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饥寒起盗心
第二十二章 饥寒起盗心 车宏轩上火车去哈尔滨的时候已经半夜了,突然接到汪大嫂电话,说了这样一件事。 汪河和孙秀娟的恋爱关系发展很快。俩人从古城市工地回来去了一次县城,汪河因为手里有钱了,显得很大方,给孙秀娟买了不少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还买了一套新衣服。 古城市开工资的时候,车宏轩知道汪河手头紧,要处对象,便特意多给他几千。 汪河手头宽松了,事情就好办多了,经常买些水果、小吃之类的东西过来孙家,关系处得很融洽。 车宏轩离开山里后,蛤蟆打了几天就不打了,乡亲们都说留到春节会卖个好价钱,汪顺请示车宏轩后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汪河每天晚上在山里看蛤蟆,白天帮孙霞家打理羊圈,什么拉玉米棵子,送水喂盐之类,能干的都想在前头做在前头,这让孙家很有面子,当然也高兴。 这些事王顺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有一天晚上汪顺在山上和儿子说起这门亲事。 天刚黑,汪顺和汪河拿着手电,领着两条狗,踏着雪路“咯吱咯吱”地往山里走。汪河和打更的老周每天都要换班 312 在山里巡逻,否则就会有人来偷蛤蟆。汪顺一般是白天来山里,怕老周偷懒,也有时候晚上说不准什么时间来了,弄得老周不敢偷懒,对他也有看法。 汪顺一边走着一边将这些天想的计划语重心长地告诉儿子:“我们来到这里扎根落户,谁都不知道底细。我们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地也顶出去了,再加上我们爷俩这两年的忙活,总算把欠账还上了。没了外债虽然浑身轻松,可眼下还是两手空空,娶媳妇的事还是没办法,还要靠你大叔。结婚娶媳妇这是大事,不是几个小钱就能办得了的。我琢磨着我们爷儿两个自己也要想办法,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前两天板厂的黄老板来找我,要买我们山上的大柴,他负责往外拉,什么林业公安、护林员的事都由他负责,出了事他兜着。” “人家是一霸,当然好使。” “你看看这满山树木,都是钱啊!要多少有多少,无尽无休!我想和你大叔说说,这一冬我们爷俩住在山上,再顾几个人,把满山的大柴全捡下来,再偷着割点水曲柳、秋子、椴木拉出去,能卖老了钱了,别说给你娶媳妇,就是再盖座楼都不愁!光大柴我估计就有二百车以上,一车卖给黄老板的密度板厂是一千二百元。我已经谈好了,去掉人吃马喂,怎么也能净剩个十多万,再偷些好木头带出去,争取再弄个十多万,要是你大叔不急着用钱,就可以先把你的事办了, 313 我也就去了一块心病。我和你妈说好了,她每天来送饭。这件事就等你大叔一句话了。对了,我早就想和你说,你自己脑袋也要灵活一些,别太死心眼了,先把秀娟变成自己的人,那样什么事都好办了,也不用愁着花那么多钱。我告诉你,一旦生米做成熟饭,谁也没办法!你听明白了没有?” “你搁那胡说什么?什么生米熟饭的,那不是在坑人吗?我宁可打光棍也不会做那不是人办的事!” “你他妈混蛋!” “大柴的事也不能那么做,往外偷木头一旦漏了会判刑,现在乱砍盗伐管理得相当严格,你没看满大道全身护林 员?我们来这里时间不长,你知道得罪过谁?如果把你捅了,你不是在给我大叔惹事?” “我告诉你爷们,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现在机会来了,该下手时就得豁出一头子。可我一个人来,出事我档着,错过机会后悔就晚了,黄瓜菜都凉了!你听说哪里有卖后悔药的?” “卖大柴我大叔要是同意咱们就干,不过我大婶不一定答应,这件事不好说能不能行。” 汪顺笑了笑说:“你还是年轻,没看明白,大事还是你大叔说了算。再说,今年大柴不捡,明年就全烂在山上一分钱不值了。我告诉你爷们,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大 314 叔心肠热,很挂念我们,我从小就了解他。好狗护三邻,好人护三村。” 汪河高兴了,说:“行,你不用干活,把大柴卖好就行了,每天再把饭取来,别让我妈来回跑了,我带人大干一冬。不过不能往外偷木头,你要是那么办,不用别人我就举报你!”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劈死你!”汪顺猛然停下脚步,瞪着两眼指着儿子恼怒的骂着,“你他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知道这山里的事以后会有什么变化?你是一个什么狗东西?给我滚!我懒得和你说话!” “你看你,说几句话就叽歪!这么大岁数了,脾气还不 改改!你这一辈子不就吃亏在你这脾气上了?” “你都多大了?快三十啦,到了而立之年!人过三十天过午,应该娶妻生子了!我和你妈每天急得睡不着觉,你倒好,没事一样!” “急也不能坑人!” “什么坑人?你差什么?不就是穷吗?我告诉你,这山上今后年年买大柴,夏天把树放到,冬天当旧木柴拉出去,什么天保工程不天保工程的,跟我们有个屁关系?这件事我已经跟黄老板研究好了,你就装不知道。这都是集体财产,包山到期了都不是你大叔的财产,就得下决心卖!” 315 “行了行了,你可千万不要给我大叔惹祸!” “你真是个木头疙瘩脑袋!” “我不跟你说了!要不你自己去转一圈,我下山去看看。”汪河见话不投机,不想再和他唠下去,也想去看看孙秀娟。 “滚吧滚吧!”汪顺明白儿子的意思,摆手轰他走了。 汪河回到场部,开着三轮车,压着雪路下山。 孙秀娟家住在村子的最东头,三间红砖黑瓦房,像其他人家一样,四周用木杆子围成院子。家里鸡鸭鹅、猪猫狗都有,现在又添了一群羊。院子里一面是木材垛,一面是一个大苞米仓子。木材是留着一冬烧的,苞米仓子装满了金黄色的玉米,日子过得很不错。 这功夫孙秀娟的父母去了河道里的羊圈。这一地区养羊都不放在家里,而是放在河道里或是放在被风朝阳的山脚下。这是因为养得多,家里没地方放,再者也不卫生。好在民风纯朴,没有丢羊的。 孙秀娟喂完了各种家畜,正坐在炕檐上看电视,见王 河进来,笑着站起来问:“刚从山上下来?’ “是。”汪河跺跺脚上的雪,“我看你家的大柴没劈完,我来干一会。” “哪天再说吧。” 316 “不,现在就干。” 说完,汪河拿起斧头劈柴,劈完柴垛好,又把灶坑填满,进屋和孙秀娟坐在炕沿上看电视。经过一段相处,孙秀娟对汪河印象很好,觉得他肯吃苦耐劳,而且心灵手巧,是自己理想中的人。汪河觉得她不仅年轻漂亮,还非常朴实,像她这样长相的山村姑娘,大多数都跑到城市去了,她能安安稳稳的呆在家里,确实是很难得的。 两人一边看电视一边聊着,眉来眼去,越聊越亲,不知不觉就抱在一起了。汪河还没有亲吻过女人,紧张所致,额头冒汗。听到外边有人进院了两人才慌慌张张分开。 孙秀娟的父母还没进屋就看见了两人的举动,又见汪河红头涨脸,心里不悦,却不好说什么。 汪河走后,孙秀娟的父亲说:“我听修水库时动迁到古城镇的人回来说,汪顺家老困难了,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这事咱们得合计合计。” 母亲也说:“我也听说了,有人背后里还笑话咱们呢,说被人骗了!” 孙秀娟不服气,说:“那不可能!我看他们家还是正经过日子人家。至于钱吗,慢慢挣。汪河和我说过,他们家开冰果店的时候赔了不少钱,以前他在建筑工地打工,要不是 他爸爸让他回去做生意,现在早就是包工头了。他在工地什 317 么都干过,水焊、电焊、钢筋工都干过,还干过铝合金工程,这次去古城市干活的时候和我说过,以后还要自己包工程,一定给我挣钱。有什么被骗不被骗的?” 父亲怕女儿不高兴,缓和口气说:“那倒是,听人家说砸自己家锅!不过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我和你妈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你要是有这个意思,我和你妈也不反对。但事情要办得有脸有面,明天让你妈去他家,商量吃定亲饭的事。” 母亲也赞同地说:“就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分逼没有,兜比脸还干净,我们肯定不嫁!现在什么社会了?要是定亲饭都吃不起,干脆拉倒!” 父亲也附和说:“吃了定亲饭咱们也就放心了,要不,这么大个姑娘,一名二声的不好听。” “你们不要逼得太紧,我嫁的是人不是钱!”孙秀娟从小到大还没和父母顶过嘴,今天这是第一次。要么说孩子大了长心眼,不好管,一生气撅起小嘴,一扭头趴在炕里边不说话了。 按当地习惯,孩子婚事都是父母说了算,现在虽然好一些了,可父母的意见仍然十分重要。 “你他妈是不是发贱!”母亲有些生气了,骂道。 父亲马上示意母亲不要这样。 318 吃定亲饭男方是一定要花钱的,少则几万,多则十万,准确的说应该是差一元十万,意为九九十成。 孙秀娟知道汪河没钱,所以父母张罗吃定亲饭她很担心。 第二天,孙秀娟母亲忙完一天的事,晚上去和汪河母亲谈吃定亲饭的事,张口就是差一元十万。 汪大嫂虽然听后晕头转向,还硬挺着跟孙秀娟母亲一起找人看了日子,确定在春节前。因为这件事孙家的要求不过分。孙秀娟母亲走后,汪大嫂好几次都快坚持不住了,心跳加快,血压升高,头昏目眩。别的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钱她还能不知道?看日子的时候,她也故意往后拖一点时间。前些日子,她和汪顺没少琢磨儿子的婚事,知道不花钱是不可能的,怎么琢磨也没有高兴的结果。夫妇俩的火上大了。她背后没少抹泪,嘚咕着儿子命苦。前两天黄老板来找买大柴,并说顺便挑好的木头拉出一些,可以发大财,汪大嫂太高兴了,一直想着怎样和车宏轩说。她也知道卖大柴牵涉方方面面的事,没有车宏轩同意是不可能的。 汪河的母亲胆战心惊的把吃定亲饭一事应付下来,马上火烧火燎地往山里打电话,没人接,放下电话就觉得耳朵嗡嗡响。儿子在古城镇那边,找个二婚的都难,眼下这么好的姑娘,她怎么能不急呢?要是儿子娶了她,哪怕自己当牛做 319 马都行。电话打了无数次,估计那爷俩都在山里,看看将近半夜,她再也沉不住气了,拿起电话哭着给车宏轩打过去:“喂------喂-----” “嫂子,半夜三更的有什么急事?你别哭,有话你慢慢说。” 她拿着电话的手在颤抖,泪流满面,她知道,这一句 话决定她一家的命运。儿子娶不上媳妇,哪里还有一天好日子过?懊糟也会把她和汪顺懊糟死,她的嘴巴已经不好使了。 “出什么事了吗?你慢慢说。” “我一急,嘴巴就不好使了。”她平静了一些说,“宏轩哪,你得帮帮我们,嫂子从来不给你打电话,这是第一次,我和你大哥这辈子报答不了你,下辈子给你当牛作马。” “你慢慢说,别急。” 她哭泣起来,说:“小汪河和对象处得可好了,我估计是哪个烂了嘴的挨千刀的把咱家的那点事都给抖落出来了!人家老孙家要吃定亲饭,开价十万,这可怎么办?我就只有找你了。我和你大哥也知道你很难,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张罗着把山上的大柴卖了。听你大哥说能卖不少钱,都联系好了,板厂的黄老板负责往外拉,一切关系他都办好。你大哥说如果你不急着用钱,买了大柴先吃定亲饭,以后再慢 320 慢还你。给我估计你能行,可弟妹不一定行啊,要么你过来一下,和老孙家商量一下,托托也行。”
车宏轩沉默一下,说:“卖大柴的事要和村里商量,签协议的时候已经确定,山上的木材双方各占百分之五十。再说也不可能卖那么多钱。”他又沉默一会,“这样,这件事可以办,否则大柴也都全烂在山上了。定亲饭如果一拖会引起人家的猜测,可能更麻烦。你让大哥找村里,一起和密度板厂签个合同,然后把合同传给我,我看后才能办。请板厂黄老板先付款,留作捡大柴的工资和运费。要让村里参与管理这件事,不能乱砍盗伐,卖多少钱是多少钱,不足部分我来想办法,春节前把定亲饭吃了。” “你就是活菩萨啊,那大嫂给你磕头了!”她放下电话,又往山里打,还是没人接,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叫个邻居看家,打个三轮车直奔山里,把情况和父子一说,一家人真是乐开了花。这些年一家人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汪顺老两口子来到孙秀娟家,见了孙家父母,具体商量了会亲家的有关细节。 汪顺和村里郎书记与密度板厂签了合同,拿了十万的预付款,给村里两万,存在银行五万,拿出三万做费用。那五万就不准备动了。拿钱的时候,汪顺好像怀里抱着的不是钱,而是自己的大孙子。他一辈子也没经手过这么多钱,他不知 321 道应该怎么感谢自己的姑舅弟弟。 定亲饭的事确定后,汪河和孙秀娟的关系更近了,捡大柴的时候,孙秀娟来山里做饭。 山里拉大柴的车进进出出,一派繁忙景象。 车宏轩同意了汪大嫂说的事,给汪家带来一片光明。 忽然,有一天晚上汪顺接到车老三电话,说今天刚给母亲烧完二七——按当地的习俗,老人去世后,都要逢七上坟烧纸,烧完七次为止——明天要到山上来。车老四要上冬虫夏草项目,弄点木方;自己要送礼,弄点蛤蟆。 汪顺告诉他,这都没问题,但要让老大(车宏轩)来个电话,这山里的一草一木,没老大的话谁也不能动。 车老三电话里酒气熏天,喊道:“你是不是和我装蒜?要说你去说,我明天的事必须办!”说完就按下电话。 车老三说话这么理直气壮,不仅仅因为是车宏轩的弟弟,还因为汪顺能来这里工作,是父亲去世的时候他给说的话。那时候汪顺没招没落,多亏车老三和哥哥、嫂子把事情再三说了,才有今天结果。车老三能说会道,先说用谁都是用,又说是亲三分向,最后把事情办成了。车宏轩本来不想用亲戚朋友,没办法,只好这样办了。 汪顺只好给车宏轩打个电话,又托村里郎书记去林业站办个手续。 322 第二天中午,车老三自己开着一辆箱式货车,带着车老 四来到山里。汪顺早安排人顿了鱼和鸡,又准备了几个山菜, 和汪河一起,陪他们喝起来。 车老三酒量不大,但每天都喝,有时候也喝多,他端起酒杯说:“这山里怎么像开山似的?这些大柴能卖多少钱?” 汪顺高兴的回答说:“剩个十多万没问题。” 车老三一边吃菜一边点头说:“老大是真厉害!一万元一年包了五千亩山林,光这木材我估计就有上万立方,真是人走时气马走膘。你们也行了,没少跟着借光。” “那是!”汪顺答完,又显得十分神秘地说,“我告诉你,林业站的人说,估计有十几万立木材。” “是吗?”车老三很震惊,吃了一口鱼赞叹地说:“这观音阁水库的鱼就是好吃,这山里的鸡也比我们那边的香!好地方,明年开春我得把老婆孩子带来玩几天。” 几人又喝了几杯。 汪顺问起一件事:“你和你jiejie房子的事解决了吗?” 他问的房子一事,是说车老三母亲留下的遗产。 车老三放下筷子说:“这事按我们当地的习惯,遗产的事嫁出的女儿是不沾边的。可我哥说老太太有交代,我姐就得理不让人,硬要房子。我嫂子也来过电话问遗产的事,也想分一块,我媳妇也瞪着眼睛看着呢,这事真他妈难办!” 323 汪顺笑了笑说:“好办,你还是按照老大的意见办。要 是老大也来分遗产,你能得多少?当初我舅舅想把工作给老大,还不是老大让给你了?你得向老大学习,能压事。外姓的人,遗产的事别介入。” 他说的工作的事,是当初车家父亲的工作单位,提前退休,可以让一个适龄的子女接班进国营企业当正是职工。当时车宏轩是最符合条件的,但他当时是小队里的民兵排长,业余时间还给公社的文艺队写点节目什么的,被普遍认为是“苗子”,没去接班,把工作让给还没毕业的弟弟。这件事被传为佳话。在农村,一个有铁饭碗的青年,会是身价百倍的,并且父亲工作单位的领导也有让车宏轩去的意思,说是有培养前途。 听了汪顺的话,车老三想了想说:“我能和老大比他财大气粗,拔一根汗毛比我腰还粗!我姐借的二十万说不要就不要了,我行吗?不过你说得对,这事件最后还是要听老大的。” “你这话就说对了!”汪顺用手比划着让车家弟兄喝酒,自己没端杯,因为下午有很多事要办,“喝酒喝酒,你们多喝点,晚上我们爷俩陪你们多喝几盅。” 车老三笑着说:“大哥,我看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好多了,脸色也正了,不像以前那样像干白菜帮子似的没有一点血 324 色,这事你得感谢我!” 汪顺微笑着说:“咱们是谁和谁呀?不是和亲兄弟一样 吗?古人说得好,两姨亲不算亲,姑舅亲才算亲,打碎骨头连着筋。对了,年前吃定亲饭的时候你们两家都得来,给我捧捧场,听到了吗?” 两人答应着。 几人吃完饭,车家兄弟睡觉了,汪家父子上山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