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吾辈岂是蓬蒿人 第十五章 魔高一尺(1)
亭豫急匆匆地走入布政司议事堂,只见黄淮正在和金按严棱严俊山商量着什么。江亭豫字乐城,承隆十二年经济科进士出身,为人聪慧多智,三十出头便官拜浙江布政司参政,督全省粮道。此番入司却是有至关重要的事情禀报黄淮,见严峻山在,江亭豫也不便说话,只微微欠身行礼,然后退出议事堂。 “乐城来啦,莫走,进来进来。”转头又对严棱,“事情就这么办,你要小心处置,切勿生出民变!”严棱连忙躬身行礼应诺,然后便告辞出去。江亭豫往里走,两人错身而过,交换了一下眼神。 江亭豫走进议事堂眼睛瞥了一下左右,黄淮道:“好了,这里早就没人了。有话尽管说吧。” 江亭豫点点头:“大人,您交托的两个事有回音,第一件直隶镇抚司派了一个叫陈情的女捕头下去,听说是个能吏。” 黄淮道:“可是绰号女魔头的陈情,陈捕头。” 江亭豫点点头,见黄淮不再说话,又继续说下去:“此人到了吴江之后,立刻投入案子的调查之中,据府上传来的消息说,她仔细搜寻了府中蛛丝马迹,找到了飞贼入府出府的线路,同时还猜测飞贼的身份是镇抚司缉拿的要犯萧东。而且据传这个飞贼到现在还在吴江。” “萧东?”黄淮眉头一皱“这个人好像是五省通缉地飞贼。我省仿佛也接到过海捕公文。” 江亭豫道:“回大人,正是此人。所以,第二件事,已经找了姜老雕出马,让他去找萧东,务必在吴江那小子之前找到此人。想必现在老雕已经快到吴江了吧。” 黄淮眉头紧皱:“萧东在吴江?这个飞贼这么久还没离开吗?这是怎么回事?” 江亭豫道:“听说萧东夜闯法司,和陈情打了一架。” 黄淮的眉头锁得更深了:“这个情况很奇怪,按理说一个飞贼在此偷了东西肯定一走了之。但他竟然又出现在法司?乐城怎么看?” 江亭豫眼睛一转道:“事有蹊跷,莫非,这个飞贼要把他手里的东西给那姓李的小子?” 黄淮道:“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否则没有任何理由让他还躲在吴江不走。现在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如若那姓李的已经拿到了东西,他会怎么做。” 江亭豫道:“属下之见,如果他要和大人作对。那就算派人去大人家搜查也有可能,或者他怕自己势力小扳不倒大人,那也许会到直隶里告状也未必。只是现在无法确认东西是否在他手里。” 黄淮抬起手摇了摇:“不,东西一定是在他手里。可有问过,前些日子这小子在干吗?” 江亭豫道:“听吴江说他病了一直躺在衙门里。” 黄淮站起来在堂内来回走了两圈,然后盯着江亭豫:“病得真巧啊,或许他在等什么人?” 江亭豫和黄淮几乎异口同声:“巡回法司?!” …… 大黄嗅了嗅匕首,然后在地上来回闻着味道,好像后巷的味道有些杂乱,大黄还不得要领。陈情又拿出飞贼送来那本宋善本。这个书在飞贼盗走的时候应该一直在飞贼身上,所以气味应当比较浓厚。陈情记起了李琙地吩咐,果然小狗在地上转了两圈开始朝南面走过去。 陈情率领着六个差役连忙追了上来。这次为了搜寻萧东,法司里的人马全部归陈情调遣。小狗穿过门口的牵桃大街,钻进了前面的巷子。陈情饶有兴趣地跟在大黄后面,她不太相信仅仅凭着这只狗就能把一个存心藏着的人找出来。二狗却信心十足,因为他曾经亲眼看到过李琙指挥着这条狗将假币窝点找着。 当大黄扭答扭答停在一处小院子外的时候,陈情还在将信将疑,看了看二狗,二狗领着它走到另外两个方向。而大黄都反转到门口吠上两声。二狗对着陈情笑笑:“大黄不会有错。”陈情立刻吩咐小赵带两个人监视后门,她和其他人来到僻静处商量对策。 陈情道:“首先要确定萧东在不在这里。第二我和这个人交过手,他功夫不赖,咱们得想个办法。” 二狗道:“大人可认识他?” 陈情摇摇头,正踌躇着,陈刚跑回来道:“打听到了,打听到了,这个院里住着一个织工叫何醒,一家上有老下有小有五口人。最近家里来了一口人,说是何醒地表弟。” 陈情道:“这就对了,表弟就是萧东了。要不这样,我那两个伙计功夫不错,可以抵挡一阵,如果他往后院跑,他们应该可以招架到我敢过去,让前后院都准备好鱼网,这玩意罩起来好使。” 二狗笑笑道:“大人,您这是力敌,我有个办法可以智取。刚才我看了一眼,院子里有个水井,只要往水井里扔一包蒙汗药就能让他们一家睡一觉。大人你看?”二狗以前就是市井里的泼皮,撒石灰下蒙汗药的事那是擅长啊。 陈情听完,沉吟了一会,她是正经出身的捕头,怎么可能想到这样的招数,虽然心里有点抗拒,但现在看也是最好的办法了,“只是怎么将药弄进去呢?” 二狗一笑:“这事就包在小石头身上,他那手弹弓可是十拿九稳。”王小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陈情点点头:“好,就这么办,下午放药,晚上动手。” …… 李琙在床上躺了两天,几副发汗的药下去,烧早退了,身体也利索了一些。今天晚上他紧张地坐在房间里等待着二狗他们的消息,应该来了。 突然前堂突然人声鼎沸,李琙腾地站起来,人来了。过了片刻,费师爷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大人,抓住了,抓住了。” 李琙赶紧正了正衣衫:“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二堂,咱们到偏厅见他。” 等李琙来到二堂偏厅的时候,只见地上捆着一个男人,旁边站着陈情和二狗,二 张地拔出腰刀。 那男人脸朝下,看不清相貌,身上用牛筋扎得跟粽子一样。二狗道:“大人来啦,这厮好大的力气,虽然着了蒙汗药,但还是差点让他跑了。” 李琙道:“进来给他换上手铐和脚镣,然后把他抬到椅子上坐着。”二狗答应一声,出去一会,和小赵二人进来把地上的人提溜起来。李琙这才看清楚这人,果然长得相貌堂堂,剑眉朗目,面阔口方,一表人才。 等二狗他们为他换好了刑具,才解开身上捆着的牛筋。两人一使劲将犯人拉到椅子上坐着。 李琙摆摆手:“你们下去吧。到二堂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二狗瞪大眼睛:“大人,让二狗留下吧,不然这厮发起飙来,可不得了。” 陈情眼一厉:“有我在呢!”二狗二人悻悻地出了偏厅ll[[ /李琙在那人身边来回走了两圈,然后一字:口供都是你送来的?” 那人眼睛闭着,没吭声,李琙又道:“大丈夫敢作敢为,做就做了,何必萎萎缩缩。” 过了半晌,男人才哼了一声:“没错,我就是你们要找的萧东,事都是我做的。把何醒一家放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是无辜的。” 李琙呵呵一笑:“好。果然是侠盗。放心你地事弄清楚了,何醒夫妇一定会放了。” 萧东叹了口气:“原来以为大人是个清官,没想到你和他们也是一丘之貉。” 李琙眉头一皱:“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萧东道:“不要废话了,赶紧将我送到杭州交给黄淮,领你的功去吧。” 李琙一听原来如此啊,他吩咐师爷去给萧东倒杯水,然后道:“你真觉得我会那样干吗?” 萧东哼了一声:“我萧东看错人了,那天大堂之上。大人一句公道天下欺骗了我,让我以为你是一方清官,能够为民请命,所以才把那些东西给了你。现在我看错了,没想到你也是一丘之貉,也没想到你竟然能那么快找到我。还用那么下三滥的手段擒下我。
好了,废话不说,我今天认栽了,你赶紧送我去杭州,请功讨赏吧。唉……可怜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啊!”说着闭上眼睛。 李琙哈哈大笑:“萧东啊萧东,我什么时候要把你送去杭州!什么时候要去给黄淮邀功请赏!你这就有点不问青红皂白了吧。你是侠盗,一心为民,我虽然不算青天,但也知道为民请命。今日将大侠请回来也是为了更好地扳倒那些贪官污吏。”说这话,将费师爷端上来的茶放在了萧东面前。 萧东阴沉着脸不说话。费师爷笑笑道:“大侠过滤了,我们三人昨天晚上商量好了。这些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所以才请大侠回来做个证人,要知道扳倒他们无论人证物证但凡缺少一样就要坏了大事。” 隔了片刻萧东终于说话了:“好,既然大人说要和贪官们斗,那为什么又用下三滥的手段捉拿于我?” 李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我县法司虽然不算什么大衙门,但萧大侠也是来来去去好几回了。说到底大侠是贼,也是那些证据的来源所在,如果我们没有一个正当地说法,说出这些证据的来源。我们如何能够说服上面相信这些证据?所以被迫无奈要请大侠回来,到时候一起做个证而已。” 萧东又叹了口气:“现在我已经是阶下囚了。是杀是剐都凭大人处置。”言语中仍然充满了不信任。 李琙起身,一手拿过桌上的钥匙,走到萧东身前,“啪嗒”一声竟然解开了萧东身上的手铐,跟着弯腰去解脚镣。费师爷与陈情一同制止:“大人,不可!” 李琙仿佛没有知觉,仍然默默地将脚镣打开。然后将东西放在桌上,自己回到座位上坐下,微笑地看着萧东:“萧大侠,恕本司冒昧了,看来大侠还是不相信本司,那好,现在镣铐已经开了,你想离开就离开,我绝不阻拦。”说着李琙伸出左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陈情和费师爷无不目瞪口呆,搞不懂李琙要玩什么。费师爷胖脸一颤一颤,口中结巴着道:“大人,使,使不得……”李琙一摆手制止了他说话。 萧东同样目瞪口呆,他不敢相信李琙竟然会玩这种把戏。萧东讷讷地问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捉放曹吗?还是七擒孟获?” 李琙道:“我只是想与大侠合作,并没有想捉拿大侠的意思,但除了这个方式,没有其他方法把大侠请来,所以请大侠原谅。既然大侠要走,陈捕头请不要阻拦。”听着李琙这样说,陈情摸在腰间剑柄上都手缓缓垂了下来。 萧东突然哈哈大笑:“你别用激将法,我这就走,看你拦不拦。”说着抬脚就往外走。一推开门,只见二狗和小赵已经单刀在手,站在院子里,二狗喊着:“大人!” 李琙不知从哪里来地力量朝外喊道:“传我命令,任由他离开,不得阻拦!”二狗和小赵一跺脚,单刀入鞘,转身出去了。 李琙看着萧东的背景缓缓走到门边,停了停,李琙的心顿时收紧,妈的,自己就是搏一搏,这种江湖人物如果你给他用强,他是掉脑袋也不会服软,惟一的办法只有欲擒故纵?!眼看着萧东一脚跨出门槛。李琙的心一松,完了,自己不是诸葛亮,人家也不是孟获罢了罢了,再想其他办法吧。 谁知道萧东跨出门槛的脚硬生生地收了回来,转身对着李琙,目光炯炯道:“萧东没有看错人,李法司不愧是吴江的青天大人!好,萧东这次就相信你会真心为民除害,我哪都不去了,一切听大人吩咐!”说着双手抱拳,一揖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