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相视一笑泯恩仇 共约南下百花谷
时隔一月有余,当正南再次来到房山的这片平房区的时候,颇有点物是人非的感慨。 他在街口就注意到,绿水青山一直经营着的那家饭店已经转行成了棋牌室,还在担心姐弟两个已经不辞而别,怀着忐忑的心情迈进院落时,刚好和青山打了个照面,一时间两个人都有几分尴尬,过了半响才由正南率先拍了拍青山的肩膀道: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正南被青山像一般的访客一样让进了房间,看到正厅当中摆放着的于世达的遗像,站在前面深鞠了一躬,反身坐在沙发上时,青山早已将杯清茶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他和青山自打从北海回来后第一次见面,一时间有太多的话不知如何开口。当初在赤塔州的酒店里,与王贵鬼魂的那番谈话,还有如昨天发生的事一般历历在目,那些原本正南并不打算告知青山的,关于于世达的事情,也正是在那种情形下全被和盘托出,包括于世达是如何巧妙布局,目的只在将发丘印据为己有等等——也正是从那时候起,正南开始感到与青山绿水之间忽然多出了一道隔膜,以至于他们几经辗转,终于回到北京后竟然立刻就各行其路,直至今天都不曾打过哪怕一个电话。 正南相信姐弟俩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因为他们之前对自己如此信任,却在忽然之间发现他对他们有所隐瞒。严格说来,于世达的死与自己并无关系,而且他最终落了个曝尸荒野的结局,很大程度上都要算是个意外,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正南宁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他们叔侄的团聚,也不想落下青山因此对他的埋怨和记恨…… 然而这些话也只是存在于正南的脑中,如果非要说出来难免有做作的嫌疑。此番他之所以鼓足勇气后再来找青山,只是想努力挽回这段渐行渐远的友情,在他心中无论孰对孰错,毕竟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没有理由纠缠其中自寻烦恼。 “那个——”正南百般考虑,觉得还是有必要先将最近发生的事告知青山,“Shining前两天来找我,说是曹沝愿意将发丘印还给我们,不过我擅自做主没有收下,又让她带回去了……” 青山“嗯”了一声后语气异常平淡地说: “也对,既然发丘印是在港农手上摔坏的,理应由他来承担一切后果,现在想将其推给别人,也未免太小瞧了我们,保不齐私底下还揣着什么阴谋诡计,琢磨着算计谁呢!” 正南从青山的话语里没有听出任何感情,不过他既然以“我们”相称,最起码说明在面对曹沝带来的问题时,他仍旧还跟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看来情况似乎并不如自己想象得那般严重。 “对了,怎么没看到绿水?” “她啊,出去找房子去了——前几天我们把饭店兑给了别人,琢磨着换个环境,这两天正在核对之前的账目,如果你不来,她还要去找你退还股份呢!” 正南心下一惊,虽然对原因已经猜到了几分,可还是追问道: “怎么做的好好的忽然关门了呢?” “你也知道我们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害你白白亏钱就不好了——jiejie和我打算换个小本生意从头再来,自负盈亏少赔当赚,总好过老是连累别人吧……” 说话间绿水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正南开始还一愣,进而才打了个招呼,略显疲惫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正南见绿水比照起在北海的时候还要憔悴上不少,心想姐弟两个肯定是在这段时间既忙于于世达的丧事,连带着还要找寻新的住处,两下里一挤兑遭了不少的罪,而自己在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没有出现,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将手伸进了口袋,摸出了那张一百万的支票放在桌上。 “没别的意思,如果你们觉得南哥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看在以前交情的份上,别太过记恨我就行了……” 青山和绿水对视了一眼,好像没弄明白正南的意思,慌忙的摆摆手,几乎异口同声地说,这钱他们可万不能收。 绿水说:“今儿你来的正好,我已经把饭店的账目理得差不多了,算下来略有盈余,刚好把本金和红利一起给你带上——这几年多亏了南哥你的照顾,不然就凭我们姐弟俩的脑袋,恐怕早就混不下去了……” 正南打断了绿水的话问道:“这么说你们不是在生我的气?” 姐弟俩又面面相觑了一阵,这才由青山说: “我们还一直当是南哥在生我们的气呢——这趟北海之行,我们叔侄三人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尤其是三叔,他有些做法实在欠缺考虑,如果早点知会我们流宫当中的凶险,大家不用以身涉险自不必说,李云海兄弟也不至于白白搭上一条性命——正因如此我们姐弟才会自觉有愧,于是决定找个地方远远躲开,免得被你责骂呢……” 正南听到这里免不了开怀大笑起来,原来他和姐弟两个之间竟也会有如此误会,彼此都当对方是在生气,这种狗血情节,或许只在小妹爱看的韩剧中才会出现吧。 “不过——”绿水看了眼青山后话锋一转,“我们一直有件事瞒着你呢,只怕说出来你真要生气了……” “嗯,是这样的——”青山接过青山的话茬,犹豫着说,“南哥你还记得王贵曾经说,绿水最容易被鬼上身吗?其实他说的不错,jiejie她不仅身体性阴,对鬼魂的抵斥能力很低,更是自小就能看到鬼魂。三叔说这叫阴阳眼,只有极少人才能具备,虽然难免要生活在昼夜见鬼的恐怖当中,却也是摸金倒斗时可以利用的一大优势——也正是因为有了jiejie这双眼睛,三叔才对我们干这行没有横加阻拦。当初还没起程的时候,他老人家就曾对我们欲言又止地提及过,说是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在北海捞到个难得的宝贝,以后就交由我来佩戴,这样我们姐弟两个也就都算有了防身之物了……” 正南心想这也怪不得他们——于世达本就老谋深算,没有对他们明说就是怕事前走漏的消息,正所谓不知者不怪,他才不会因为姐弟两个没能事先洞悉于世达的企图,过分责怪他们呢! 不过正南转念一想,如果事情仅是这般简单,于氏姐弟应该不会对此讳莫如深才对,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自己并不知晓的事情?青山说绿水具有旁人没有的阴阳眼,能够洞悉附近的鬼魂,如此说来一开始…… 绿水见正南似乎已经猜出了个大概,便道: “是的,自从在石室当中与三叔他们会合后,我其实已经觉察到了他老人家的异样,只是还不太肯定,这种感觉后来越发强烈起来,但因为一时害怕甚至连青山都没敢告诉,等到大家到了天葬椁上的时候,我也曾悄悄的问过三叔他是否已经死了,可他让我暂时不要声张,我就一时——一时糊涂地……” 绿水说着说着啜泣起来,惹得正南顿生怜意,赶紧道: “每个人都有独立立场,不然世界早就大同了,哪还会有我们这些盗墓的饭吃?不管正确与否,只要坚持总归会得到别人的支持和谅解,这也算是朋友之间另一种形式的坦诚相待吧。对于三叔的死,其实老早港农就给过我暗示,可在那么危急的情形下我哪有时间细想,也不过就是到了临出天葬椁的时候才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说,即使你一早就跟我说了,估计当时我也只会当你发疯而不做理睬呢——过去的就过去了,没必要再过分自责,你看咱们这不是冰释前嫌了嘛,这对我来说比别的什么都更加重要……” 说到这里,正南忽然有所感悟般地从领口拽出了龙尾石展示给姐弟俩看,并问她们可曾记得这个东西? 青山说:自然记得,不仅在去北海的路上见你摆弄过几次,最后在赤塔州的宾馆里,王贵见发丘印摔毁后魔性大发,卷起那股阴风差点将大家吞没,当时要不是你临危不乱地拿出这件宝贝,将将那凶恶异常的鬼魂化于无形,我们说不定早就一起殒身在那里了——当时就想问你,这究竟是个什么宝贝,可还一直没得空呢。怎么着,这里面还有什么故事啊? 正南慨叹了一声后道:这说其来可就话长了,不过好在我们有很多时间,既然朋友之间要坦诚相待,我也不能再有隐瞒不是——等下次我找个机会,给你们看看我父亲留下来的那半本日记,里面的记载要追溯到清朝末年,那时候我的祖父还是京畿一代的地主富商,虽然富甲一方却膝下无子,对此甚是苦恼,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三个怪人…… 正南把关于龙尾石的秘密全都告诉了绿水青山,并说他们正家三代,都要受到附在其上的三个邪魔的驱使,有些时候难免有身不由己的感觉。他这番去北海的行程中数次受困,到头里邪魔们非但并没有出手相助,反而在一旁冷眼旁观,说起来着实可气,很难想象当年父亲正衡究竟是凭借多大的勇气和智慧,竟能和邪魔们共存在一起的,想来其中一定有很多很多别人难以知晓的故事罢! 青山原本还想着从正南手中拿过龙尾石来仔细瞧瞧,可听他讲得邪乎,最终也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只是把眼睛凑到近在咫尺的地方,左看右看了一番,配合着正南所讲的故事不时发出“啧啧”的称奇…… “而且,更让人丧气的是,我觉得无论是曹沝还是三叔,之前对这龙尾石来历,都比我还要更加的一清二楚呢?”正南继而说道,“港农就不说了,毕竟和我们正家还存在着那层关系,知道龙尾石的来龙去脉也算情理之中;但你们是否还记得,当初在天葬椁上的时候,因为绿水被鬼附身,大家展开了一场‘互问自检’的行动?当时三叔对我的提问,就是针对这龙尾石而来的,只不过他浅尝则止未作深究,大抵上是因为怕我会在反过来向他提问时难为他,所以才做出的一个交换的暗示吧——无论如何,我一直都觉得,三叔对龙尾石甚至邪魔的事肯定知道的不少,他在摸金倒斗行当里也是个老前辈了,保不齐曾经听说过关于它的诸多传闻,只可惜当时没来得及细想和追问,此时再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 青山说:你这么一说我也记起来了,当时三叔那番神情的确有些不同寻常,不过也可能是我们都过分敏感了,或许只是因为三叔他见多识广,觉得你这块石头有些来历,而并非真的对其中的内幕了解的那么清楚吧——对了,我们在这里说的话邪魔都能听到? 正南点点头:岂止能听到,连我想什么他们都一清二楚的,不过不用担心,他们只在对耍弄别人来了兴致的时候,才会特意出现,平时倒也和我相安无事。 青山想到正南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琢磨着岂不是连上厕所这种私事也会被一览无余了嘛,不免脊背发凉,直替正南捏了把汗,正无助地慨叹时,忽然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纸递了过来。 “前两天收到的邮件,问题我倒是破解了,不过还在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你们怎么看?” 前几张纸依次是正南先后受到的两封邮件以及附件当中的一张地图。绿水和青山从头至尾仔细看了几遍,最后都不以为然地说,这不过是别人搞得恶作剧罢了,网上那么多无聊的人,保不齐哪个闲着没事炮制出这么一出专用来整人,没必要跟它较真…… 正南道: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从其它渠道了解了一下,位于闽南的这个叫做百花谷的地方,又觉得这如果是恶作剧的话,那幕后的主使也未免倾注了太多精力了——你们在看最后这张,是我在网上截取下来的卫星云图,再跟前面一张发件人给我的地图对照一下,看出什么来了吗? 经正南提醒,绿水和青山这才将两张地图并排放在一起细细斟酌起来,果然很快就有所发现。 邮件中的地图所标注的路线,起自隶属于泉州的安溪县,先是经由一条省道向西南而去,行至一个叫“马尾山”的地方后戛然而止,别无其它任何说明;再看卫星云图上显示,自此通过的省道在大约十几公里的范围内,是沿着一条狭长的山道行进的,因为当地政府在马尾山筑坝拦水,形成了一个面积广大的水库,周围数百平方公里内都被没有人烟的山丘和森林所覆盖,更无其它道路可通,哪里有所谓的百花谷的半点迹象?
青山说,既是如此,那也就可以肯定这是恶作剧无疑了,你看这邮件上还说让你在8月7号下午5点准时到达指定地点,难不成到时候这个百花谷小建会派一艘飞碟来接你? 绿水被青山的话逗乐了,不过正南对此也仅是一笑置之,随即便说: “不管如何,我都打算去看看再说,不为别的,单是这个百花谷的名字就足以吸引我去一探究竟了……” 正南随后又将中美联合考古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并说:仅凭这样一道测试的话,我想能够达到受邀参加聚会的标准的人肯定不胜枚举了,但邮件偏偏发到了我的邮箱中,这其中或许有某种特别的联系。你们想想,我们开始干倒斗的买卖也不过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知情者更是少之又少,刚巧有个古墓有关的地方会对我发出邀请呢,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署名百花谷小建应该是一个对我异常熟悉的人才对…… 青山道:听你这样一说我反倒更觉得这更像是个圈套了,你既然已经有所察觉,干嘛还要往里面跳呢? 正南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知道我最初为什么要干这行吗? 绿水想了想后说: “我们一开始就是为了求财去的,所以对你的动机从来没有过多考虑,刚才听你讲了那么多祖辈上的故事,忽然觉得这条路好像是你已经注定了的宿命似的,一时间反倒找不出什么更加具体的目的了。” “非常正确,那个王贵不是也曾这么说过嘛,其实我这人并非清高,只是对巨额的财富没什么概念——钱这东西10万或者100万,至少码在那里还能看得见摸得着,真要是几亿几十亿甚至更多则只是个数字而已了。相比较而言,总是对未知事物保有的好奇心则没那么枯燥,更何况背负着困扰了家族几代人的诸多疑团,每当好奇心起的时候,即便明知道眼前尽是未知的危险,最终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冒险,而不是错过后空留遗憾……” “这么说——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你就知道我会带你们一起去?” “上阵还要亲兄弟,去探险这么好的事应该更不在话下了吧……” 正南在青山的肩膀上打了一拳,只觉得他真如自己兄弟一般,他最终还是把支票塞给了青山,告诉他这算是他们下次倒斗的启动资金,其后三个人约定三天后就从北京出发,直接飞去泉州。 正南返回了潘家园后,先让小妹预定好了飞机票,然后又像上次一样对店里面的事情做了些安排,还没讲几句就自觉无趣了,琢磨着论起经营,小妹不知要比自己高明上多少,自己这个挂名老,板或许早就该退居幕后退位让贤了…… 正南忽然想起什么,问小妹今年多大年纪了? 小妹脸上一红,低声细语地回了句:“21!” 正南掰开指头算了算:这么说你在我这里干了三年了? 小妹有些不明所以了:到10月份就满四年了…… “哦——”正南若有所思,“等南哥从福建回来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绝对的好小伙!” “我见过吗?” “见过!” “干什么的?” “跟我算是同行吧!” “如果是南哥的话可以考虑,别人还是算了……” “哈哈——哈——哈——”正南由大笑转成干笑,再看小妹仍旧一脸的严肃,不禁把干笑也硬生生地吞下了肚子,心怀忐忑地试探着问道,“你是在开南哥的玩笑,对吧?” 小妹的面无表情又足足维持了10秒钟之久,终于还是婉然一笑,嗔怪正南道: “你当真了?当然是开玩笑的!” 正南自心底重重地舒了口气,随即当着小妹的面做出了个夸张的擦汗动作,希望借此化解尴尬的气氛,但小妹却并没有附和,反而只是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去,若无其事般地翻腾起账本来。 正南自觉无趣,打了声招呼后走出了店铺,从潘家园的后门绕到了步行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刚才的一幕在他脑中总是挥之不去,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最后忽然在路中间停了下来,琢磨着该不会小妹真是喜欢上了自己吧? 正南本来是打算将青山和小妹撮合到一起的,毕竟对两人都算知根知底,怎么看也都算是般配。小妹自从高中毕业后就只身来到北京投奔她的哥哥,后来被介绍到了正南的店里工作,这一转眼竟然已经过去了四年之久,最初见面时的那副羞怯宛如还在昨天,如今却非但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反而论起与人交往的能力,丝毫不比他来得逊色,不禁让正南忽然生出感慨,直觉得自己大概是老到了迟钝的地步,竟然对近在咫尺的倾慕都毫无察觉,以至于终于闹出了刚才的笑话……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正南下定决心从福建回来后就立刻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实在不行他也就只能忍痛辞退小妹了事,自己毕竟不是圣人,万一闹出什么事来既对不起小妹本人,也对不起她哥哥的托付了…… 正想着的时候忽然感觉后面有人拍了下自己的肩膀,正南转过身去,只看到一个盲眼的矮个老头,一手举着块灰白色的帆布,cao着口山东口音道: “这位老板,算个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