到怀里，深邃的蓝色眼眸满布着泪水。 “或许，你也可以流泪。” “……” 犹如野兽般沙哑的嘶吼。 好似恶鬼般恐怖的低嚎 若隐若现。 似有似无。 尤西亚雪白的手臂被抓出了深深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