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问过往不问前程 似不准临行一卦
正南见算命瞎子的帆布上漆画着周易八卦图,好在没什么“赛神仙”之类的自吹之词,不至于太过招人讨厌,不过还是随便挥了挥手后道了声“不算”…… 原本还以为瞎子会继续纠缠,哪知道对方“哦”了一声后,兀自退到了路边一个简易摊位后,对着旁边摊煎饼的小贩叹了口气道:世道变啦,搁以前出远门的人要不是先算上一卦的话,一路上都会提醒吊胆,现在的人不信这套喽…… 听他这么一说正南反倒来了兴致——虽然察言观色这对他们做古董生意的人来说,也算是门必须掌握的本事,但这瞎子竟然能够在他并没张口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要出远门,如果不是手段更加高明的话,那就一定另有玄机了。 于是正南走了过去,用指尖在案台上轻轻地敲了几下。 瞎子并未转过头来,只是偏着脑袋说:老板不是不算嘛,怎么又去而复返那? 正南敲这几下其实是怀揣着特别的目的的,他想确认一下,那副墨镜后面的双眼是否真的看不清东西——虽然身体的残疾可以伪装,但往往会在不经意间暴露出来,就比如惯用视觉的人,总会在听到响动的时候下意识地直面声源,而盲人首要选择的反而是侧耳倾听,仅凭一两个小伎俩,在一般情况下就会达到真伪立现的目的。 正南道:忽然想到反正也没什么事情,不如就请您老给算上一卦吧。 老头点点头:那就多谢老板照顾生意啦,不过有话在先,老夫有三不算,还望老板能够体谅! “何谓‘三不算’?” “一不算老,二不算少,三不算破——也就是说年纪太大的不算,年纪太小的不算,以及算出的任何结果都不点出破解的方法……” 正南琢磨这这老头还挺有意思,算个命还有这么多的说法,就是不知道这“三不算”的讲究有何依据? 老头说:年老者待日而活,今生明故,何必自寻烦恼;年少者前程大好,皆由自己掌握,无需受困命数;天道昭彰,自有循环往复的道理,非人力所能逆转和改变,由是可知,如果我若给你提出破解命数之道来,岂不是等同于骗人钱财的江湖术士了嘛,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街边摆摊的算命先生竟能讲出如此道理,里着实让正南吃惊不小,他再次自上至下审视了老头一遍,这才知道旁边的煎饼摊位的小贩为何总是不时地用种嘲弄的眼神瞄他几眼了——他们虽是同乡,但对于老头这种不通情理的经营手段,或许没几个人会认同吧,尤其是这些同在街边谋生的人,看来他更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异类。 正南却反而兴趣渐浓,直言道:还好我运气好,都不在您这“三不算”之列,不过要给我算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我也有个“不算”——不算未来,只算过去…… 正南的想法简单,一来他并不相信什么命理,觉得未来只掌握在自己手中,没必要从别人口中听到后,徒增杞人忧天般的惶恐,或者更糟的情况是失去了好奇心后的那种处之泰然;另外,老头虽然表现出了几分难得的职业素养,不过究竟本事如何尚且还有待考证,如果让他给自己推算将来的命数,无论对错与否毕竟都需要时间来验证,他可没那份耐心去等待…… 老头笑笑说:看来今天是碰到个投缘的主顾了,好,我们现在就开始? 正南把自己的八字报给了老头,见他暗算了一会儿,然后娓娓道来: “此造辛酉年生,纳音炉中火,内因之火,天地扶位离得地,酉动卯冲,死火冷然,乾气荡存,气通天息,离火气纯厚,非乾阳可制,天地之为,而暗邀申,会乾之,乾天金——命主有jiejie一人; “此造出运在辛亥,先天之运在庚戌,伏天之位在己酉,戌之气的天地之极辰水浸透,青龙现于庚位,此造太阳之位暗淡,唯独白虎持世,爻孙有财象,三刑透己而遥未——命主jiejie生于丙辰; “丙夺星光,年纳音为火,此造损在戍冲极之水起,水火济济而化傻,申位离移,父母之位上下扶持,震离,气中损丁——命主父亲是技术出身,才华横溢,渊博名气; “司令戊在戌位,酉发水源脆酉而动火,胎占辛丑,丑中癸水,在乾位,有坎乾因对,但父母宫煞星重,天地之伏皆冲克父位,天干二丁,偏折丙火,壬子之晕,财星伏藏而生,损气而持子星,水汽溃散,壬休——命主父亲是水土方面的技术人才,癸亥年父亲九死一生,命不保,逝; “其母围在朱雀,在兑阴阳之转,戌丁力大——名著母亲非一般人,政府部门,四位广阔,人际高强; “此造学位高,明珠学位有二重只想,会乾为一忌,酉动火生为二动——命主学未致用;印伤之人,伏位,刑克得生,胎元丑辛,聚土——心灵手巧,好交际,心态沉稳之人;丁亥,土性冲水,水汽得运,支酉,助忌,戌中辛而得未,有戊子化象——命主今年小人之海,岁的周围及帮助赞许,可惜小人得位,受小人严重损害……” 老头讲到这里话锋一转对正南说:老板您以前的命数大致如此,我观你八字奇异,来日多有劫难和变数,不知是否还想继续算下去呢? 正南道:不用劳烦了,既然先前说过不算未来,又哪能出尔反尔——我看老先生的演算还算准确,唯独错算了我有一jiejie这点,不过能够达到如此水平已算难得,不瞒您说,在下对《周易》也略懂一二,您刚才的断字之技皆循于此,听得出是通晓易理之人,尽管如此仍旧有所纰漏,足可见以易测命并非百试不爽,由此观之,命理一说并不如传闻中的那样包治百病,因此我才不需要它来帮我规划未来…… 正南的一番话无疑是对算命测字这个行当的否定,不过老头却似乎并不以为介,只在开始的时候还现出一些疑惑,反复跟正南确定了几次,在得知他真的没有一个jiejie后连声说了几句“奇怪”后,这才道: “难不成我真的看走了眼?照道理说不会的啊——不过刚才老板的那些话老夫可不敢苟同,老夫只是略通易理而已,然而命理之学还只是《易》中的一个分支而已,四柱、紫薇、六爻、梅花、大六壬,凡此种种纷繁复杂,更何况《易》分三部,流传至今的只有其一,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概括,真要将此尽数掌握,那与天人也就没什么区别了。真正洞悉天意者必定尊而从之,只有像我等这类凡夫俗子,才会在略窥一二时就功于卖弄,到头来难免画虎不成反类犬,以至于招惹别人的笑话……” 正南道:先生说的可是《连山》、《归藏》?那两部易经不止已经失传,更被学者证实是汉代刘歆所作的伪书,又岂能跟《周易》并称? 老头“呵呵”笑了起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世人执着此道才会令万物有真假之分、善恶之异、生死之别,谁又能真正体会“假作真来真亦假”的妙处? 正南点头道:玄学领域内的东西本就没有标准的答案,正是“太极、两仪、四象、八卦”生生不息循环往复的根源所在,在我看来不仅易理如此,世界更是也在不断发展变化当中,如果仅凭一部经书,就想达到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程度,不免过分夸大了其作用,所以并非是我不相信《周易》,以及您刚才提到的《连山》和《归藏》,只是我总对它们一直被无限夸大的作用有所保留罢了,如有得罪,还望见谅…… 老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笑了笑后不再做出辩驳,反而只是若有似无地说了句: “老板您这次出的远门非同小可,虽不说是九死一生吧,却也着实会碰到不少凶险,不过好在总能化险为夷,至于最后能否得偿所愿得胜而归,恕老夫道行浅薄,实在看不出来了——您看看,说了不测未来,还是忍不住叨咕了几句,不好意思啊……” 正南原本一直想问问老头究竟是怎么知道他要出远门的,此时却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老头真的有些本事,出行这种事情能够推算出来也不算什么难事了,只是不知道他所所说的“凶险”所指何事,难不成那个百花仙谷真如传闻中的那样另有玄机?管他呢,等去了自然立见分晓! 正南从口袋里掏了张百元大钞按在老头的桌子上,道了声谢后向刚才来时的方向折返回去,心中将老头的话翻来覆去的想了几遍,直到迈进了潘家园的后门时,忽然被个身形巨大的黑影挡住了去路: “怎么着,正老板这又是要出远门啊?” 正南心下奇怪,琢磨着怎么自己秘而不宣的事情,弄到现在反而路人皆知了呢? 正南在脑子里一直琢磨着算命瞎子的话,不想与大金牙迎面撞了个满怀,不禁心下连呼晦气,怎么就没早点发现绕路过去呢?大金牙一脸横rou,笑起来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细缝,腮帮子有节奏地上下抖动着,嘬两下满是油腻的嘴巴,露出一嘴的黄牙…… 正南赔了个笑脸道:出什么远门,这不跟金爷一样饭后没事瞎溜达呢嘛,就咱潘家园这一亩三分地,闭着眼睛都能转上三圈了,再不出去晃悠晃悠,兄弟我可就快成了可以摆上货架的古董了。 大金牙似乎对正南的话题不感兴趣,打了个哈哈后四下里看了看,然后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 “上次胡老弟说的那个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那二位爷这两天可就要上昆仑山了……” “什么事情——哦,对了,你说的是合伙做生意那件事吧?哎,难得几位哥哥看得起我,可小弟横看竖看都不是那块料,别看上秤一百四五十斤,其实身子骨虚着呢,别说昆仑山,就是让我出趟远门都千百个不乐意呢,您还是帮我回绝了胡爷吧……” 大金牙见正南这样说也不再勉强,又随便扯了两句闲话后,便朝步行街尾的一家发廊去了。正南舒了口气,同时心想原来那两个摸金校要去的是昆仑山,只是这次不知道是哪个古人的陵寝又要遭殃了…… 转过两天后,正南和绿水青山飞到了泉州,在悦华酒店开了两个相邻的标间后依照约定分头行事。 绿水负责留在酒店内整理网上所有相关的信息,从中筛选出正南先前没有留意的细节以供参考; 青山专门负责外出采购,他先在4S店买了辆奇瑞瑞虎,紧接着摸到当地的黑市。弄到两把新疆英吉沙刀留作防身之用,再就是多方打听着购齐了基本探险装备,包括绳索、手电筒和药箱等等——因为先前正南说过此行并非倒斗,所以无需准备那些繁复的专用的工具,令他这个工作着实轻松了不少; 相比较他们姐弟而言,正南并没有给自己安排什么工作,距离8月7号之期还有时间,他想着刚好可以利用这段空闲拜访一个住在泉州的朋友。 开着瑞虎穿过泉州城区,一路跟着GPS的导航找到了郊区的一处别墅区——正南上次来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这次费了不少气力才总算打听到了目的地的确切位置,在小区里三拐两绕之下,才终于停在了一幢外表看上去与周边建筑没什么区别的别墅前。 “叮咚——”正南按响了门铃。 “哪位——”通话器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您好,我找杨处长——” “您是哪位?” “我是他的一个朋友,刚从北京来泉州办事,特意登门拜访……” 通话器间隔了一段时间没有发出声音,最终门锁处好似极不情愿地发出了“滴”的声响,防盗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正南也没多想,迈步走了进去,穿过玄关和门厅,迎面看到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只穿了件薄如细沙的睡衣,以至于重点部位仍旧若隐若现一般,给人以无限的遐想。见她双臂抱在胸前,右手指尖上捏着根香烟,正用一种满是傲慢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直让正南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坐吧!”循着女人所指的方向,正南总算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她丰盈的身体上转向了别处,不免尴尬的咳嗽了几声后落座在了沙发上。 “杨处长不在家吗?” “不在!” “哦?”正南颇感意外,立刻站起身,“那我也就不打扰了,麻烦您转告杨处长,就说北京的小正来过……” “杨峰不会再回来了!”女人还不等正南说玩,忽然冷冷地来了一句。 正南开始还一怔,随即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上次他来的时候并未见过这个女人,看她年轻貌美,和杨处长究竟是何关系也就不言自明了。想来杨处长看似外表斯文,原来私底下也玩这种金屋藏娇的把戏,眼见着女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十有八九是正迁怒于喜新厌旧的负心汉,成了始乱终弃的故事当中又一个牺牲品了…… 正南对这些俗不可耐的故事并无太大兴趣,既然如此也就权当自己扑了个空,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却看到女人兀自弹了下烟灰,举止优雅而又不失妩媚地坐在了他的对面,问他道: “你和杨峰是什么关系?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正南觉得好笑,自己要知道他在哪的话何必上门来找,再说刚才不是做过自我介绍,是他在北京的朋友了嘛,难道这样说还不够详细?听女人的的语气犹如审讯犯人一般生冷,也就看她是个美女的份上,姑且回答了她吧。 “杨处长前两年去北京出差的时候,曾经照顾过我小店的生意,见他也是对古物情有独钟,私下里有些交流,后来便成了朋友——这次只是顺路来拜访,没什么别的意思,既然他不在家,那我就下次再来吧……” 正南从女人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异样,似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也懒得过多理会她们的家务事,只当什么都没有看到,转身信步走了出去。 开车回酒店的路上正南总觉得事有蹊跷,回想起那女人的举动作做,与独守空房的怨妇比起来更像是在演戏一般,并且还给人以说不出的蹩脚感觉。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反正这不过是闽南之行的一个插曲而已,没必要过分地深究。 细说起来那个杨峰是泉州文化局的副处长,两年前去北京出差的时候,与正南在他潘家园的古董店里相遇。一眼看上了正南收藏的一部民国手抄板《四库全书》残卷,立刻说是要以2万的高价收买。 正南当时刚刚涉足古董行业,所有的货品都从同行那里淘换而来,所以尽是些高仿的字画或者民窑的瓷器,真正值钱的说不上几件,那两本残卷更是不值一提,哪里值得2万?杨峰执意要买,正南反倒有些不忍骗他,直言说自己从旧货摊上收来时不过花了几十块钱,如果他诚心想要就1000块拿走好了。杨处长闻言立刻从皮包里点出了一摞钱拍在了桌上,道了声谢后若获至宝般地捧着书匆匆离去了。 大概过了三五天的样子,杨处长又来了,这次直接问正南,是否还有与上次那两本同套的书?正南摇摇头,告诉他说那样的东西虽不值钱,但可遇而不可求,只能以后帮他留心便是。 杨处长败兴而归,可自此以后每隔上十天半月的肯定会来上一次,虽然每次从正南那里得到否定的回答后,难免会表现出大失所望来,但偶尔也会看上店里的某件别的东西,从不还价地将其买下。 说来这个杨峰算是正南小店最大的主顾了,正是他在这里的消费,才令古董店挺过了最初的惨淡经营,逐渐走上正轨,再加上他在文化局任职多年的关系,对任何古物都具备一定的鉴赏水平,私下里传授给正南不少无法从同行那里学来的从业心得,由此与他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也正因此,正南才会对他心存感激,每每得到什么古物总是先要知会他一声,如果他有兴趣的话,任凭别人出再高的价钱,也绝对不会转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正南对于杨峰的了解也只限于此,两个人的交往更多的只是建立在对古董的偏好之上,至于对方为何只在清水衙门里担任副处的职位,竟还能在古董市场上出手如此阔绰,正南对此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觉自己既然不从纪委领取薪水也就全没必要cao那份闲心了。 正南在这次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杨处长生活的另一面,不禁由此生出诸多感慨,只觉得像自己这样执着于一件事,从而忽略了男情女爱的人,在世间或许真的不多了。不过话分两头,那种左拥右抱、灯红酒绿的生活真的和自己绝缘,直到现在他一想起小妹之前表现出的那份暧昧,还有些头痛不已呢…… 回到酒店的时候,看到青山和绿水都围在电脑前看着什么,正南凑了上去,本以为是聚会组织者又发来了别的指引邮件,却发现原来他们两个正和身在美国的Shining视频电话。 见到正南,Shining从视频中朝他招了招手,随即撅着嘴道: “南哥你真不够意思,去闽南也不说叫上我,怎么说关于百花谷的第一手的资料也是我给你的啊!” 正南笑了下说:“我们的曹大小姐是天降福星,非到关键时刻是不能使用的,再说你上次又说急着去美国办事,哪有时间陪着我们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游玩?” Shining做了个鬼脸,随即伸出了小拇指:“那下次再有这样的行动一定要带上我,不许耍赖,我们拉钩!” 正南听到青山在旁边的窃窃笑声,正想打断Shining的胡闹,却见她忽然转变了脸色,正儿八经地说:“对了南哥,有个事情要跟你通报一下,我认知道一个美国大学生,最近也收到了跟你一样的邮件,在我来之前他已经启程去闽南赴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