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内家拳传奇在线阅读 - 第十八回 小白鞋

第十八回 小白鞋

    鼓盆道人答应留在了徐宅,这令徐鸿儒和归妹都感到振奋不已。

    冷月定在中天,在月色的映照下,夜色就像一块青黛色平整的土布,没有一丝褶皱。归妹说:老爷,不如休息吧,心斋先生答应留下来,日子以后多的像树叶一样,有的是时间唠嗑。

    遂安排鼓盆道人到跨院的伏羲阁休息,这个旧阁子本是徐鸿儒的藏书楼,鼓盆说,徐宅女眷多,坚持下榻处最好是跨院,且这里偏居一隅,专门辟有小门单独出入。徐鸿儒亲自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归妹在后跟随。登上伏羲阁,推开门,先入眼帘的是架子上的经史子集各部典籍,笔墨纸砚俱备,床的料子是一株齐物山的百年苍柏木。鼓盆见了,啧啧赞叹,说涵默先生,不愧是大清的榜眼,这里有富贵气,但却不张扬,有趣的很。我在这里住下,可是亵du了徐宅的翰墨精神了。

    徐鸿儒一拱手:先生说笑了,岂敢岂敢。你从恭王府来子母柳,已经是金身屈就了,我派几个小厮专门伺候着。

    不用,不用,我有手有脚,来去自由,身边有了人就有羁绊。真的不必。

    闭门灭烛,鼓盆道人随即休息了,徐鸿儒和归妹刚刚走下伏羲阁,就听见鼓盆道人起伏的鼾声,徐鸿儒说,这倒是得大自在的人,没有心思,随遇而安。我就不如他,从小就有择席的毛病。

    夜阑人定,山村万籁俱寂。冷月无声,霜重露凝。从伏羲阁回到内宅,还有一段夹水的竹林道,一路走来,只听得彼此的脚步声,一个声响大,一个声音微。归妹再次提出了自己的困惑:去秋水观找美髯道人求医,是侯胖子的主意,莫非他是内jian不成?

    徐鸿儒连忙摇头否认,不可能,况且侯掌柜也不认识美髯道人,他只是道听途说。看来,这位美髯道人来大沼府布局多时了。

    归妹说:还有一个件事情,刚才碍着心斋先生,没有提。这次我去了桑篱园,遇见了本地官府的捕差,其中一个称是大沼府的府尹蓬伯玉所遣。

    蓬伯玉?!徐鸿儒停住了脚步。他惊诧地看着归妹,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是啊,就是这么说的。我也知道,蓬大人和老爷是旧交,但这仅仅是出自捕差之口,不可足信。

    徐鸿儒有点丧气,双手交叉在腹前,说世事无常,你也不必宽慰我。好朋友也会翻脸,我只是一时不能接受这一点罢了。

    要不,过二天,我悄悄地去一趟大沼府,私下里见一下蓬大人,当面问个明白也好,省得咱们在心里猜谜语,翻来覆去怪憋气的。归妹建议。

    不必,福兮祸兮,该来的终归要来。徐鸿儒望着明月,随意吟道:世事如舟挂短蓬,或移西岸或移东。几回缺月还圆月,数阵南风又北风。

    这平仄之间,应该有抚慰人的力量。吟诵完毕,徐鸿儒的内心又鼓荡起来,脸上涌动着孩子般的兴奋,顺手***着一根倾斜拦在道中央的青青冬竹,他说:归妹,小雪那天是你的生日,我看演一场戏吧,热闹热闹。你jiejie生前就爱听大沼府的两夹弦,在京里经常给我念叨这个,不如趁你生日那天,在放鹤亭办一场大戏。

    这个建议倒是出乎意料,归妹不解地看着徐鸿儒,说:怎么啦,老爷!你一向不愿张扬,在这风口浪尖时,怎么想起摆一场大戏啦。要是为了归妹的生日,大可不用。

    我们当长辈的,现在是过孩子的日子。四个丫头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我想不如就敞敞亮亮地办一出大戏,全家人聚在一起,和乡亲亲近亲近,也好冲冲这些天的晦气。再者,心斋先生不是说了吗,藕初鸾星已动,我这个当爹也想找个女婿啦。

    看来唱戏的事情,在徐鸿儒心中盘桓已久,归妹也不好冲了他的兴头,默然地答应了。

    翌日凌晨,还未到五更,菡萏醒了,蠕动着嘴唇说,渴了饿了,只想喝大jiejie藕初做的面疙瘩汤。厨房里一阵忙活,不久端来了面汤,菡萏一口气喝毕,鼻尖冒汗了,眼睛也有了光泽。全家人见了,皆大欢喜。

    过了几日,就到了小雪,这一日倒是冬日明朗。乡人闻讯,早早地赶到潜龙湖边的放鹤亭,围堵个水泄不通。且不说徐宅是当地的首户,四个女儿又是待字闺中,惹人遐思。只那位女先生归妹就堪比广寒宫里仙子了。待听说,徐宅这次出重金请来的是大沼府的两夹弦名角小白鞋夏云芝,乡人更是欣欣然前往了。

    两夹弦始于嘉庆年间,风靡于苏鲁豫皖四省边界地域,集花鼓、黄河号子于一身,因其曲调亮丽、委婉、甜美、抒情,戏迷们称二夹弦唱腔为“半碗蜜”。

    它主要以四根弦的胡琴为主要伴奏乐器,每两根弦中间都夹着弓上的马尾拉奏,故得名“两夹弦”。这次徐宅请来的夏云芝,艺名小白鞋,大沼府人,出生于戏曲世家,她六岁学唱戏,八岁登台演出,十三岁便以花旦、闺门旦著称。现如今,小白鞋正值妙年,嗓子艺压群旦,成了大沼府一等一的角儿。

    放鹤亭前面地面空阔,是夏秋两季农人的麦场,如今搭建起来一处高高的戏台。徐宅家眷俱在亭内观赏,乡人凑拢戏台伸长脖子看热闹。巳时,一阵鼓锣开场,喧闹的人群登时安静下来。戏班的老板姓黄,知道徐鸿儒的资历,老早地递上册子,请他点戏。

    徐鸿儒先点了一出《万事不如》。未待小白鞋登台,先有几个武生勒着大带练了一趟硬功夫,虽然是严寒的冬季,但武生们皆是赤膊上阵,肌rou疙瘩凸出,动作间叱咤呐喊,颇具英武阳刚气。尤为一个年轻的后生,梳着溜光油滑的鞭子,擅长轻功术,表演了一套久已失传的小河燕。古之贤者,观察天地万物,融入武术之中。见燕子在河边,或盘旋啄食,或滑水而过,或奋翼飞翔,种种形状,人都是拜燕子为师,琢磨出一套小河燕的轻功绝活。

    而后是一苍然老者抱一把雷琴登台。跌坐抚琴,弓弓诉人意,弦弦道世情。调子中有一种清澈和宁静,如同禅乐,洗心涤虑,去其妄念。此调一出,连不懂文墨的乡人也闭目摇自我陶醉起来。

    徐鸿儒在亭子上叹道:琴是高古之物,或在幽篁里,或在雪松下,或在深山中,或在溪桥上……琴和僧分不开,僧有了琴,四大并非皆空,余留一丝脉脉人情;琴和庙分不开,庙有了琴,少了几分枯寂,多了几分清冷;琴和酒分不开,琴有了酒,弦上就染上了世俗的热闹。琴和深山分不开,山有了琴,纵然云深不知处,亦有寻访倾慕朝拜者的足迹。但今天不曾想,琴在乡野中,另有一番旷远的趣味。

    夏云芝出场了,她一身杏黄,还未开口,有人殷勤地搬上一把椅子,夏云芝正中央飘然坐下,另一人端着一把玲珑的紫砂壶,递与夏云芝。她眼皮儿也不搭,取过来,轻轻啜一口,却不咽下,只在嘴里回旋三下,突然冲喉而出,只听得清泠泠的一声在潜龙湖边蜿蜒回荡,那一刻湖水的波澜也平息了,乡人的心神也停驻了,连归妹也是心中一颤,这喊戏竟然能喊出半袋烟的功夫,真是各行有各行的看家本领,如此深厚的内气,如是练武,非得有大成就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