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五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方唯一又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那天晚上,陈瓒洗浴之后,身穿粉色睡衣,步态轻盈地来到书房门口,倚靠着门框笑吟吟地说:“还看行情呐,今天是周末,早点睡吧。” 方唯一抬起头皱皱鼻子,闻到淡淡的香水味,貌似不识风情地说:“我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黄金书。” 陈瓒不由分说,上来就关电脑,方唯一拉住她的手,嘴里喊着:“童言,别闹!” 方唯一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最“反动”的话,刹那间追悔莫及。陈瓒受到意想不到的电击,目光惊愕地看着他,转瞬用力摔开方唯一的手,扭身走出书房,他紧跟其后,不停地叫着:“陈瓒,陈瓒!” “滚!少理我!”陈瓒压抑着低声吼道。 方唯一仍想做最后的怒力,跟到卧室门前,陈瓒“啪”地关上门,又猛地拉开,大声说:“告诉你,星期日你别出去,陪我在家请同事吃饭!” “何必在家麻烦呐,我请你们出去吃鲍鱼吧。”方唯一极力讨好地说。 “滚开,少烦我!”陈瓒带着怒气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下午,方唯一殷勤地举着单子,站在陈瓒面前,低声下气地问:“贵单位同事来几位?” “两个。”陈瓒看着电视,冷淡地回应道。 “我准备了菜谱,陈主任看看是否可行。”方唯一说着递过去,陈瓒依然头也不抬地说:“你念吧!” 方唯一立即装腔作势地念道:“首先是四冷盘:手拔笋、四季烤夫、风干鸡丝、莴笋叶粘麻酱,这些都是饭馆的外卖。” “行啦,你看着办吧!”陈瓒烦躁地说。 “需要准备酒水吗?”方唯一问。 “需要。” “好的,一瓶红酒够了吧?” “不要红酒,喝家里的茅台。”陈瓒像和谁赌气。 方唯一这回诧异了,好奇地问:“客人是男是女呀?” “男的怎么了,我就不能来个男客人?”陈瓒站起来,显得很蛮横。 “能,当然能,不会是个白胡子老头吧?可别喝死在我这。”方唯一讥笑地说。 “无聊!拉链,走,mama带你玩去。”陈瓒说着,进了大卧室,方唯一听到里面拉链欢天喜地的叫声。 星期日上午,方唯一对着镜子,看见自己身上松松垮垮地圆领背心和大裤衩,忍不住问正在描眉画眼的陈瓒:“你看我穿什么好?一会儿你们同事来了,可别给你丢人。” “你穿得再好也是瞎糟蹋,就这样吧!” 方唯一碰了一鼻子灰,用手摸着光腿,感到一丝凉意。 门铃悦耳地响起,方唯一从厨房跑出来,打开房门,一个高大俊郎的男青年微笑着,淡粉色衬衫、米黄色休闲裤映衬着眉宇间的稚气。他身后居然闪出了童言,身穿鲜艳的连衣裙,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童言,小高吧,快进来!”陈瓒推开像遭了雷击似的方唯一,同时热情地招呼着。 方唯一站在门旁,痴痴地看着童言。她今天画了淡妆,和陈瓒亲热地拉着手,俩人有说有笑、有进有退地相互称赞着对方。 方唯一看在眼里,傻在脸上,心里思忖着,这俩女人真够能装的,不禁想起了直来直去的邵真,暗叹张宏伟比自己命好。 “想什么呢,别傻站着,快给客人倒水去!”陈瓒漫不经心地埋怨着方唯一,像责备一个木讷的下人。 方唯一真想急,但又无法发作,只能忍气吞声的快步走向厨房。 “你怎么也不问问客人喝什么?”陈瓒又埋怨道,并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对小高和童言说:“有苹果汁、橙汁和绿茶,你们喝什么?” 方唯一领了圣旨,逃命似的躲进厨房,一心想抽陈瓒两大嘴巴,他算领教了心深似海,明白了最毒莫过妇人心。但想到童言鲜艳的连衣裙,心中不禁懊悔,自己为什么当初总喜欢她穿白色的裙子? “陈老师,墙上这几幅水墨画真别致。”小高赞叹着。 “那是方唯一附庸风雅,从硫璃场小摊上捡的。”方唯一听着,禁不住憋气,那都是现代名家真迹。当时三幅斗方挂在墙上,陈瓒还直夸他的品位呢。 “您家书好多!童言不比你家少吧!”他们好像在参观方唯一的书房。 “小高,这哪敢跟我导师比呀!除了我的几本专业书,其它都是方唯一买来装样子的。他没上过大学,全日制教育只读到中专,买书就是为了解亏心的。”陈瓒恶毒地说着,声音虽然变小,可方唯一竖起耳朵还是能听清楚,泡茶的开水倒在他手上,感到一阵钻心的灼痛,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中午时分,宾主双方在餐桌前纷纷落座。小高对陈瓒谦让地说:“大姐,我喝不了白酒,喝点饮料吧!”方唯一拿着酒瓶和杯子,愣在那里,等陈瓒发话。 “小高,今天我可是替导师和师母在面试你,是不是童言?会不会都要喝点。”方唯一听着陈瓒装大卖老的俗嗑,看见童言尴尬地浅笑,气得直发蒙。
“快倒酒,傻子似的!给每个人都倒上,你今天也可以喝一点。”陈瓒不住地吩咐着,方唯一差点气极而乐,他想起了电影《追捕》,想起了那个被精神阻断药物折磨得痴傻呆孽的横路净二。 “唯一,别就自己喝!也不知道向大家敬敬酒。”看着陈瓒责怨的眼神,他觉着自己像只顾傻吃傻喝不识礼数的孩子。 方唯一被气得迷迷瞪瞪,冲着小高和童言大声说:“敬酒!”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进,小高忍不住在乐。 “你这人真够呛,哪有只说敬酒的,你还应该说点别的呀。” 方唯一看着喋喋不休的陈瓒,真想大声骂她:你很cao蛋!可当他瞄了一眼低头不语的童言,于是用男主人的腔调问道:“小高,做什么工作的?” “新闻记者。”小高马上谦虚地答道。 方唯一恍然间又找到了方总的感觉,拿起酒杯说:“来,小高,祝你成为中国新闻业的法拉力!”酒还没咽下,就听见三个人大笑起来。方唯一刚要翻然悔悟,却为时已晚。 小高笑着说:“我就是累吐了血,也跑不过法拉力啊!”,而陈瓒更像只老母鸡似的咯咯地笑,就差倒气了。 “你是说意大利记者法拉奇吧?”童言小声提醒道。 “对对对,是法拉奇。”方唯一不停地在笑声中应承着,此时的他已是红头涨脸大汗淋漓,他知道离和陈瓒翻脸只差一步了。 客人走后,陈瓒好像立刻变了个人,不停地收拾桌子,刷洗碗筷,抹东擦西。嘴里还说:“你累了吧?进去睡一会,晚饭好了,我叫你。” “晚饭不吃了,一肚子晦气,还吃个屁!”方唯一说着进了小卧室,反手关上门。当他醒来时,只觉得口渴难耐,方唯一晕晕沉沉地来到客厅,早已是上灯时分,陈瓒和拉链正在看“汶川地震央视赈灾义演晚会”。 “渴了吧?”陈瓒说着,从茶几上拿起一大杯酸枣汁递给他,方唯一阴沉着脸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喝着。 “还不谢谢我,让你见着心上人了!”陈瓒挖苦地说。 “我的形象都让你毁了!”方唯一痛苦地说着,在陈瓒丰满的屁股上重重地打了一巴掌。 陈瓒躲闪着再次打过来的巴掌说:“就是不能让你出去招摇撞骗。” 拉链大喊道:“你们还看不看!懂不懂上善若水、厚德载物?” 方唯一和陈瓒互相瞪视着,分坐在拉链两侧,感受着大爱无疆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