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心动
夜，月如钩。 朱氏长房屋后池塘边的柳树下，朱云水凝视着手心的青玉扳指，像是在回忆某些往事似的，神色有些复杂。朱业静立在旁，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面色怪异。一老一少就这么相对安静着，谁也没有打扰对方。 许久过后，朱云水缓缓抬起头来，道：“你决定要跟他走？” “不是。”朱业微微摇头，抽回沉静在那股奇怪记忆里的思维，顿了顿道：“今天才八月三十，离开学还有一个月出点头，我自己也很想出去走走，见见世面，总待在洲上厮混也不是个事。” “突然觉悟了？”朱云水轻笑了下，把扳指塞还给朱业，道：“既然他把扳指直接传给了你，那你就带上吧。” 朱业凝视着青玉扳指，观察了一小会儿，便轻轻套在右手拇指上。 说来奇怪，青玉扳指像是活物似的，被带上的瞬间突然就变小不少，与朱业的大拇指完全吻合，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似的。朱业也觉得很是惊奇，特意把拇指倒放过来，使劲抖动了几下，青玉扳指依旧没有掉下，就像是在拇指上扎了根似的。 朱云水望着自己最疼爱的嫡长孙，望着他那充满孩子气的动作，有些不舍道：“什么时候走？” 朱业放下右手，抬头应道：“老道说是黎明那会。” “老道？”朱云水有点想笑，可再想想朱业平时的德行，也就了然，道：“他要来接你？” 朱业点了点头。 朱云水也微微点头：“到时候你自己走就是，老祖宗最近不见人，你也就别去打扰她，爷爷自会替你打点好剩余的事。不过，一定要在开学前赶回来，不然你那蛮不讲理的外公定会闹到咱们家来的。” 朱业颔首：“知道了。” 。。。 清晨 一辆破的不能再破的长途大巴，奋力吞吐着浓黑色烟雾，在县内通江大道上艰难爬行。 车内乘客并不多，因道路太过于坑洼，乘客大多都紧靠前排坐，只有老道与朱业两人出人意料的坐在最后排。 老道今天特意带了顶暗黄色草帽，刚好笼罩住盘旋在头顶的修长白发，毕竟要行走于世俗间，老道也不想太过招摇，特意换了套六十年代流行的中山装，浅灰色，半成新，乍看起来还真有股儒雅之风。 虽然已不是第一次乘坐长途汽车，但朱业依旧兴奋异常，好奇打量着车里车外的一切事物，尤其是车窗外那些正在不断倒退着的路边景物，让他格外的着迷。 玩了许久，朱业这才想起昨天傍晚临走时忘记问的话：“九华山是什么地方？” 老道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淡然应道：“佛门圣地之一。” 朱业收回探出窗外的头，诧异道：“你要带我去和尚庙？” 老道：“不可以吗？” 朱业有些疑惑：“可以是可以，可你是个道士，没事跑和尚庙做什么？” 老道突然睁开双眼，问道：“你见过和尚吗？” 朱业点了点头：“见过，我小时候经常去泉水寺玩，有天晚上，在寺外见到一快饿死的和尚，还给他半碗粥喝。上小学后，陈老师说不能搞封建迷信活动，就没再去。不过，后来我亲眼瞧见陈老师偷跑进泉水寺，烧香拜佛，比谁都要虔诚。” “圣人曰：敬鬼神而远之。鬼神之说，你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更不能欺。”对于陈老师的虚伪作风，老道明显有些不满，不过他真正想问的却是：“你在洲上待了这么多年，有没有听说过德业大师？” 朱业点点头：“听老祖宗提过，初七那天我刚刚出生，老和尚就虹化归天，时间仅仅相差半分钟。” 老道身形微震，转过头来道：“真的？昨天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又没问过我。”朱业翻了翻白眼，道：“再说，你不是神通广大吗？难道连这些小事都算不出？” 老道急忙抓住朱业的左手，眉头微皱，仔细掐算了片刻，笑道：“难怪老祖宗给你起名叫朱业，她老人家应该早看出你跟德业大师有缘，老道今天原本就打算带你去见见他。” 朱业大惊：“老和尚不是死了吗？” 十年前，泉水寺德业大德rou身虹化，名声响彻省内外。如今车上的乘客大多都是去九华山朝圣的佛家信徒，好在朱业的声音并不算大，乘客们大多又处于昏睡状态，不然还不知会招惹出什么麻烦。 老道：“我能够返老还童，德业大师还会死？” 朱业有些明了。 老道：“除了德业大师，今天主要是去拜见另外两位前辈，那两位前辈出家前都姓朱，与你们朱家渊源颇深，祖传密典虽早已传你，但传承仪式尚未完成，这次是特意来找两位朱氏前辈做个见证。” 朱业眉头大皱，疑惑道：“密典早已传给我了？老家伙，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时候把密典传给我的？你辈分比我大是事实，但也别想睁着眼睛说瞎话，别告诉我你早把祖传密典给丢了，想借此机会来推卸责任？” 老道脸涨得通红，指着青玉扳指骂道：“这是什么？有眼不识泰山的东西。” 朱业微愣，抬起右手仔细观摩了片刻，喃喃道：“还真没想到这么颗破扳指就是你所说的祖传密典，我还以为会是卷古董级别的竹书，最最不济也该是本线钉版古书，这扳指光滑如镜，那有什么密典？” 老道满脸鄙夷：“你的思想太过拘泥于表相，所以需要常带你出来走动走动，让你见识见识修行界，开开眼界，对你以后的修行会有莫大的好处，所以给老道机灵点，别到处走马观花，好好把握机会。” 朱业有些恼怒，可又拿老道没办法，只能微哼了声，闭嘴不多话，转头看向窗外。 过了好一会儿，朱业突然想起件事，忍不住问道：“老道，你今天是怎么出来的那两只老泥鳅没追杀你？” 听到这，老道顿时神气起来：“你也不瞧瞧那是谁的地盘，『沧浪水府』始建于元朝，历经七百年的修缮，就算比起传统洞天福地也是不遑多让，历代祖师又留下重重禁制，两条老泥鳅虽然比老道厉害点，可也没法撼动水府分毫。” 朱业暗中嘀咕道：“原来也就是只缩头乌龟，小爷当着有多么厉害呢。” 老道大怒：“你在嘀咕什么？” 朱业浑身微颤了下，赶紧闭上嘴。 老道接着闭目养神，朱业也懒得理会他，在他看来，窗外的诸多景色、汽车和建筑，远远要比老道那张脸好看。 。。。 路虽然坑洼不平，但终究有个终点，大巴自清晨开动，直到午后两点多，终于赶到九华山脚下。 “这就是九华山？才这么点高？比起喜玛拉雅山差的远了。”朱业说完话就反应过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喜玛拉雅山？梦里？站在他身后的老道也有些动容，眼中闪过丝丝异色。 可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嘲笑声：“没见识的乡巴佬。。。” 朱业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在城里待过一个暑假，乡下孩子进城，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什么都不懂，自然免不了闹出笑话，所以他最见不得别人瞧不起他。听见‘乡巴佬’三子，朱业那能不怒？头没回脏话就已出口：“妈比的，那个王八羔子在背后骂老子。。。” 朱业猛的收住连篇脏话，望着五六米外的女孩，心脏没来由抽缩了下。 女孩年纪不大，十三四岁的模样，身着粉色纱裙，略显弯曲的乌黑长发散落两肩，肌肤如水般润滑，合中身材，鼻凝鹅脂，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诱惑浓厚的气息，尤其是那双丹凤眼，就似带着无穷吸力的漩涡，使人不自觉入迷。 “你个流氓。。。”女孩先被脏话辱骂，又见朱业色迷迷的盯着自己，心中更是怒火中烧，脑袋一热，双手交集住，结成怪异手印，嘴中念念有词，一道极细的电流缓缓显出形来，化成两把电剑，在女孩儿双手间扭曲游动，发出细微的电击声。 朱业天生神眼，虽然没修炼过任何心法，却也能瞧见电剑的存在，但他从未接触过法术，自然不晓得电剑的厉害，更加肆无忌惮的盯着女孩，反正万事有老道顶着，没啥好怕的。 不知何时，女孩身后突然冒出名妙龄少女，少女身着紫衣，十六七岁的模样，削肩细腰，身材长挑，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见之忘俗，见女孩儿在人群中施展法术，顿时大急：“溪扬，不可卤莽。” 见到紫衣少女的出现，叫溪扬的粉衣女孩像受到许多委屈似的，含泪呜咽道：“解语师姐，这个乡下土包子欺人太盛，藐视佛家圣地不说，还对我口出污言秽语，今天要不教训他一顿，实在难解我心头恨。” “胡闹！”紫衣少女沉声喝道：“还不收起电剑，难道要师姐以门规处置你不成？” 无奈收起电剑，粉衣女孩满脸委屈，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儿顿时滑落润滑细腻的脸颊，红着那双丹凤眼，狠很瞪着朱业。朱业没理会她，全身心都放在紫衣少女身上，心中很享受，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反正很奇妙，很舒服，心还会跳。 紫衣少女见粉衣女孩满眼泪花儿，暗责自己语气稍重了些，随即从口袋中拿出块粉红色手帕，轻轻的给粉衣女孩抹掉泪珠儿，温声劝道：“好了，溪扬，修行界有规定，法术不可轻示于人，真要有气非撒不可，待明日『二圣会』上，你可以尽情找人撒。” 好不容易劝住粉衣女孩，紫衣少女这才转过身来，深深望了朱业一眼，也不说话，拉着女孩儿便离去。 两位可人儿渐渐远去，朱业却依旧呆立在那，满脑子都是紫衣少女的面容，她虽然没有粉衣女孩那般出尘，但她真的很好看。如果说美丽是件凛然的东西，有拒绝的意思，还有打击的意思；那么好看就是温和、厚道，还有一点善解人意。那挥之不去的面容似乎是可着人的心裁剪的，可着男人的心，也可着女人的心，自然也可着朱业的心。 许久，待两位可人儿早已远去，朱业这才反应过来，意未由尽道：“解语，溪扬，好名字。。。” 不知何时，老道已站到他的身侧，诡笑道：“心动了？你才几岁？” 望着老道满脸坏笑，朱业翻了翻白眼，道：“心动跟年龄有关系吗？” 老道幽幽道：“可能没有，但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你都配不上。” 朱业顿时阴沉下来，认识一天多来，首次对老道产生怒意，冷冷道：“你在说什么？” 老道应道：“你也别不高兴，老道说的都是事实，如猜的不错，那两个小丫头应该都是神雷宫门下弟子，山门就在咱们县。神雷宫门人无需出家，只要遇上对眼的，得师门长辈同意后，就能结成道侣。但是，修行界有条不成文的狗屁规矩，就是想要结成道侣的男女双方，男性修士的修为一定要比女性修士高些，否则一切都免谈。” 朱业有些明白老道的意思：“你带我来九华山做什么的？” “废话，当然是要完成祖传密典的传承仪式。”老道没好气的冷哼了声，道：“顺便也希望能借助两位前辈的无上法力替你洗经伐髓，日后你修炼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望着视野中渐渐消失的可人儿，朱业满脸自信道：“那还等什么？差距这么大，得赶紧追才行。” 老道拉着脸：“追什么？跟她们又不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