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冯官屯
壕沟挖出的土,垒起来筑墙;这已经在是第二道高墙了,位于官兵控制下的圩寨外墙之外,壕沟是进一步加宽加深的圩寨壕沟。挖壕沟的民夫,每人每天除了管两顿干饭外,还发给二十五文钱,但火势在辛苦不过的了。中午开饭响号的时候。张禹爵和民夫们裸足从泥中上的壕外,洗了手,拿碗筷拍着等盛饭。 张禹爵是昨天下午被抓回来的,虽然有一个还算比较健壮的身体,可是不要说在后世没有干过苦活,就是今生作为捻子大趟主和二趟主共有的儿子,这十几年的记忆中也没有干过什么苦活,加上还是正月的天气,那双嫩脚早已记冻得没有了感觉,他自己就不知道是怎么迈开脚步从壕沟里爬上来的,就连拿着碗筷的手都有点发抖,现在还没感觉的酸疼,别说吃晚饭还要接着干,就算下载开始休息,恐怕等到明早一觉醒来,两个胳膊就拿不起重物了。他奶奶的,老子干吗要逞十二能,跑出来探听消息也就算了,转一圈远离不就行了,还偏偏往这个方向上来,为了活命干活也就认了,人家在上面堆高墙,自己却要在下面光脚挖泥,已经没有知觉的两只脚会不会成了陈思伯那样······ 就在这时,过来三个穿清兵号衣的人,领头一个走路样子似乎就是陈思伯,在仔细一看,就是他。人家说曹cao,曹cao到;我想曹cao,曹cao就到了。 “喂,陈思伯,你果真没走啊!” 陈思伯一愣神,见是张禹爵,招呼他出队伍:“来来来,你听故事听到军营里来了。我说五孩,你在这里能听到打仗的故事吗?”说着摇头,眼睛朝张禹爵一双尽是泥的赤足上看。 张禹爵有些后悔喊他,心里不踏实地看着他那身有些不适合的号衣,试探着问:“真找着僧格林沁······留下你啦?” “嗯······”陈思伯是和看出张禹爵心里戒备,上前深受-拍了他一下肩膀,笑道,“僧王爷委任我为伙食委员,嘿嘿,我干不长的,仗一打完,就回武昌老家。十来天了,我还以为你们早就走了,没想到你又进来挖壕沟了,别挖了,给你个往里面去的活,干不干呀?” “往里面去······”张禹爵半信半疑,“那不是打仗吗?” “打仗自然轮不到你了,俗话说耳闻为虚,眼见为实。”陈思伯穿着号衣,增添了不少精气神,“你张五孩不就是为了听打仗故事来的吗?在这里挖壕沟道听途说,一个鸡毛就说成了鸡,上前去用自个儿的眼睛看,要不然,事后还要抓我给你讲打仗故事。” “嘿嘿······陈兄弟,真有往前的活计?”张禹爵笑得有些尴尬,以陈思伯的智商,如果说他相信张禹爵仅仅是为了听故事,打死张禹爵也不会相信,不过既然陈思伯认了,他自然不会说破了。 陈思伯说的直截了当:“我这个伙食委员不仅仅关你们这些挖壕沟的民夫,前面的官兵也在内,这次过来就是要找几个往前给官兵送饭的,原先的几个,昨晚叫太平军一炮就炸死了三个,你敢去吗?” ******,你是想让老子去还不是想,干吗非要把一炮炸死三这种似乎专打送饭人的事情告诉了,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勇敢。 “陈兄弟,我······”正想着如何冠冕堂皇地拒绝的张禹爵,低头一看陈思伯还穿着自己的那双新鞋,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接了这个活。” 张禹爵呀张禹爵,是脚趾头重要还是命重要,你咋脑子一热就不知道轻重缓急了,就算冻上一冻,只要处理的好,不见得就会想陈思伯那样,是他自己傻,往热灰里伸。说完,张禹爵心中就已经开始懊悔了。 陈思伯点了点头:“给你治身号衣,再给你几个人管着,烧饭烧菜没你们的事,就管往前送,一天送两次。我知道你是为了听打仗故事而来,往前去,带着眼睛和耳朵就行了,不会惹事吧?” “那还用说,当然不会饿,我先去吃饭,呆会上哪里去找你呢?”张禹爵用手指弹了一下碗沿,惹事,你以为老子活得不耐烦啦。 “这里的饭就别吃了,去把脚洗干净,等会儿直接跟我一块吃。”陈思伯说着,欠身低声问,“你姐呢,没来?身体怎样?” 到了这一步还在想女人,鄙视你。虽然心里骂道,但是张禹爵嘴上却如实相告,只是省略了点人物:“我送她回王老童生家里歇着养病,这些天病身子已经好了很多,不过是个女的,咋能进来?” 陈思伯朝他笑得神秘:“说的是,说的是,我再去挑几个人,就一块而去吃饭。”说着一挥手,领两个同来的去找看着合适的人问起来。 张禹爵马马虎虎地洗完脚,穿上鞋,那头陈思伯已经领着七八个人过来了。陈思伯朝张禹爵点了点头,示意一块走。 张禹爵也完全放开了心思,进步上前,恢复了往常的性格:“陈兄弟,你一个那边投过来的书生,僧格林沁就这么看得起你呀?” “你别把僧王爷看的过坏了。”陈思伯边走边像张禹爵说,“这打仗的事,各为其主,也没谁好谁坏,军中伙食所费不赀,前任委员从中渔利,我一来就······哦,昨晚上你听到炮声了吧?” 张禹爵点点头:“听到了,好像是西南面的炮台遭太平军占了,不知是不是?” 陈思伯笑了笑:“真没想到你张五孩挖壕沟也能知道故事。” 张禹爵噘噘嘴说:“我也是上午干活的时候听说的,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太平军在此暂且稳住,但无意在此久守,他们仍然要突围南下。” 废话,谁都知道留在这里只能等死,虽然李开芳已经不在里面了,可是哪怕随便挑出一个人都知道突围是唯一的活路。 陈思伯看张禹爵听的入神:“义勇里有个叫刘自明的,原来是太平军土营同职将军,占武昌、南京时,就是这个刘自明领人掘挖地道,轰陷城垣。僧王爷命他带人开挖地道,不想刘自明仅两三天就挖至军阵前壕,携带同挖地道的十余人,捉了监军官,也就是义勇副统带马队营官周隆廷,乘机逃入太平军垒中。”
“还有这等好事情呀!哈哈······” “你别哈哈笑响了。”陈思伯比张禹爵大不了两岁,两人可谓是“不得不成交”,再加上还有个“好jiejie”,说话自然有点对脾气,“周隆廷刚升至五品衔,就遭捉了回去,非被寸磔锅煮吃······” “这说明太平军对叛徒特别愤恨!”张禹爵说过,立即捂住了嘴,现在这小子可不是前几日在前王营了,他张张嘴不仅自己的小命没了,恐怕就是罗春妹、李开芳都逃不了。 “我陈思伯也是叛徒,说不定哪天也遭寸磔锅煮吃······” “陈兄弟,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张禹爵没想到陈思伯会自己说出来,连忙解释,“你是个书生,是武昌遭陷被太平军掳进去的,被迫当了圣兵,本身就不是你情我愿。” “反正我是死过好几回了······”陈思伯继续说昨晚打仗的故事,“昨夜子时,太平军向西南猛扑,将炮台前壕墙轰塌,趁乱扑上炮台占据僧王爷闻警驰至,齐集兵勇攻夺,虽说这一仗炮台重新夺回,但官兵伤亡极大,就连义勇统带四品衔都司施肇恒也身受重伤,遭李开芳手下亲随捉了去。” “这么说,义勇正副统带都······”张禹爵感觉到确实具备了故事的戏剧性,背叛者有了报应,“姓施的也要寸磔锅煮吃啦?真没想到昨晚一仗打得这么激烈!” “乾清门侍卫都兴阿、户均参领舒保均身受重伤,兵勇阵亡四十余名,受伤近三百名,并失去五百斤制胜炮一尊。”陈思伯朝身后跟着的那些人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僧王爷也几乎受伤,他的坐骑前胸为抬枪穿透倒毙,随从戈什哈亦被枪毙好几个。” “这么说,是僧格林沁亲临督战,才把太平军堵回去啦?”张禹爵似乎认识到太平军初期所向披靡的原因,不仅仅有一群一流的将军,在李开芳不在的情况下,这些广西老兵依然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不过对于看惯了后世二战动则几十万伤亡的战役,四十人阵亡这种是提不起精神的数字,竟然成了一场激烈的战争,也让张禹爵找到解释一千人守高唐城大半年后,还能突出六百余人的理由来。 “是的。冯官屯西北有一河沟,平时污水,雨季用以排涝,上通徙骇河,再往西南可接通运河引水。开挖水道以及挑筑坝,工程量不小。有广东人张祥晋已授广西左江道,被劾革职,为捐复原观,主动找上门来,情愿独立捐办。” “水淹冯官屯!”张禹爵长叹一声,历史又重新回到了轨道。 “引水工程进展神速,听说过几天就要开闸引水了,光雇佣民夫就已经花去京钱五万两千多吊。”说话间,来到一排帐篷前,“这里就是伙食房。”陈思伯说着掉开脸,朝一个穿号衣的矮身子说,“你领他们进去吃饭。我去后应同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