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方唯一在梦里,一次次闯进现实之中,事件和场景缺乏联系,也毫无逻辑,像一部放纵意识流淌的反情节电影,他无力控制任何片段的演绎,只能随波逐流,任其发展。 手机铃声重复地响着,方唯一感到双手紧握得疲麻,摸索着枕边的电话,努力退去睡意,轻轻地问道:“哪位?” “唯一,还在睡觉?” “童言,你回来了?”方唯一忽地坐起来。 “我昨天下午到的BJ你去了两个多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算算,我想你多少年了,再不回来,我就快入土了!” “算了吧,没心没肺的,九点多了,你还睡大觉呢!” “那是睡觉吗?那是想你想得晕过去了,要不是你用电话把我唤醒,差一点我就过去了!” 他们你来我往地说笑着。童言告诉方唯一,她外婆春节里病倒了,在上周刚刚去世,mama和她一直轮流守候在病床前,后来又料理了老人的丧事。 “你为什么一直关机?”方唯一不无埋怨地问。 “不愿被人打扰,想忘掉不该记着的。”童言温柔地说。 “结果呢?” “讨厌,明知故问。”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真他妈想唱一段。”方唯一忘乎所以了。 “好啊!你现在就给我唱一段。”童言当真了。 “别别!我说着玩呢,嗓子还紧着呐。” “不行,我现在就要听,快点唱!”童言任性地逼他。 方唯一清清嗓子,悄悄下床,站在地上投入地唱起来:“深秋枫又红,秋去留残梦。我心付诸于流水,恰似落叶然飘零。转眼之间,白雪遮晴空,寒风袭严冬,莫待樱花盛开春来,也踏雪寻芳踪。” “唱得真好,《秋诗篇篇》是刘家昌和夫人结婚后写的,这首歌写完,他就写不出来了。”童言动情地说。 “小孩知道的还真不少。” “那当然!你赶紧上床吧,小心着凉。”童言禁不住乐了起来。 方唯一立刻红了脸,跳上床拉着被子说:“下班前,我给你电话,看看你瘦了没有。” “讨厌,再见!”童言挂了电话。 方唯一起身冲进卫生间,“哗哗啦啦”地洗着,嘴里仍然陶醉地哼唱着《秋诗篇篇》。关上水龙头,拿着毛巾胡乱擦了身子,光着屁股,跑进大卧室,直奔衣柜,找出内衣内裤,快速穿上,一转身,他惊得差点昏过去。 方唯一看见陈瓒紧裹被子,静静躺在床上,屋内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线。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视力,又朝前蹭了一步,方唯一清晰地看见陈瓒眼眶里噙满了泪水,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脑子瞬间停止了转动,出现一片空白,直挺挺地僵硬在那里。 一切好像静止了,方唯一看见她的泪水滚落下来,不由得心中骤紧。又过了一会,他鼓足勇气轻声问道:“你怎么没上班啊?” 陈瓒没吭声,只是用手抹去不断流出的眼泪。方唯一仗着胆子,贴着床边坐下,深深地叹了口气,突然,腰部被猛的一蹬,方唯一重重摔在了地上。 陈瓒“唿”地坐了起来,开始痛说革命家史,大声哭诉着。从十几年前方唯一穷困潦倒,到自己不离不弃;从他回家后心不在焉,到刚才臭不要脸的情歌;从自己昨天头疼方唯一不闻不问,到他对别人嘘寒问暖。方唯一索性坐在地上,一言不发,搭拉着脑袋听着。
陈瓒哭累了,骂累了,又倒在床上。方唯一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直奔床前。 “坐起来,喝杯奶,别气坏身子,不值得,问题没你说得那么严重。”方唯一此时清醒过来,虚情假意地劝说着。 陈瓒又猛地坐起来,方唯一赶紧放下奶杯,跳到了安全距离以外,嘻皮笑脸地说:“你怎么跟乍尸似的,吓我一跳。”说着,小跑了出去,又拿了一条热毛巾,凑上前强行为陈瓒擦脸,嘴里不停地说着:“多漂亮的嫩脸啊,快擦擦!多好看的媚眼啊,快擦擦!”陈瓒张牙舞爪,乱踢乱蹬地反抗,一时间,鼻涕、眼泪、哈喇子抹了一手巾。 已是下午三点,陈瓒终于结束了对方唯一的审讯。方唯一此时只觉得筋疲力尽、心力交瘁,嘴里来来回回地叨唠着:“就这么简单,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快下班了,你还不给童言打电话?”陈瓒讥讽地说。 方唯一咋巴着嘴,不知如何是好。最终一狠心,当着陈瓒给童言发了一条短信:“相会无缘,永勿联络。” 随着短信在屏幕上闪出,方唯一感到锥心的痛直逼上来。他看到陈瓒眼中一闪而失的怜意,深深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