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一江春水向东流
黎策自然是讲得天花乱坠，什么偶然看见陈绍庭大概是烧烤猎物的烟火，因为山中孤单，因此特意过来交个朋友，说几句话儿。只是陈绍庭一听对方自承和邪门之极的一十八外道有关，愈发认定了他不是好人，至于交朋友什么的，更是心中一笑，暗哂道：“怕还是担心什么仇人上门吧？不然你专门挑了半夜才到我这儿，不是恶意，又是什么意思？” 但陈绍庭嘴上依然恭敬，眼中甚至还放出见到神出鬼没的修道人那种，既羡慕又好奇的光芒来。只是他也有些担心真碰上个老实人儿，见自己天资出色，要捉他去做什么徒弟之类的。因此这羡慕之意，只是一霎即收，免得黎策忘乎所以，惦记上他这张细嫩水滑的脸蛋。 两人聊了半晌，甚至还一齐吃了早饭，黎策就果然就露出了他之所以现身的意思：“小兄弟，我看你这一路剑法别具一格，极为适合临阵斗杀，不知是从何得来？” 陈绍庭这一路剑法，说白了，其实就是他前世许多老年人都会耍的太极十三剑。本身就是从道门流出，只是经过许多后人修改，许多剑招都已经面目全非而已。但剑法中的道理，毕竟还是在的，如今又有了陈绍庭这个武学专家慢慢修改，也就渐渐恢复了当时的原貌，露出了峥嵘头角。 剑法虽然粗浅，但来历却是非凡。黎策本来也不怎么把这个阴阳境的少年当回事，但一见了这路剑法，却不由得起了贪得之心。 但这个世界，可没什么张三丰，剑术本身也是陈绍庭琢磨而来，因此略忖了忖，便笑道：“前辈过谬了，这剑法，却是我结合了家中长辈所授的一些剑路，自己胡乱琢磨而来的，哪里称得上别具一格这四个字。” 黎策先前相问，本就是他看这路剑法阴阳相和，玄妙无穷，偏偏又堂皇正宗，怕有什么来历。要知道这个世界的宗门，一术一技都是财产。除非是门人或者其后代，或者师门是这个宗门的分支，不然你要是随便学了，往往就会有许多麻烦。 许多的家族，祖上都有过仙人，传承了一些仙门的武学，也是有的，有些传承的甚至不止一门。比如狄家的至清剑和云龙剑，就分别传承自两大仙门。但任何一个狄家子弟，都只准学其中的一路剑法。因为你学了这门剑法，就是这个仙门传承的备用人员，再不能和另一家仙门产生关系。所以，这个问题，黎策定然是要先弄清楚了的，否则贸然学了，自己能不能用上先不要说，若是传到了他背后的仙门耳中，那就是一场祸患了。 “这小子倒是个天才，可惜我自己都还过不了金丹这一关，不然就此收个传人倒也不错。这路剑法原先估计就是和什么仙门有关，但既然他已经有了修改，我得了，便是有人找上门来，也有了推托的余地……嘿嘿，说不定就此多了一场天大的机缘，也不是不可能。” 仙门，也是讲理的。你不知道来历，偶然得了剑法，这叫做机缘；你事先知道，还去学了这门剑法，这就是谋算。这背后的仙门，若是知道一个散修谋算了自家的剑法，自然是要千里追杀。但若是事先不知道，偶然得到的剑法，自身又能跨入元替阶，却往往被视作和门派有缘，这是能收作外门弟子的。 黎策心里喜滋滋想着，口上就道：“我自己已经入了炼窍，意之所至，随心所欲，剑法对我已经没了什么作用。但小兄弟这路剑法，我看得实在喜欢，我那几个徒儿，也能用得上，不知小兄弟可有割爱的意思？” 说罢又拿出一个小盒子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一丸散发着清香的丹药道：“这是一枚秋水丹，功能利气通经，阴阳境贯通经脉出现瓶颈的人吃了，就能一气呵成，贯通十二正经，进入炼窍之阶。小兄弟若是能传授这路剑法，我便将这枚丹药相送，你看如何？”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陈绍庭这样的好运和资质。十二正经过不去，就有秋水丹；炼窍过不去，就有云涛丹；便是结丹一步过不去，都还有叠浪丹。但一个正统的仙门，从来只有疗伤补气、纯净血rou的丹药，绝不会让自己的门人用这些所谓增进功力的仙丹。 人之修炼、争斗，难免要用到丹药，但丹药用材多是后天之物，就算你是丹道出身，将丹药练到了先天纯净，又怎么比得过人自身的真气元力？因此一旦使用，事后便要花费不少功夫来纯净真元。至于增进修为的东西，更是绝对禁止，也只有弟子到了极限之时，才会赐下一丸，而且一经使用，便道基有损，前途断绝，这个弟子从此就发往世俗争权夺利，当作宗门的外围人员使用了。 所以，这些丹药，也就是资质驽钝的散修和世俗武者在趋之若鹜而已。 陈绍庭得了鬼羊门那两本典籍，里面于这些要害关节之处，自然都是千叮嘱万嘱咐的记载了的。故而他一看黎策拿出一枚秋水丹，心中便暗暗嗤笑：“嘿嘿，这秋水丹，怕就是他自己贯通十二正经用剩下的吧？人看上去倒是仙风道骨，却原来是个连十二正经都要用上秋水丹的垃圾货色……” 不过再一想：“我自己固然是绝不会去用这样的丹药，但这玩意儿却着实金贵得紧，若是能就此得了，以后倒也不是没有送人情的地方。” 但这一路太极十三剑经了陈绍庭修改，如今已有几分明辨阴阳的味道。这黎策明明想得要命，却偏偏说什么他到了炼窍阶，剑法没了什么用处，摆明了是压低价钱，想要从中取利。“大家无非是做买卖，且让我来讹他一讹……” 陈绍庭一念至此，双眼之中便大放光彩，贼溜溜盯着这枚丹药，开口道：“前辈，这一枚丹药千金难求，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 黎策急道：“只是如何？” 陈绍庭道：“只是……前辈，我也曾说过，我这路剑法，原本是家中长辈所授，只是经过了我的改编而已。因此，我却是还得回去问一问长辈，看能不能外传……” 陈绍庭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极为焦急，暗道：“老贼头，你倒是快点啊，你说给两枚秋水丹，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也……” 黎策却不是这么想，他当修道者多年了，别人对他都是毕恭毕敬，哪里会玩什么花样？因此他从来认为凡人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必然都是真的。甚至根本就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会想着多敲诈他一枚丹药，心道：“这可怎么好？这剑法原本必然是有来路的，我若是现在学了，将来就可推当时不知道。若是他回去一说，他长辈必然会说这是来自哪一门的剑法改进的，到了那时，就算他们肯换，我也不敢学啊……” 他是越想越不成，越想越糟糕。陈绍庭在一旁见黎策双眉紧皱，整张脸都慢慢黑了下来，颇有些迟疑不决，痛苦万分的味道。心中不由得奇怪起来：“咦？这么一枚秋水丹，对他又没了用处，还有什么舍不得不成？莫非他就这么一枚了？但第二枚没有也不打紧啊，你可以用别的东西做添头嘛？” 两人想得根本不是一回事，陈绍庭这一下是聪明过头，终于等到了黎策的不耐烦时候：“小朋友，我须得在这山中炼窍，却是脱身不开，又如何随你去见你的长辈？” 小兄弟变成小朋友了，陈绍庭前世就是个想着法子捞钱的人物，所谓财帛昧人心，此刻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却还不知道不对在哪里。还真当黎策手中就这么一枚秋水丹了，但他也急啊，这要添头的话又不好说出来，就随口推托道：“前辈，晚辈一向孝顺，虽然我是极愿意换这枚丹药的，但家中长辈，最好还是让我禀报一下。” 一句话戳在黎策最担心的事儿上，这个三缕长须的儒雅人物顿时心中哇凉哇凉的，连一张脸都冷了下去：“唉……这么说，现在这路剑法是换不成了？” “不过，小朋友，你可知道，这路剑法我还真看中了，非得不可！” “咦？什么时候小兄弟换成小盆友了？” 到了这时，陈绍庭才知道刚才感觉不对的地方是在哪里。心中一惊，刚刚想要跳起逃命，身上忽然就是一沉，竟然在这一霎之间，浑身真力就再不能调动半点，连元力运作也出现了迟滞的感觉。 这等情状，竟是不知不觉间就中了人家一道损伤活力类的阴毒法术！ 黎策施施然站了起来，侧身道：“小盆友，我看你火气太盛，先帮你去去火……”说罢将手中的盒子一晃道：“就这么着，你以后回去禀告长辈，现在先用这路剑法换了我这枚丹药吧。” 到了这时，陈绍庭终于知道对方根本是不愿让他去禀告长辈，心中也知道了黎策担心的东西，心中大呼冤枉：“我杂？感情刚才我们两个根本没想到一条道上去啊！” 但黎策既然担心这剑法来自于仙门，如今双方又翻了脸，因此话语中虽然留了生路，陈绍庭却知道事后黎策必然是要灭口杀人的——现在说愿意交换也已经迟了，这下子陈绍庭还正可谓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等若是自己将自己逼到了绝路上！ 刚才黎策用的法术，应该是确有真传，竟然让陈绍庭想到了鬼羊门失传的一个符箓，这个符箓，有个颇风雅的名字，叫“一江春水向东流”。可以在一段时间内，让对手的真力消失一大截。就如春水东流，一去不返一般，结合了进阶符箓，甚至可以直接打断对方的施法。不过鬼羊门的徒众可不是每一个都那么风雅，叫来叫去，变成了“水流术”，好像一个水系法术一般，却是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味道。 陈绍庭既然知道了黎策有着真传，心中就又警醒了一分，所以他还得装，装出一副没什么心计的少年模样，义愤填膺地道：“前辈，你为何如此？枉我还当你是个好人！” 黎策自然是又逼迫欺哄了一番，陈绍庭这才装出相信的模样，将剑诀一一说了出来，待黎策记住之后，才开始下场演练剑法。他练了一次，黎策侧头想了想，忽然怒道：“不对，你中间几招剑法，不是这般模样，你将剑招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