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洛城城外,落月湖畔,密林环绕,本是一处清幽所在,但不知多少年前此处凭添了一座怀梦阁。有此怀梦,此地便与清幽二字再无瓜葛。《洞冥记》载:“有梦草,似蒲,色红,昼缩入地,夜则出,亦名怀梦。”怀之,能梦所思。 怀梦一阁,许世人梦己所思,梦心之所系,故名曰怀梦。若仅此一着,怀梦阁如何能称之为天下第一奇阁。奇的是,此阁不仅许人以梦,更能助人美梦成真。怀梦阁有个规矩,凡求梦之人,无论贵贱,一视同仁,只须以物易梦。但此物为何,凡交易之人莫不三缄其口,是以无人知晓。 人生在世,**二字。世人有情,亦难以忘情。世人有欲,亦欲壑难填。故虽不知代价几何,求梦者仍是前赴后继。得入阁者,无不尽兴而归。 光阴百载,一晃而过,怀梦阁声势日渐浩大。到如今,便连青阳山、重华岛、冰河谷、罗浮宫等修仙大派都已赶之不及。其行迹诡异,亦正亦邪,不知所图为何。 七日前,掌门孟光重伤而归,即刻入门闭关。 直至第八日破晓时分,方命众长老入殿。 孟光盘坐于尘世镜前,不过短短七日,便已容颜枯槁。 “我自知大限将至,余生所剩之期不过半载。只有两件事实在无法放心,今日召诸位长老入殿正是为此。” 众长老面露哀戚,齐声应道:“掌门有何吩咐?” “其一,便是下任掌门之位。” 众长老听闻此言面上皆是流露出一丝思索之色,并无人出一言。往日众人只以为掌门正值壮年,可保青阳百年无虞,并未深思此事,谁知竟有今日。 孟光见此,摇首叹息道:“若劣徒尚在……” 大长老冯风听闻此言率先回过神来,怒道:“掌门何必提此竖子,他早已是我青阳的叛徒!” 话音未落,众人只见掌门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掌门的心事他们岂能不知,那人由掌门亲自抚养成人,自小便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又是青阳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有谁不知未来掌门之位非他莫属。不曾想他竟…… 冯风本就是个火爆脾气,思及此更是恨铁不成钢,咬牙又想上前,却被二长老何归尘拦下。 何归尘略一思索,拂着花白的胡子坦言道:“我心中倒有两个人选,莫阳天赋绝佳,只是性子过于暴虐,至于月山虽说天赋稍逊于莫阳,可胜在为人大气。掌门及众长老以为如何?” 孟光看着这个昔日沉默寡言的二长老,脸上浮出了一丝淡到看不见的微笑,青阳有二长老在,应是暂且无虞。 二长老这一席话也是道出了众人的心思,纵然那人有惊世才华,可他早已叛出青阳,门中能问鼎掌门之位的,也就剩这莫阳月山二人。何况众长老一时摸不清掌门的意思,便各执己见,支持莫阳和月山的各占半数,有些争执不下,最终仍是由掌门决断。 孟光见众长老的意见都已表达完毕,轻咳一声道:“我以为莫阳虽天赋高于月山,待人接物却不及月山,掌门一职最重要的便是要有容人之量,以月山之能可堪重任!” 众人见掌门表态,思之亦觉有理,纷纷表示赞同。 “既如此,掌门之位便由月山继承。继任仪式便辛苦众长老了。” 三长老罗寰目露忧色道:“不知掌门所托第二件事为何,可是与掌门重伤有关?” “正是为了此事,我此番下山,实是为了前些日子归尘所卜之事,便由他为诸位说明吧。”才说了几句,孟光已觉有些气喘,自己也不曾料到竟虚弱至此。 何归尘面对众人的目光,缓缓道来“我于半月前卜了一卦,七日后有妖星降世于地之东南,不可放任不理,否则又是天下的一场浩劫。未免恐慌,我便与掌门私下相商。” “接下来的事,归尘也不知晓。说来也是罪过。半月前我与仙门诸掌门便分别前往地之东南,寻找妖星降世之所。寻了整整七日,方在洛城荒郊一处茅庐寻到。” 话语一顿,孟光神色悲悯,道“那孽胎乃是一荷妖与一书生之子。要知天地之间,人妖结合所生之子,若不夭折,必然是大造化一场,且无一例外,都有翻天覆地之能,不是福便是祸,至于此子……” “至于此子,既是妖星降世,必然是留不得的。”二长老叹道。 “确实是留不得,我四人本不欲伤那书生性命,只想先擒了那荷妖,再做打算。谁知那书生不听劝告,明知他那娘子乃是妖物所化,仍是执迷不悔。护在那荷妖身前,重华岛主一时失手,不及救治,那书生已命丧当场。” “那荷妖眼睁睁见着书生横死当场,已是哭的肝肠寸断,好不可怜,谁人不起恻隐之心。我四人面面相觑,谁知只这一晃神,便横生枝节。” “一神秘人忽然现身,欲劫走荷妖与妖星,我四人联手施为,竟拦他不住,我与重华岛主皆是重伤,冰河谷主与罗浮宫主虽尚有余力,却被荷妖拼死拦下。至于妖星,则被那神秘人劫走。” 孟光长叹一声,“天命当真是不可改,三十年后天下必有一场浩劫,我去后,青阳就交给你们了。好好守住青阳,好好守着这天下苍生。” 众长老齐声应道:“是!” “你们也知道,怀梦阁便是在那洛城,我怀疑此事与其有关,多年来仙门虽与怀梦阁相安无事,其行迹却十分可疑,不可小视,长老们要多多留意其动向。” “你们退下吧。”不过短短一席话,孟光早已面如金纸,盘膝而坐的身子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见众人转身,孟光面上再度浮起丝丝惋惜,那孩子便是太重情,他早料到,那孩子要为情所累,为情所苦。 舍小我,成大我。景殊,你早晚会懂得,可惜为师已看不见那一天了。 众人轻轻地走出殿门,唯有何长老回头看了一眼掌门,摇首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