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刀俎与鱼rou
庐陵王揉了揉疲惫的眼睛,站了起来,却有微微晃了一晃。几天的奔波已经将他那瘦弱的身体折磨得够呛,意识也变成了一片空白,他强打精神,带头走了出去。 宋恒乘坐的御辇在颠簸中徐徐而来,那面熟悉的天子旌旗随风飘摇,让人看了心生敬畏。御辇后的随行人员并不是太多,可是各个壮硕,似乎也是花了一些心思从兵营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宋恒身披孝服,看见站在营房门口的几位兄弟,下车就是一顿大哭,惊的几位皇子很是心神不宁。一旁的辛司空见状,慌忙递过一张丝巾。 “二哥!”几个人看见宋恒伤心的模样,虽然不辨真假,也忍不住纷纷落下泪来。 “应该喊万岁。”一旁的辛辞提醒着说。 宋恒接过丝巾,瞪了一眼辛辞,“万岁是臣子的万岁,二哥是兄弟的二哥。” 辛辞听了慌忙推到宋恒身后,恭敬的弯腰立在那里。 宋恒用丝巾擦掉眼泪,看看周围的将士,又立刻收回目光,一把拉住庐陵王的手说:“父皇驾崩,几位贤弟不去进城服孝,为何滞留在此地啊?” “父王驾崩,我们当然是要服孝,只是这时若进城,怕是有命去而无命回啊!”会稽王看着宋恒嘲讽着说。 “朕与诸王虽非一母所生,但是血脉相通,骨rou相连,我又怎能加害于你们呢?朕之所以亲自出城来迎接你们,是希望你们可以摒弃前嫌,随朕入城,处理后事。至于这个天下,朕初登基,还要仰仗你们的辅佐。”宋恒摆出一副很超然的样子看着众人说。 宋恒见几为兄弟沉默不语,就走到襄阳王的跟前,拉起他的手,声泪俱下的说:“六弟,你还记得我们陪着父王在天渊池泛舟钓鱼的日子吗?现在父皇驾崩,你却这般┅┅真是让人寒心啊。” 襄阳王泪光闪烁,哽咽的说:“二哥,我愿随你入城服丧。” “六弟,不要去啊!”豫州王急切的劝阻说。 宋恒立刻板起脸看着豫州王正色说道:“你不去服丧,来此作甚,难不成还要讨伐于我?我登基为帝是先王的遗命,你们难道连父王的命令都要违背吗?” “父王的遗命在哪里?这只不过是你诓我们入城的借口罢了。”豫州王毫不退让的说。 宋恒听了,从辛辞那里要过手书,扔到豫州王的怀里,“父王遗命在此!明日发丧,去不去随你们吧。” 宋恒说完挽着襄阳王的手走出大营,踏上御辇,回城而去。 扬州王拿起案几上的遗诏读了起来。读罢,又落下泪来说:“父王驾崩之前一直挂念着我们,现在,我们应当入城服丧尽孝才是啊。” 临海王拿过遗诏看了看,冷笑一声说:“这遗诏是假的。” “假的?!”周围的几个人一脸惊讶。 庐陵王从临海王手中拿过遗诏看了看,皱起眉头说:“这封遗诏确实是假的,遗诏中说‘顺天应时,克虏屠胡’,‘顺’字乃是避讳之字,父王绝对不会用在遗诏之中。” 几个人立刻恍然,临海王又说道:“三哥所言甚是,还有这字迹,根本就不是中书监陆皓所书,模仿得如此拙劣,宋恒当真是欺人太甚。” “既然如此,那些传言就一定是真的了。我们即刻就带兵杀入城去,为父王报仇吧!”会稽王愤怒的说。 庐陵王扔掉那封遗诏,瘫坐到椅子上,“不用去了,如果父王真的是被宋恒所杀,那么他很快就会带兵来攻打我们了。” “三哥所言甚是,宋恒此来,主要是试探虚实。而今,襄阳王又被他带走,营中兵力部署怕是已经尽在他掌握之中了。他知道我们兵力不足,立刻就会派军前来。”临海王忧心忡忡的说:“而今看来,我们已经成了刀俎之下的鱼rou了。” “当什么鱼rou,我可以回豫州去调遣更多的军队过来。”豫州王毫不示弱的说。 “我回扬州去调军队来。”扬州王说。 庐陵王摆了摆手,颓丧的说:“来不及了,你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我们这几千人肯定抵挡不住皇帝那数以万计的羽林郎。” “三哥这话什么意思,我们离开,那么你呢?”会稽王有些不安的问。 “入城,我要去见父王最后一面,他生前应该算是最喜欢我的。”庐陵王宋悦淡淡的笑着说,笑是笑,有些苦。 “宋恒会杀了你的。”临海王这时也惊讶的说。“不行,绝对不能入城,你若不回你的庐陵,可以随我去临海。皇帝的羽林郎再厉害,也终究不敢和我去海上打仗。” 宋悦在沉默中一阵思索,当他喝完杯中的茶,猛地站起来说:“事不宜迟,我即刻入城,你们迅速赶回到你们的封地。不然,大家都会惨死在这即将到来的乱战之中。”
“三哥!”几个人一起拉住庐陵王,生怕他忍不住冲动。 庐陵王睚眦目裂,生气的说:“宋恒应该在钦点他的部队了,你们再不走的话,就真的走不掉了。我入城还能为你们争取一些时间。一定要记得,回到封地后,就带领亲眷赶紧离开,寻个荒山僻岭,隐姓埋名,以避杀身之祸。”宋悦说完,又回头对蒙洗说:“烦劳将都尉再回一趟庐陵,告诉太守他是对的,我的确不应该来建康城。” “庐陵王!”蒙洗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座主不可前去啊!”门生孟度劝道。 “我意已决,孟度,你也随蒙洗都尉速速回城,遣散我府中门生,以免他们受此牵连,还要散尽万贯家财,最好——什么都不要留下!”庐陵王说完又把目光转向临海王,其中夹杂着很多的依依不舍,“四弟偏安一隅,可以暂保性命,但终究不是久全之计。” “三哥放心,若不济,我可前往夷洲。”临海王说完又劝道:“只是三哥今日之慷慨只会白白丢掉性命,你一人之躯如何能档得住新王的千军万马?”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宋恒见我们都在营中,一定会派出最精锐的部队过来。我自去入城拖延片刻,你们轻装简从,赶紧离开吧。” “座主!”门生孟度痛哭着跪到宋悦的脚下,抱住他的大腿说:“座主,您千万不要去啊!咱们可以现在就回去,兴许还来得及,一定来得及,咱们赶紧走……” 庐陵王眼中含泪,却坚强的没有落下来,他扶起孟度,用自己的衣袖抹掉他的眼泪,“孟度,所有门生之中,你最得我的器重。你聪明灵慧又洞察细微,虽然你只是我的门生,但我却视你如兄弟。今日的形势是无法改变了,你可能比我更清楚。” “座主!”孟度泪飞顿作倾盆雨。 身旁的诸王子和将军见了无不为之动容。 “各自珍重吧,今日一别,怕是永生难见……”庐陵王说完整了整孝帽,毅然决然的走出营地。他来到一匹白马前,轻抚了几下鬃毛,跨上战马,朝着建康城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