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州守捉
日正当空,天气已经炎热起来,云州外围长城出口,几个士兵躲在城门洞里闲聊,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一个人都没有。 “听说新上任的王忠嗣大帅来了云州,看来有仗打了。”一个大胡子士兵道。 “山哥,你怎么知道?这个王大帅听说才三十多岁,靠不靠谱啊?”一个年轻的士兵问道。 大胡子切了一声,冷笑道:“王大帅是才三十多岁,不过开元二十六年北伐契丹之战,就是他指挥的,打得契丹人屁滚尿流,哭爹喊娘,你说靠不靠谱?王大帅还是忠烈之后,将门虎子,自不是你我能比的。”他的语气又是崇拜又是遗憾。 旁边几个士兵都挺好奇,都围过来问道:“山哥,说说,那次大战情况如何?” 大胡子得意地看了众人一眼,道:“哼,当年我也有幸随王大帅出征,在桑干河和契丹人、奚人大战三场,那一战啊,可以说是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血流成河,光胡人的首级就砍了几万个,最后契丹人逃回了老巢,把他们可汗的首级献上来请降,皇上才饶过他们。” “那山哥,那一战你杀了几个契丹人?”有一个士兵问道。 大胡子满脸通红,神采飞扬,大声道:“数不清了,当时我冲在最前面,只知道用刀一直砍,刀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把,打到最后全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契丹人的。”他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这些契丹人也够硬气的,死了这么多人都还没溃退,最后是他们的贵族不行了,才投降的。” “山哥,既然你杀了这么多契丹人,怎么还在这里守长城啊?”一个士兵不合时宜地问道。 大胡子脸一红,瞪了那个士兵一眼,大声道:“你懂什么?” 士兵们吓了一跳,不知道说什么好,大胡子看到他们的样子,刚才的凶狠一下子散了,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叹道:“战场上可不是光会夺首级就行的。” 年轻的士兵们不明白他们的火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眼中透出疑惑。 城门洞中陷入一片安静之中。 得得得,一阵马蹄声从长城外传来,大胡子赶紧跑到城外去看,炽烈的阳光让他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但还是看到了几个黑点从北边靠近过来,他忙命令士兵戒备,以防万一。 几骑人马在城门外停下,是四个唐军士兵,还有两匹马上绑着两个突厥人,为首一人笑道:“小山子,没必要吓成这样吧?” 大胡子红着脸道:“全哥,怎么是你啊,今天没有到述职的时候啊。”他看了看后面绑在马上的突厥人,笑道:“又抓了几个胡人?你都可以去当捉生将了。” 赵全道:“今天有点情况要向将军报告。” 大胡子挥挥手让手下的士兵们让开路,一边道:“下来喝口水吧,全哥。” 赵全摇了摇头,道:“没时间啊,情况紧急,我必须尽快见到将军。”他指了指身后的许默道:“认识一下,这是新来的兄弟,许默。”又对许默道:“这是关山火长,以前和我一起在同一队。” 许默在马上抱拳道:“在下许默,请关大哥多多关照。” 关山笑了笑道:“可不敢当,你跟着全哥好好学就是了,肯定有出息。”他见许默年纪轻,便劝导他。 “好了,时间差不多,我们要走了。下次再聊。”赵全说着一踢马腹,策马进了城门,许默又抱了抱拳,跟在赵全身后进了长城,后面还有两个士兵,也和关山打了个招呼。 看着远去的背影,关山想起了以前和赵全并肩作战的回忆。 赵全等人又奔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云州城。 云州城位于河东道的最北端,毗邻单于都护府,自从后突厥叛乱后,这里就是唐朝河东道防御突厥的最前线,唐军在这里设置了云州守捉,驻军三千,周围还有大同军、岢岚军进行支援。 现任云州守捉是周明威。 军情紧急,赵全不敢耽搁,飞快率领许默等人来到了守捉衙门,马刚停下,就有哨兵过来询问,赵全跳下马道:“在下有紧急军情禀报守捉大人,请立刻通报。” 哨兵闻言不敢怠慢,立刻进了衙门通报,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青年军官,盔明甲亮,与众人身上的铠甲形成鲜明对比,尤其是许默,铠甲上还有血迹,甲片也有好几处破了地方。 哨兵出来后就在一旁继续站岗了,那青年军官看了看赵全等人,皱了皱眉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有何紧急军情禀报?” 赵全等人看到他的样子已然不爽,不过正事要紧,赵全没有发话,许默等人也不敢造次,只听赵全道:“在下是西山口戍堡队正,有关于突厥人的紧急军情要禀报守捉大人,十万火急,请将军代为通报。”心里却在寻思,此人是谁?以前从来没见过,上次述职时都不在,难道是新来的亲卫将? 青年军官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守捉大人如今正有要事在议,没时间见你们,你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我会禀报守捉大人,到时再找你们问话。” 赵全大怒,但许默已经忍不住了,他想起了战死在草原上的同火兄弟,两个健步冲上去一把抓住青年军官的领子喝道:“混蛋,突厥人打到家门口了,我的兄弟们都死了好几个,你们还在这里推脱阻拦,是不是要等到突厥人兵临城下才反抗?” 青年军官又怒又急,脸色苍白,他没想到许默话都不说就动手,此刻想挣脱许默却无济于事,只好嘴里骂道:“你是何人?竟然敢对我动手,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几个哨兵见军官被执,都端了长枪对着许默,想要让他放开军官,赵全等人自然不会让许默身犯险境,也拔出横刀围在许默周围,和哨兵们对峙。 许默将军官狠狠扔在地上,喝道:“滚,立刻向守捉大人禀报,再敢拖延,决不轻饶。” 青年军官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指着许默骂一边进了守捉衙门,许默不以为意,只是对着赵全道:“属下一时冲动,请队正责罚。” 虽说许默未曾请示便擅自动手,赵全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许默替他教训了青年军官,他心里也很爽,况且看这样子这种法子还能收到奇效,便没有在意,笑道:“干得好,我也早想教训他了。” “你们还是不要大意了,他是守捉大人的外甥,名叫杨天琪,刚来才几天,得罪了他可没好处。”为首那个哨兵突然道。 赵全收起刀,抱拳道:“多谢兄弟提醒,不是我等想得罪他,实在是军情如火,要是拖延了通报,突厥人南下,后果不堪设想啊。” “若是如此,待会儿守捉大人问起来,在下必如实禀报,你们也要想好怎么解释刚才的事情才好。” 赵全正要说话,随着一阵脚步声,衙门内出来了一大群人,为首之人书生打扮,杨天琪红着脸领着一群士兵跟在后面,快到门口了,杨天琪指着许默愤恨地道:“远叔,就是他动手打我,你要给我做主啊?” 许默不认得那书生,赵全却认得,他走上前道:“属下赵全拜见司马大人。”此人就是云中守捉衙门行军司马肖远,也是周明威的首席幕僚。
肖远也认识赵全,并且印象很深刻,他没有理杨天琪的眼色,道:“刚才听杨校尉说赵队正有紧急军情要禀报,不知是何军情?守捉大人正在召集各部有要事商议,让我来问问。” 作为周明威的首席幕僚,肖远自然有资格让赵全把军情告诉他,“禀报司马大人,我戍堡昨日在巡逻时发现突厥游骑的活动踪迹,并与之发生战斗,斩杀突厥人45人,俘虏3人,我军战死5人,受伤4人,经过初步审讯,我们认为突厥人即将南下,属下特意带了两个没受伤的俘虏来向守捉大人禀报。” 肖远大惊,众士兵也是倒吸一口冷气,这个时节突厥人要南下就麻烦了,事情太突然,各处援军要来也没这么快啊? “好,你们赶紧随我来。”肖远果断地道。 杨天琪一听,心里不爽了,不教训刚才打他的人,还要让他们进去,他一把抓住校园的手臂道:“远叔,还没教训他们呢?” 肖远大怒,如今突厥人就要南下了,这家伙还有心思顾着自己那点小小的仇怨,他一把甩开杨天琪的手,怒喝道:“混账!我看该教训的人是你,大敌当前,再敢惹是生非,就把你遣回老家。” 杨天琪惊得呆了,他双眼无神的看着许默等人进了衙门。 守捉衙门的议事堂内,周明威正与云州军政要员商议大事,新任的河东节度使王忠嗣正要来云州视察,他们正在商议如何接待。 对于如何接待上官,朝廷中自有一番规定,不过周明威对王忠嗣颇为熟悉,曾经在他麾下作战,知道王忠嗣不讲排场,视察也不看表面,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实地考察,但各种接待,还是要和一干军政要员商议一番。 这时肖远带着赵全等人来到了议事堂外,周明威站起来道:“好了,诸位就按照刚才商定的事项去准备,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 “是,大人。”分列左右的军政官员同时起身应道,然后退出了议事堂,肖远带着赵全走了进来。 周明威年月三十五六,人长得很俊秀,留着短须,长期的军旅生涯又让他身上充满威势,此时端坐在主位上,一脸深沉的看着众人。 肖远道:“大人,西山口戍堡的赵队正来了。”赵全等人跟在后面行了军礼。 周明威点点头,又看了看赵全,才开口道:“你就是赵全?到底有何军情如此紧急?你若是不能说出紧急军情来,本将定要治你的冲撞护卫之罪。” 赵全心一沉,忙道:“回禀大人,实在是军情紧急,否则属下不敢造次,冲撞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周明威眼神柔和了一些,道:“既如此,本将就不再追究,你将军情快快道来。” “是,大人。昨日本队第五火日常巡逻时遭遇突厥游骑,先后与两股突厥游骑发生激战,共杀敌45人,俘虏3人,我军5人战死,4人受伤,经过初步审讯,俘虏供认是前来侦察我军军情,突厥部落将大举南下,入寇我大唐,属下将两名未受伤的俘虏带来,请大人处置。” 周明威大惊的站起来,大声道:“赵全,此话当真?” “属下绝无虚言。”赵全斩钉截铁地道。 周明威挥挥手,对肖远道:“肖司马,麻烦你将俘虏带下去,务必要得知突厥人南下的时间、兵力。” 肖远抱拳道:“是,大人。”说完出了议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