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不由自己
翌日卯时,天如鱼肚般泛起了些许的白色,皇上便起身由御前尚衣的太监宫女侍奉他更了衣,洗漱完。临走时不禁回眸瞥了一眼此时面朝内里侧身躺在寝床上,裹着杏黄色明绫被子的箬筠,只觉自己挪不开步子,便欲回身踱步至寝床前,刚往榻前挪进一步便艰难止步了,终究是忍住了,随即挥手转身出了寝宫。 只听殿外一声“起驾!”箬筠才睁开了眼眸,骤然起身,赤着足便踱步至殿门口,隔着帘子怔怔望去,庭院内已悄然无声。 一旁的云奚乍然间还未反应过来,忙提着鞋子去为箬筠提穿,箬筠只呆呆的提起玉足,任由云奚摆弄。 今个天气极好,天空澄蓝,纤云微染,千山含黛,趁着清晨爽朗,箬筠吃过早膳便在绮春园内散步,夏日里的阳光终还是不容小觑,走了没几步便是浑身燥热,清椀眼见箬筠忙挥团扇,便是撑开了随身携带的青色遮阳华伞,为箬筠遮住了炎炎夏日。 一行人走至一处清凉僻静地,找了个亭子歇坐下来,宫女内监们侍立于亭外一绿荫处。 箬筠刚刚坐定,抬眸间便听到身后有如蚊一般的低声,她本无意倾听,那话语却是一字不落的钻进了耳中。 “如今看来还是苏meimei最得皇上欢心,才侍寝两日便升了贵人,旁人哪有这般福气,就是前些日子风光无限的嫣贵人,现下也还是原位。” “淳jiejie见笑了,原是jiejie册封在我之前,我自然是比不得jiejie们。” “说来说去,咱们都是满军旗的,皇上自然是要厚待的,汉军旗纵然是再得宠,也长久不了。” “淳jiejie,可不敢在这里妄言,小心隔墙有耳。” 箬筠身旁的清椀听罢便是抑制不住的迈开了步子,欲要前去理论,却让云奚拦了下来,清椀回眸望向了箬筠,却见箬筠平淡如水,神情怡然,边轻摇团扇边递给自己一个和缓的眼神,清椀便作罢,一行人动身往前走去。 “小主。”清椀一路上嘟囔着。 “清椀,你上前去又能说什么?”箬筠淡淡的言道。 “我......”清椀哑然。 箬筠百无聊赖的渡步至凌云湖中心的凌云亭,从汐柠手中接过提早准备的鱼食,零零散散的抛出些许,湖中一众朱色鲤鱼纷纷纭纭而至,其中夹杂有几条墨色鲤鱼,箬筠不禁俯身巧目观之,须弥间却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心下不免有些作呕,忙正身用手拍拍胸口,汐柠轻扶箬筠后背,上下匀搓,云奚则小心的搀扶着。 一旁的清椀瞧着箬筠这般,便好奇的望向了那深不见底的湖水中,几簇荷花聚在一起,荷叶遮盖着大片的湖水,叶丛下面,一团黑色物什赫然入目,待定睛看清便“啊!”一声发出尖叫。 众人皆朝着清椀盯着的地方望去,那是一团头发,隐隐可看到乌黑的头发下,有一张异常恐怖苍白的脸。 众人皆惊愕。 此时箬筠也顺着众人的方向望去,只一眼便觉胃里翻江倒海,身子不觉摇晃一下,脸颊肌rou竟不由自主的抽动几下,手紧紧扶着栏杆的顶端,脑中晕晕乎乎,仿佛一个站不稳,就可跌落在地一般。 云奚眼见箬筠脸色不对,便开口言道:“小主,尸首不吉,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去吧。” 箬筠“嗯”了一声,回头艰涩的向周福安吩咐道:“周福安,你且去回禀了皇后娘娘吧。” 周福安俯身回道:“喳!”便弓身退下去了。 回到涵泽堂,已是晌午,云奚通传了午膳,箬筠却是没什么胃口,反而恶心的很,只喝了几口汤却也都吐了出去,浑浑噩噩间踱步至寝床上,昏睡了过去。 睡梦中,箬筠置身于一汪静谧安然的粼粼湖水之上,湖水中布满了碧翠欲滴的浑圆大荷叶,像是插满了菁菁簇簇的翡翠伞似的,把湖面盖的严严实实的。绿盖叠翠的湖水中,托出朵朵粉嫩如芙蓉的荷花,宛如披着轻幔薄纱在湖上沐浴的仙子,散发着阵阵清香,欢颜含笑伫立,娇羞欲盼不语。 箬筠喜不自胜,抬眸间眼神落在了湖中央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上,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箬筠不由翩然走进,眼瞧着花骨朵外面包裹着一层嫩绿荷叶,就在此时,包裹花骨朵的嫩绿小荷叶慢慢舒展开来,逐渐褪掉开来,登时花瓣一瓣一瓣绽放,露出黄灿灿,晶莹莹的橙色花蕊,如珍珠样的雄蕊密密的簇拥着嫩鲜凝珠的莲蓬,可以看到内里青青的莲子。花托上诞有一个娇小可人的女婴,正对着箬筠盈盈微笑,箬筠心下喜爱至极。正欲抱起花托中的女婴,却觉一阵地动山摇,天崩地裂,女婴被吞噬在了黑暗中,瞬间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浑身溅满斑斑血渍。 “啊!”箬筠一声惊醒,脊背怵怵发凉,渗出阵阵冷汗。 听到箬筠的叫声,云奚、清椀等人,慌忙赶至寝榻前,怔怔的望着箬筠,“小主,怎么了?是不是梦见不干净的东西了?”云奚想到上午在凌云湖中所见的景象,便询问道。
箬筠不语,只是呆呆的倚靠在寝榻菱上,望着轩窗上缠枝绕花的窗棂,出了神。一旁的云奚、清椀、汐柠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半响,箬筠才徐徐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云奚回禀道:“回禀小主,刚至酉时。” 箬筠低如蚊声的“嗯”了一声,轻抚散落在脸庞的几缕青丝,便缓缓起身,踱步至梳妆台前端坐下来,忽地想起什么似的询问道:“凌云湖中那具尸首是哪个宫里的?” 云奚停下给箬筠梳妆的手,瞧着双鸾菱花铜镜中的箬筠,沉声言道:“是莹嫔娘娘宫里的,听说是莹嫔娘娘的贴身宫女叫汀兰。” “宫女失踪,怎么不见莹嫔娘娘寻找?”箬筠疑窦丛生。 “依奴婢看,此中必有蹊跷。”云奚低声言道。 箬筠想到莹嫔至小产后便没入了众人的视线中,一直郁郁寡欢,现下宫女又出事,心绪必定低落,想罢,便想着明日前去莹嫔宫中请安。 “呕!”箬筠忽地又作呕一声,头晕目眩不能自己,心口一阵憋闷,且额头渗出许多虚汗。 一旁的云奚见状不禁言道:“小主,可要通传太医来瞧瞧?” 箬筠轻扶去额头斑斑虚汗,有气无力的言道:“不碍事。”说完身上却是一阵轻颤,手脚也异常的冰凉。 皇上听闻箬筠今早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午膳食欲不振,申时梦魇惊醒,心上便十分挂心。待太上皇“训谕”之后已至戌时,便从圆明园勤政殿出来,连衣服都未换,就急着乘坐肩舆来到了涵泽堂。 汐柠眼见皇上驾临便连忙打起竹帘,心上不禁欢喜,皇上心里还是有小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