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探秘开发区
第三章 探秘开发区 两千年九月二十八日晚上七点多钟,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候,古城市经济技术开发区最有名气的圆梦海鲜酒楼门前,几名保安正指挥停车,并将他们认为需要遮挡的车牌子前后用指示牌挡住,忙得不亦乐乎。 酒店满楼的各种LED霓虹灯跳动着,闪烁着,变换着,映照得满天通明,也映照在一路之隔的人工湖平静的水面上,反射出五光十色的斑斓。这是实力的夸张,富贵的炫耀,挥金如土的召唤。 一辆丰田吉普车风驰电掣地开过来,“嘎”一声停下,还没等保安过来,两个前车门几乎同时打开,下来一男一女。手拿车钥匙的女人是张丽萍,挺胸昂头,满面微红,威风凛凛。另一个西服革履,挎着棕色真皮单肩挎包,英俊潇洒的中年男子便是刘斌。 经过一年来的磨合,两人的关系已经很融洽。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张丽萍对刘斌认像不怎么样,在她心目中生意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尽量少和他们接触,没好处;后来回家见哥哥嫂子对自己格外亲近,又见刘斌办事很有水平,接触过的人没有说不好的,又没白天没晚上的忙在工地,肯吃苦, 22 便慢慢改变了看法,不仅不讨厌他,反而很敬佩他。 刘斌是不久前得到的消息。前些天他听到旁边那块空地上放鞭炮,知道一定是什么项目开工了,便打车过去看看。一见装上一片吊车,知道工地不小,看看立起的工地展示牌,都是宿舍楼,以为都是塑钢窗,就没在意。前两天他得到设计院准确消息,告诉他工程不小,他才赶快张罗这件事。 今天,他借着竣工给谭老板打电话报喜,要钱,也顺便说了这件事。谭老板在国外,答应帮他疏通开发区上层关系,又透露消息给他,说张丽萍跟开发区基建办领导关系不错,让他先找张丽萍,从下边接触一下,剩下的事回去见面研究。刘斌立即找到张丽萍,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让张丽萍一定要在节前安排见面。张丽萍马上联系,邀好今天晚上见面。 刘斌自从保险公司工地开工,一直呆在工地,跟单位老板在一起的时间肯定少了,老板也很少过问他工地的事,他感受到了老板可能对自己心存芥蒂。就目前情况看,他还无意走得太远,在保证自己利益的原则下,尽量和老板保持好关系。因为他深切地体会到,老板各方面关系很硬实,尤其上边的,用处很大。现在公司明年的任务还没落实,估计老板会急得团团转,如果在这个时候拿个项目,比说什么都管用。 进入开发区势力范围,刘斌总的策略是先把基建办所有 23 人际关系捋顺,哪怕是打扫卫生的,将来也要为自己说话。然后由浅入深,尽快顺藤摸瓜见到一把手,一锤子下去砸他个蒙头转向,不怕拿不下这个工程。他坚信,机会总是有的。 张丽萍本来是个不愿意多管闲事的人,由于复杂的原因管了,没想到偶然撞到一个小保安,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小姐,哎哎小姐,”一个年轻保安忙三火四地跑过来,见到张丽萍一愣,顿了一下接着说,“您能不能配合一下,把车停在线内,您看您占了一个半车位,车也是斜的,车头也没对外,这样停车我们要被罚款的。” 张丽萍也觉得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心想也可能是小伙子长得标准,自然感到不陌生。她虽然不高兴,可语气却很温和,这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你怎么管我叫小姐?多难听啊!” “张姐、张姐,”跑过来一个拿着对讲机的胖子,“张姐别生气,他是新来的。” 张丽萍淡淡地笑了:“怎么这么叫人?” “我告诉你,”胖子对着那个新来的保安郑重其事地说,“你知道这位是谁吗?啊?铁西区保险公司赫赫有名的张 总!别说是你,就是老板都得给面子!以后学着点叫张姐。 再有,以后不许管客人叫小姐,只有歌厅桑拿里的才叫姐。” 新来的保安脸红的忙不迭的赔不是。 24 张丽萍还在搜索记忆,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小保安呢? 胖子一边往里让着两位客人一边用对讲机喊着,又从“张总”手中拿过车钥匙,准备洗车。 在迎宾的陪同下,两人挺胸昂首进了二楼一个宽敞豪华的包间,包间里已有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那里。 张丽萍上前握手:“大哥好!” “好好好。”那人稳稳地站起身。 此人便是开发区基建办主任刘忠华,五十五岁。**前毕业于北京建筑专科学校,参加工作后一直搞建筑管理业务,在这个行业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闭上眼睛都知道工地那点事,现在主管开发区宿舍楼和办公楼的建设。在市委党校学习的时候和张丽萍同班,女儿大专毕业赶上保险公司招人,他找到张丽萍,张丽萍给安排在自己手下。如果没有这层关系,刘主任是从来不喝这种酒的,别人都说他树叶掉下来都怕砸脑袋。 张丽萍相互介绍两人,两人握手寒暄后互让落座,几经推迟刘斌点菜,他叫来服务员,吩咐道:“来三份血燕,三份鹅掌辽(海)参------” 刘主任问:“什么是雪雁?” “燕窝,”张丽萍接过去说,“很名贵的。” “别别别,别要燕窝,也不要海参,弄几个家常菜随喝 25 一点。”刘主任很严肃,看着刘斌轻轻摆手。 刘斌明白,恭敬不如从命,只好取消三份血燕和海参。 刘主任看着张丽萍若有所思地说:“我告诉你呀丽萍,我在开发区那只是个看工地的,跑腿学舌而已,一点权也没有,什么事也决定不了。” 张丽萍笑了问:“怎么了,还没说什么事呢你就把话堵死?” “不不不,真是这样。” 刘斌点菜的时候在注意听两人说话,刘主任一连串的“别别别”和“不不不”使他知道遇到老油条了,这种人比较难啃,不认钱也不认亲,不得罪上级也不欺压下级,什么事都“行行行”“好好好”,没有把握什么事也不办。 刘主任边和张丽萍闲聊边仔细端详了一下刘斌,感觉不错,又见他不看菜谱就可以落落大方地点出那么多名贵的菜,知道此人不仅有高学历、高智商,也有相当的社会阅历,见过大阵势。 刘斌点完菜坐在那里也看了看刘主任:不到一米七十的 矮个子,面色发黑,眼睛虽小但却很狡黠,鼓脸,宽脑门尖下颏,从慢慢悠悠的动作可以看出很老道。 张丽萍双手抱在腹部,很沉稳,见刘主任这个样子后悔了,觉得不该办这件事,弄得没脸没皮的太没劲,便有点清 26 冷地说:“是这样,我们保险公司办公大楼外装修是他们公司做的,他是我哥的同学。我想介绍给你——只是介绍给你认识,别的什么事都不管,不参与任何意见,你也勉为其难。” 刘斌立即补充说:“属于我应该办的事我一定能办好,决不会让您cao一点心。今天认识了我们又是一家子,将来作永久的朋友,不管工程给不给我。” 刘主任立即感到张丽萍不高兴了,毕竟孩子还在她手下,不能让她不高兴,再说也没有必要。想当初,如果没有张丽萍帮忙,孩子的事还说不定怎么样呢,哪里会有这么好工作?就是有,那也得个十万八万的。他故意轻轻晃晃头,吐出一口烟慢头小语地说:“丽萍你不知道,开发区的事我作不了主,就一个人说了算。这就叫大权独揽,小权不放。” 张丽萍听明白了,问:“你是说古老板?” 张丽萍问的古老板,就是一九五五年农历三月三出生于古城镇的古明远。 刘主任深沉地点点头:“是的,还能有谁?” 张丽萍问:“哪这件事你是办不了啦?” 刘主任平静地点点头:“只能帮着敲敲边鼓。” 刘斌问:“刘大哥,你们的工程建筑面积有多少?” 刘主任明白他问话的意思,笑了一下说:“办公楼全是玻璃幕墙和石材幕墙,宿舍楼使用最先进的铝合金保温窗, 27 我没细算,估计外装造价在叁仟伍佰万到四千万之间。” 刘斌心里一震:“这么大的工程?这在全国都不多啊!这要拿下来按百分之二十算,净利润就是七八百万,况且干好了还不止百分之二十。值得,下决心拿下来,如果二级资质不够就挂靠一家双一级的。” 房间里沉默起来。 刘主任长出一口气,深深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去说:“我不能对你说假话。” 刘斌觉得场面有些尴尬,也觉得张丽萍有些太急了,马上站起来给刘主任倒水,又给张丽萍倒水,笑着说:“这没关系,我们到古城市来发展必须有朋友,我可以不干你的工程,但不能不交你这个大哥。这样,大哥能不能把古明远的一些情况介绍一下,比如他来自哪里,有什么朋友,爱好什么,谁能搬动他。一定能找到接触他的路径,他不可能生活在真空里。” 刘主任淡淡地笑了。 可能房间太热的关系,张丽萍满脸通红,越发显得青春动人。她也跟着刘主任笑了,指着刘斌说:“你看你看,这就来了,职业病!我看你们老板真是没用错人!” 刘斌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清楚,拿下这项工程意味着什么。当然他也明白,外装修这个行业技术含量小,谁都能 28 干,满街都是干铝塑门窗的门市部,南方卖石材的也开始挂靠施工,价格压得很低,像这样大的工程给谁就相当于把钱给谁了,所以想拿到这项工程,应该比登天还难。 刘斌递给刘主任一支中华烟。 “别别别,”刘主任摆摆手,“这个不是我们享受得起的,抽上瘾了麻烦大了。” 刘斌一听又是一连串的“别别别”,心里犯难,知道让这个人为自己办事很难。他还是很勉强的给刘主任点上了,又从包里拿出两条软中华香烟放到刘主任面前。 刘主任笑着说:“你如果这么办事我就呆不下去了。” 张丽萍也觉得刘斌这么做令人难受,让人起鸡皮疙瘩,她摆摆手告诉刘斌:“不要这样,我和大哥不用这些。再说工程上的事不像一般事,很敏感,行就行不行就不要粘糊,用不着那么死气摆列的。” 说话间服务员已经把白酒斟满,菜也端上来。 刘主任要的是老式小酒盅,还要来一个酒壶一碗热水留作烫酒。 刘斌虽然对他这套做法看不惯,可还是面带笑容地端起酒盅敬酒。 张丽萍举起杯和刘主任碰了杯,笑着说:“来,哥们今天心情不错,陪你干几杯,干!”
29 刘主任摆摆手说:“你喝不喝、喝多喝少自己把握,我们都不会攀你;我不行,不能喝急了,得慢慢来。告诉你丽萍,工程上的事没有老板点头恐怕是白忙活。” 张丽萍不耐烦地问:“他那么大个人物一定会管这种事?” 刘主任拿起筷子吃菜,一边咀嚼一边诡秘地一笑。 张丽萍又问:“我们谭老板好使吗?他和古明远关系应该不错。” 刘主任摆摆手笑了,说:“办不了,想都不要想。开发区卖了那么多地,修了那么多路,建了那么多基础设施,哪个是本地干的?”他指指天棚,“往上研究。跟你说,要是有人,关系到位,开发区白给你块地也是一句话的事。” 张丽萍再也耐不住了,搓搓手说:“我看这件事算了,到此为止吧,刘斌你也别费劲了。” 刘斌笑了,继续问:“古老板老家是哪里的?” 刘主任还是慢条斯理地说:“我和张总关系一直处得很好,她不计代价的帮我,这在当今社会找不到第二人,我能做的做好,能说明白的说明白,反正没外人,多说几句也无妨。不过,话那说那了,不要传出去。哈!这成了‘煮酒论英雄’。” 刘主任端起杯,张丽萍和刘斌陪着喝酒。放下酒盅,刘 30 主任接着讲:“古老板老家是古城镇的,一九七四年高中毕业,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考上市工业学校,后来又在中央党校公款拿了个函授研究生文凭。实干精神很强,政绩突出,当过几个部门的一把手,在我们古城市那是非常硬实的。老板人情味很浓,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从不落过,对手下也很关心。但有一条是肯定的,很原则,他认准的事没人能改变得了,他如果答应你了,那就不会有问题。像这种事,不仅是我没有任何权利,就是班子其他成员也跟我一样,问都不敢问,没人讨那个二皮脸。所以,我不是不答应你,而是不敢答应。”他看了看两人,“你们别光听我说啦,来,把酒倒满,我借花献佛敬你们一杯。”他看看刘斌,“你能喝干了,我三开。酒这东西不能喝急了,最好像这样烫一下,喝凉酒花脏钱早晚是病,现在没人理会这些了,大家也就习惯了。” 三人把酒倒满,举杯喝酒。 刘斌又问:“大哥能不能给指条路?” 刘主任笑了:“我看没希望。” “你能请他出来喝酒吗?” “不能。” “他没有朋友吗?老家没有亲戚同学吗?” 刘主任指指天棚,然后说:“主要是这个,这个好使,我听说他已经答应上边了,都说他和市长多个脑袋。土建工 31 程给了江苏,我猜测就是这个路子。这种事就这样,工程锹镐没动呢,幕后早就开始运作了,等工地一动工,什么都定完了。” 刘斌接着问:“老家那边呢?” 刘主任点点头笑了:“你算问着了,一般人还真不知道。他小时候有三个要好的同学,当年在古城镇很有名声,好事做不少,淘气打架的事也没少干,两头拔尖。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都考上了,三个上了市工业学校,另一个考上了辽宁大学。当年本科生招得很少,能考上辽宁大学那真是凤毛麟角,全市也没几个。古城市的这两个同学我都见过,一个叫张大华,现任检察院反贪局最后一名副局长,有其名无其实,是个牌位。这人当年在公安口干过,当过派出所所长,打黑除恶的时候立过功,受到过公安部嘉奖。人比较犟,不合群,得罪不少人,被打入冷宫,一直没被重用。另一个叫李思雨,人倒是不错,很憨厚也很耿直,对很多事情看不惯,屁嗑多,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很有意思,他现在是古城镇主管工业的副镇长。这两个人都办不了。水阳市的那个同学如果有机会可能好使,老板以前背后跟我流露过,说他们之间感情不一般。不过我估计现在晚了,早有眉目了。我说清楚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今天与大哥相会受益匪浅。”刘斌马上点头兴奋地回答。他知道今天这顿饭没白吃,估计出古 32 老板古城镇的同学就是自己的老板车宏轩,心想:“点子又来了,真是一顺百顺!” “老板平时讲话不多,可开大会作报告讲两个小时没一句废话,很有才干,也有特点,从来笑不露声,只是微笑,很少发怒,一旦发怒就不得了,前年竟然给了出纳一腚根脚。人家毕竟是个小媳妇,被他一脚好悬没踢流产了。嗨!说这些可能没什么意思,来,喝酒吃菜。” 三人说着唠着喝着,把一瓶白酒喝光。 刘主任知道自己的酒差不多了,也没吃主食,告辞回家。 刘斌送他下楼,买了单回到包房。 张丽萍笑着问:“没办法吧?” 刘斌神秘地说:“不一定,我没说出来,我老板家就是古城镇的,也正是七七届辽大的,跟刘主任说的八九不离十,闹不好就是古老板的同学。努力吧,世上无难事就怕有心人。谈一个工程就像研究一个课题,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要弄得清清楚楚。” 张丽萍不屑地笑了。 两人正要离开,门开了,进来两个男人声称要敬酒。 张丽萍笑了,只好又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