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活着的理由
倪稚弯着腰，微张着嘴喘着气，脸颊也因为体力消耗而泛着红晕。对于她来说，正好给了她一个发泄的机会。 “你以为你是最可怜的人吗？你知道最痛苦的人是怎么样的吗？不是被关起来失去自由的人，不是越长越丑的人，不是被迫要杀死别人的人，不是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的人，而是什么都没有，内心千疮百孔，却每天穿着漂亮干净的衣服，吃着美味可口的食物，过着别人眼中艳羡的生活。你至少还可以摆出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来缓解你的痛苦，而我呢？我连表现哀伤的机会都没有，它们像石头一样，压在我胸口，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这是倪稚第一次歇斯底里地喊叫，当然，她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终究是个孩子。有委屈，怎么会不在意。 喊累了，她干脆扑通一下坐在草地上，继续说着。 “你知道吗？我跟小萱说过的，让她不要靠近我，我甚至说她长得丑，说我不喜欢和长得不好看的人交朋友。可是呢，她就是那么白痴啊，说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说我看起来好像很需要朋友的样子。哼，我……我已经很小心了，除了学校，我都没有在外面跟她玩。可是那次是她的生日，她求了我很久说想去学校路口的蛋糕店吃慕斯。当然，我吩咐了保镖要小心保护好小萱了，可是谁能想到呢？蛋糕店里早就埋伏了十几只僵尸，他们准备了很多步枪和炸弹。小萱被利用了，要不是我极力保住她，她早就死了。可是这也不怪她啊，明明是我害了她，可是，又是谁害了我呢？” 说话的期间，倪稚虽然是松懒的状态，但曰光下眯起的眸光却一直锁在阴暗处的若浣身上。可惜那人始终没有动一下，但是倪稚感觉到，那人有在认真地听她讲话。 “说起来，我们是同病相怜，啊，不，我们的世界存在着同样的苦痛。” 自嘲的语气。倪稚慢慢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铁栏杆前面。 “既然我们都是被抛弃的却又不得不活着的可怜人，不如，我来做你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我们一起生活，一起去寻找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十二岁小孩的声线，圆润细腻，但倪稚说话时，一字一句，咬字清晰而利落。以致于这番言论被一个十二岁小孩说出来，也颇有气势。 见到角落的人依旧没有动静，倪稚不禁皱眉，她像是有点不耐地大喊。 “如果你觉得我承受的痛苦还没有多到可以和你处于同一个世界的话……” 倪稚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下一秒，剧烈的电流穿过心脏，手被弹回来。倪稚整个人跌落在地上。 “来……来人啊……” 失去意识之前，倪稚终于听到她要听到的声音了。 再次见到倪稚是第二天下午，倪稚穿着宽大的白色睡衣，拖着一双绵鞋，还是站在昨天触电的位置。 若浣这次终于缓慢地抬头，注视倪稚的黑色眸子里是迷惘。 “我昨天说的建议，你考虑好了吗？” 倪稚的脸色有些苍白，大概是触电的后遗症吧。不过这样的她，看起来倒没有平曰那么盛气凌人。 若浣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眼神有点像可怜的小狗。 “是不是觉得我受的苦还不够多？你为了尝试逃跑肯定没少被这栏杆电过吧？没关系啊，我还可以再来一次……” 说着倪稚伸手就要去碰栏杆了。 “住手。” 沙哑的声音喝止了倪稚的动作。 倪稚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病后的她脸上多了几分柔弱，笑起来倒像一个温柔的小公主了。 “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我？” 不惜自己受伤也要自己答应和她一起……自己明明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你忘了吗？很久之前，我就问过你了，我说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间屋子的。” 倪稚轻笑着说。 喔，对了，但前提是要杀死小辰。当然，后来她确实杀死了他。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让我离开这里？” 若浣的语速缓慢，说话间盯着倪稚的眼神里充满渴望。也许呢，她也想找到些什么答案，关于自己存在的意义。 “这不需要什么了不起的理由吧。” 倪稚又恢复那种不可一世的姿态，思索似的眨了眨眼皮，才肯定地说。 “硬是要说的话，就是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 好大的口气，凭什么说别人需要你啊。 若浣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对面的小鬼。 “你叫什么名字？” 对面的小鬼又说话了。若浣顿了一下，才不习惯地说。 “毕浣。” “毕”这个字对她来说成了禁忌。 “既然是重新生活，就不要用原来的名字吧，但是，名字也是父母留给你很重要的东西吧……” 倪稚自言自语着，而后又像想到了什么，拍手，对若浣露出一个机智的笑容，说。 “你以后就叫若浣，怎么样？名字还不错吧。” 看着得意洋洋的倪稚，若浣第一次感到有点哭笑不得。她应该感谢她的体贴，帮她去提了“毕”这个性的印记。 “你到底是什么人？倪家和你是什么关系？” 若浣感知到，她并不是僵尸，但从她的行为看来，她和倪家的关系绝不普通。 听到问题的倪稚抬眼，露出惊讶和轻笑。若浣主动问她话，说明她已经成功说服了若浣？ “我叫倪稚，这是我家，你们口中的倪老爷是我爷爷。” “你是倪家的小姐？被倪老爷收养的？” 若浣没想到，僵尸竟然会收养人类。 “不不，那是我亲爷爷。” 倪稚无语地解释道。 “我也是僵尸呢，只不过小时候被下了诅咒，失去了僵尸的特征，放心好了，我可不吸血。” 对于倪稚的坦诚，若浣倒是有些惊讶，也有些被打动，看来这个人，是真的想和自己成为朋友？ “怎么样？你要不要成为我的朋友？” 倪稚又认真地问了一次。 若浣活这么大，倒是第一次这么婆婆mama。回视倪稚，没有回答。 “如果你不愿意和我这只僵尸在一起的话，不如自行了断吧，像你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啊。” 好吧。倪大小姐说话向来尖锐。 若浣一愣，低头不语。 四年前她就想过了结自己生命了，可是那个妖艳的女人警告她。 如果她敢死，那个女人就会把她变成僵尸。 若浣不怕死，可是她怕变成那种杀死了她父亲的生物。 尽管如今，她就要同意和一只僵尸结伴。 “我愿意成为你的朋友。” 说完这句话，若浣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压在身上的大石终于卸下。 “放心，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倪稚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在暖阳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若浣怔住，心里的某处似乎也被这个笑容逐渐融化了。 “好咯，接下来要带你回去，洗个澡，剪个头发……” 倪稚一边嘟嘟囔囔，一边走到铁栏杆边上的密码锁前面。踮起脚尖，伸手要去按上面的数字。 若浣苦笑，她之前不是说不知道怎么开吗？ 然后倪稚才按了一个按键，一股风吹来，待两天反应过来，倪稚身边已经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身披黑色长斗篷，整张脸藏匿在阴影里。 “爷爷。” 倪稚惊呼，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着。 “你这调皮鬼，打开门想做什么？放她出来会咬你的喔。” 栏杆内听到这话的若浣握了握拳，你们僵尸才会咬人好吗？ 这么说，这人是传说中的老僵尸，倪华吗？ 若浣心生寒意。 倪稚倒对倪华的话不以为意，她转向盯着倪华的若浣，天真地说。 “我要她做我的朋友。” “可是她是驱魔人，我们是僵尸，爷爷不是告诉过你，驱魔人是不喜欢僵尸的，他们会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杀死我们的。” “没关系，她不会背叛我的，对吧？若浣？” 无邪的大眼睛凝视着她，若浣心一颤，话语脱口而出。 “是，是的。” 倪华没有看若浣一眼，严实的斗篷帽下是一片模糊的轮廓。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像是生锈的锯子在锯木的感觉。 “稚儿喜欢，那就留在你身边。” “真的，谢谢爷爷。” 倪稚欢呼着伸手去拥抱眼前的人，可那黑影却后退了一步，倪稚扑了个空，有些委屈地撅嘴。 “可是，她必须要答应一些事情。” 黑色斗篷帽终于转向自己。 “稚儿喊你若浣，那你以为就是若浣。若浣，你能答应我，这辈子以护稚儿周全为唯一任务，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吗？” 倪稚站在一旁，眼里闪着光芒。 一阵风吹来，枝叶颤动，光折射的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若浣伸手，摊开手掌，去迎接闪动的碎阳。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答应，这辈子以护倪稚周全为唯一任务，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 活着，总需要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