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涨价风波(2)
第五十九章 涨价风波(2) 五月二十九日早上,老史做好了长期出差的准备,将一个拉杆箱放到后备箱里,然后开车把爱人送到工作单位,早早来到公司。 今天又是一个阴天,风平浪静,看来要下雨。已经好多天没下雨了,俗话说旱怕阴天富怕贼,因为阴天就连露水都没有。但是,庄稼人并不担心,因为他们明白五月旱吃饱饭的道理。 这些天,老史被涨价这件事闹得寝食不安,对于这种牵涉千丝万缕人事关系的事,他即不感兴趣也懒怠动脑筋。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不是为这种事长的,没有这方面的才华。倒是开工这件事令他精神振奋,这是他的老本行,他不用别人替他过多地抄心,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从甲方到监理,从设计加工到现场安装,他没有一个环节不是清清楚楚的。所以,今天他感到很轻松也很兴奋,在今年春天,他第一次开始穿半截袖衬衫了,人显得格外精神抖擞。 老史一进体育场大门,就见有四辆大车停在院里,还有三台送货的倒骑驴,加上里里外外装车的工人,一派繁忙景象。他有一种自豪感,感到这支队伍确实能干点事。 这院里,从来也没有来过这么多车,所以好多走完路的老人都在顿足观看。 有两辆车裝着方钢管,那是制作钢附框的原材料。方钢管装到与车厢板齐平的位置,应该已经达到了载重量。两辆车都有工人在装车,一辆装大型工具和劳保用品,一辆装为晚上开工典礼准备的海鲜和白酒。几箱白酒是谢厂长和老郝昨天在小东批发市场购的,便宜很多。海鲜是起大早在柳条湖海鲜市场批发来的,不仅便宜,还特别新鲜。另外两辆车,正在装保温窗框。老高拿着老史交给的发货单,一会叫着“C”(平开窗简称)几,一会叫着“P”(飘窗简称)几,安顺序装车。 老郝和娇娇在填写出库票子。 老史把车停到一边,下来到处看看。 谢厂长穿身迷彩服,满脸是汗,见老史过来,停下手里的活说:“按照你的指示,工作服、海鲜、白酒全部到位,别说在古城市,就是在沈阳,光海鲜和白酒就省三千多!你这么安排对,挣钱多不容易,省下来干什么不好?” 老史说:“重要的是把干活的工具和附件带全,不能耽误事。” 谢厂长说:“放心,昨天就安排好了。” 老史说:“招呼老高和老郝,一会上去碰个头。” 老史来到老郝和娇娇这里,看着娇娇说:“小朋友,出库票子写完了再送给我看看,千万别忘了什么东西。” 娇娇点点头:“一会给你拉个清单。” 老郝拿出一个单子递给老史说:“这是昨天我和谢厂长列的,你看看。” 老史接过单子看了一会,没有发现严重纰漏,把单子交给老郝说:“就按这个装车。” 老史来到老高那儿,老高胸有成竹,按部就班地安排自己的事。 老史来到办公室,泡上茶,打开电脑,把开工还要解决的一些问题理一理,一会准备跟车宏轩碰头。 这时候手机响了,是刘主任打来的。他感到奇怪,这两天刘主任接二连三地打电话,难道是甲方那边有什么情况? “你好!领导有什么指示?”老史问。 “今天进场吗?” “现在正在装车。不仅钢附框,还要发两车保温窗框。今后半个月内争取每天都发车,尽快把保温窗框上墙,以便外墙保温、涂料这些下道工序能顺利进行。请领导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工程干好!” 刘主任很高兴,赞誉地说:“你们能这么考虑问题很好,像个大公司样子,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领导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刘主任沉默一下说:“现场这边有点情况,跟你说了也没有关系。由于材料涨价,电力安装队伍把工地给停了。这一闹不要紧,用户们慌了,怀疑你们是不是也不干了。没有电还好办,没有窗户那就不成楼了;没有电可以点蜡或是煤油灯,没窗户那就住不了人了。所以,你们成了工地的焦点。不怕你们大城市人笑话,很多用户一辈子没住过楼房,像盼儿女似的,天天来工地,什么都问。所以你们进来要有个样子,给我们增点光添点彩。” “没问题!不过,钢附框的钱一定要立即解决。涨价这块也要尽快明确下来。否则,影响工程进度可就不是我们的问题了。” “钢附框这块安装完了立即验收,验收后马上付钱,绝不会有任何问题。涨价这块,我想上边会有所考虑,怎么也不能让你们背着小米来干活。” “这不是小事,不尽快解决,就是我们想往下干,客观上也是不可能的。我们如果有实力帮你们来盖楼,那就不如自己搞开发挣大钱了。” “放下电话我就去汇报。到工地的时候如果我不在,找小张小马。” “好的!恭候你的佳音。” “上边的事我做不了主,我只能把你们的意见带上去。虽然我不敢打保票,但这都是明睁眼露的事,谁都看得清清楚楚,应该不会有问题。” “到工地还有很多需要领导支持的事,希望经过我们共同努力,拿到鲁班奖。” “放心好了,昨天我还给你们批了一万块红砖呢,只要把工程干好,什么事都好商量!” “谢谢领导!” 老史放下电话,给正在体育场散步的车宏轩打电话:“还在锻炼?要是下决心晨练,那就应该早点起来。” 车宏轩笑了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喜欢贪黑,不喜欢早起。” “得回来,一会发车了。” 车宏轩收起手机慢慢走向办公室。对于老史今天带领千军万马去工地,他没有什么担心的,他相信自己手下这帮人,知道一切都会安排的妥妥当当。他仍然在考虑涨价这件事,与其说他在散步,不如说他在苦苦思索。他现在感到要回涨价这么大一块钱,应该不是件简单的事。最主要的是,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古明远怎么想的。他试图换位思考,可得不出结论。因为他并不清楚古明远将面临怎样的客观环境。 老史把谢厂长、老郝还有老高也都叫到办公室。 车宏轩洗把脸,倒杯茶,然后静静地坐下。 老史开门见山地说:“刚刚接到刘主任电话,因为材料涨价,甲方对我们进工地有点担心。” 车宏轩不想当着大伙说这件事,便插一句说:“甲方担心是甲方的事,我们不理会这些。” 老史明白车宏轩的意思,转开话题说:“刘主任电话里要求我们搞出点气氛,这和我们要培养一支过硬队伍的想法不谋而合。从长远发展来看,我们的短板就在这里。以前工地管理不严,要求不多,我们的安装队全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散兵游勇,扔下锄头就上班。现在看这样干不行了,不管施工水平还是安全生产,国家都有了明确规定。我们也借机会把安装队素质提高一下,为今后的发展打下基础。这次我们不仅统一着装,还要全面实行军事化管理。” 车宏轩说:“很好!不仅要从形势上,更要从业务上、作风上培养出一支铁军。” 老史说:“考虑到工程队全是新手,虽然经过了必要培训,但必定没有真刀实枪干过,现场作业面又过于分散,工人进到楼里找都找不到,很容易出问题。一旦被看出破绽,非常不利;戏法灵不灵,全在毯子蒙。所以,我不能在工地跳光杆舞,让谢厂长和老郝在工地帮我几天。” 车宏轩问老高:“家里行不行?连加工再装车的,事可不少。” 老高满不在乎地说:“加工没问题,我敢拍胸脯。可这不是一个人干的活呀,就是少一颗螺丝钉都没办法解决!” 车宏轩说:“缺什么我去跑,加工这边必盯在家里,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商量。” 老高使劲吸一口气很费劲地说:“短时间可以,时间长了不行。我们这不像搞军品,整个供应有周密计划,我们这是缺什么现掂对,人手少了肯定不行。” 车宏轩听出这话有点尖酸,不想和他理会,便没搭理。 老史继续说:“我已经通知永丰铝业设计员明天也同时到场,还有项目经理老常和安装队长也到,这样我们的技术力量是够的。我计划从后天起,每天发一车窗框,连续发半个月。这样,我们的气势就出来了,就会为要进度款和谈价差创造了有利条件。我希望我们前后严密配合,坚决打好古城市这一仗,争取拿到鲁班奖,顺利地进驻二期办公楼工地。” 车宏轩很满意老史的安排,看看大伙问:“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 大家干劲十足,议论一会,各奔前程。 剩下车宏轩和老史。 老史说:“早上我和哈尔滨老常联系一下,请他带安装队几个熟练工人明天赶到古城市,干到十号再回去。” “哈尔滨那边不会误事吗?” “不会,我安排哈尔滨十号开始装玻璃。到时候,我让王河派几个人过去帮一下,即学了点玻幕墙安装又还了工资帐,一举两得。你放心,哈尔滨那边,确保二十号之前玻璃装完。剩下打胶之类的零活,留一两个人干到月底也就完了。其余工人连同老常都要过来,新增加的门连窗给他们干。” 车宏轩点点头。 老史说:“现场要用钱,是不是让两位会计过去一下。” “把钱打到你卡里,由你自己来掌握。” “那样不好,我也没有这个精力。” “好的,我安排她们过去。” 老史收起记事本问:“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两件大事,一个是进度款和钢附框钱,一个是涨价的价差。” “这种事我能做什么?” “我这样想,按照目前情况,你坐镇工地代表永丰铝业出头较为有利,这叫正事正办。” “进度款还会有问题吗?” “按合同规定,需要框装完并验收才能支付。如果这样,在目前材料涨价的情况下黄瓜菜都凉了。我们最理想的目标是在框安装至百分之三十——也就是二十几天以后,进度款和涨价钱一块进账。只要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就赢定了。为此,你要唱黑脸,在作业会上把事情的严重性讲清楚。把你讲的写成文件,把这份文件附在作业会记录后边存档。” “你是想通过这种形势来要回进度款和价差?” “这是最直接和最正规的,按理能够达到目的。即使不能完全达到目的,也能给古明远考虑的时间。这要强于我贸然直接和他对话,有个回旋余地。” 老史头痛这种事,皱起眉头说:“可以,我就这样办!其实你不用担心,就是没有那层关系,甲方也不会把工地扔在那里。” “一旦那样,就意味着我们停工了,这一点可以说但千万不能做。我们不能放弃后边的办公楼,更不能毁了信誉。” “一旦僵持下去,又不能停工,分寸很难掌握。” “那时候可能我和古明远见面商谈的条件就成熟了,甚至他可能找我。涨价钱我不能不要,那是将近三百万的利润,就是考虑我们提前定了框料,也还要损失原来计划利润的两大块。一块是框料涨价的五十万,还有一块是扇料的八十吨,一吨一万三,那就超过了一百万。” “我按照你的安排来做。” 车宏轩继续说:“关于催要进度款和价差款的文件,我准备了草稿,一会再修改一下明天上午发到你的邮箱里。你改后给我发回来,给永丰铝业看看再定稿。” “好的。” 之后,老史忙自己的事。 车宏轩给哈尔滨付经理打电话,说明一下情况。 刘主任和老史通话后心情不错,这些日子被涨价这件事闹得烦心。尤其是电力施工队伍停工,搞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看热闹的、着急的全上来了。看热闹的巴不得工程别干了,看人家将来住这么好楼房眼气;着急的生怕出什么意外把工地停下来,失去一个改变居住条件的大好机会。 既然铝门窗今天进来,他认为有必要去跟老板汇报一下,尽快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正准备动身,电力安装工程队头头张伟来了。这人虽然个子不高,但横粗,看上去很强悍。他并没有什么来头,靠把力气吃饭。但他背后的老板还是有两板斧的,虽然没有王玉田那样霸道,却也是黑白两道都走得通。否则,像开发区这样工程他是拿不到手的。据说,古城市装电的活,只要他想干,别人就不要再费心了。 刘主任瞪他一眼说:“烦谁谁来!还是不想干活呗?” 张伟也满脸不高兴,回了一句:“领导别生气,别冲我发火,我就是个领头干活的。说白了就是劳务承包,清包工。与甲方的经济往来以及合同纠纷,不是我分内的事。我也想尽快干完好去别的工地,可没办法,干活总得有人掏钱呀?这么拖下去我实在赔不起了,今天你得给准信。” 刘主任一拍桌子怒斥道:“你要是不干活,以后别来我这里晃!懒怠见你!你要是有能耐,现在就去把楼都扒了!” 小张说句话:“你们先回去干活,主任再去跟领导汇报也好说话。” 张伟说:“不可能!钱不到手不可能开工,除非你们给打个欠条。刘主任你也不要叽歪,今天十点前,如果你还不能给个准信,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我就等到十点,差一分钟都不好使!还懒怠见我,你以为我愿意来你这里?” 刘主任知道这些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现在又是个没收没管的时候,事情闹大了自己别落下责任,便走出办公室,给古明远打电话。 “你不用说话,过来一下。”古明远显然知道了这件事,没等刘主任说话就下达了指示。 刘主任回到办公室夹起记事本,并没有搭理张伟,转身走出来,坐着基建办那台老本田来到办公楼,稍微等一会,被允许进到古明远办公室。 古明远照例给刘主任扔过来一包烟,让刘主任自己把茶泡上,然后坐回办公桌后边,点上烟问:“干窗户那伙人今天进来吗?” 刘主任赶快回答:“进来,目前看这支队伍还不错。” “搞电的那伙人停工了?” “是,怎么说也不行,拿不到钱说死不干活。今天还放出话来威胁我们,十点前不答复就不要怪他们不客气了!没办法,一个是电力工程,一个是消防工程,哪个建设单位都得忍气吞声,惹不起!” “你怎么考虑的?” “没有别的办法,给个说法先干活吧,否则影响太坏了。” 古明远看着刘主任问:“你想给个什么说法?” “现在先答应给他们补点钱,等将来工程干完了再说。” “那不是自欺欺人吗?现在如果答应了,到时候就得给。” “没办法,现在铜确实涨到了八十多万一吨。” 古明远问:“去年签合同的时候他们提出要百分之六十的订货款,我们不是给了吗?铜刚刚涨价,余款要到验收合格后才能支付,现在要的是哪部分钱?” “现在不是涨价了吗,要涨价那块。据我了解,去年他们把预付款拿出去放高利贷,等今年涨价了就来不及了。” 古明远不动声色地问:“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合同总价是多少?” “八十多万。” “要多少价差款?” “铜在他们的合同中所占比例并不高,他们提出要二十几万,我想最多给一半,大家都负担点吧。” “为这十几万,他们就六亲不认?你看明白没有,在我们工地里没有一个队伍是没关系的,现在竟然拉开架势跟我们干仗。这就是教训!见利忘义,唯利是图,跟这些人讲交情,不是二百四,也不是二百六,正好是二百五,愚蠢之极!” “粘包就赖嘛!没事还想多拿点呢,何况材料还真的涨价了。” 古明远知道那位电力安装老板和吴艳住在一个小区,开着一辆白色丰田霸道(越野车),曾经多次跟吴艳热情打招呼,目的是什么古明远带现在也搞不清楚。据吴艳讲,这人还算斯文。按说有这个过节应该放一马,可不行,这件事不处理好,自己就很容易成了众矢之的。这要是在以前,他早就大笔一挥批给,从哪里都可以挤出这几个钱,没必要和这些小商小贩们一般见识。可现在不行,自从陈义军来了,政治气候完全变了。无论是反腐倡廉还是党风建设,都动真的了,撞到枪口上,即使有车宏轩这层关系恐怕也难以摆平。 古明远沉默一会,又点燃一支烟说:“这是张三(狼)不吃屎——是活人惯(灌)的!不管是哪个山上的老虎,在这个工地干活,都得给我王八拉车——规规矩矩的!要求他们无条件按合同规定执行,否则,给我赶出去!” 这种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严厉的话,刘主任已经习惯了,可今天他还是感到不妥。 古明远又补充一句:“这件事就这么办。” 刘主任问:“这样不是在激化矛盾吗?” 古明远平静地解释说:“干这么大工地,按古城市以往的经验,不拿回扣、没有好处是没人相信的。你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不信。而拿回扣的人是谁呢?你要说是楼下把大门的,鬼都不信!是你和我,我拿大头你拿小头。如果我们不严格按合同规定办,口子一开,家家都有要钱的原因。如果家家涨价,那就出大问题了:一是我们和施工单位关系不清,这符合大家的猜测;二是我们卖给业主的价格将无限制地涨上去,业主们就会认为我们在挣钱,在发财,不是给大家办事。” 刘主任信服地点点头,问:“没有别的办法吗?” “现在这个时候,不可能去违反财经纪律。” “这样恐怕很难按期完工,一方面工人闹事,另一方面三天两头来检查,动不动就贴封条拉闸,那还怎么开展工作?” “即使工程停在那里也决不能补钱,这是我们的底线!一旦把大门堵上或者把电停了,让工会主席出头,召开全体业主大会,把情况讲清楚。要么大家掏腰包补钱,要么不干了,把工地卖给开发商。” “那不出大事了吗?” “怕什么?至于业主们如果组织一帮老头老太太把电业局或者市政府围起来,我们要努力做工作,尽量不采取这样措施。” 刘主任恍然大悟,他为老板的魄力感到震惊。 “在我们开发区,别说他电业局,就是公检法都得给我老老实实的!否则,官就别当了!” “铝门窗厂家怎么办?他们正赶上涨价,而且数额巨大,不给予考虑恐怕不行。” “他们正式提出来了吗?” “是。” “让他们先干活,等这件事处理完了再说” “前有车后有辙,我怕一碗水端不平会出问题。” “什么车啊辙的,实事求是吗!” 这个结果是刘主任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感到胆战心惊,这不是在搞建设,这是在搞政治。和古明远又聊一会,他默默离开办公楼。 刘主任离开半个小时后,古明远接待电业部门一位朋友。 来人说:“受人之托,给你带来一箱软中华(香烟)。” 古明远说:“礼下必有所求,你的事我办不了,礼也不敢要。” “那点活材料一涨就白干了,小门小户的,怎么说也得给补点。” “不可能!你回去告诉他们老老实实履行合同,今后还有机会。办公楼就摆在那里,还怕没钱挣?” 那人还想说什么,古明远摆摆手:“别说了,没用,我这关就过不去。” 那人觉得太没面子,在古城市没有这样办事的。古明远也太牛*了,古城市就这么大个地方,谁不认识谁呀?便愤然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古明远在心里漠视地笑笑。 老史到工地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钟,他开车拉着两位会计先到,大货车还在路上。 这时候电力安装队已经在大门那儿拉上标语,血淋淋写着“还我血汗钱”,字后面打着三个巨大感叹号。一帮人一字排开,头上像日本武士那样,扎着白条,前面写着相关标语,后边飘着两条小辫。也有横坐在大门前的,也有吃盒饭的,也有指手画脚指挥的。干这种事这些人轻车熟路,别的不堵,只堵货车,许进不许出。已经有几辆水泥搅拌车和小货车被堵在门外,司机们呆的闹心了,经常凑个热闹长鸣汽笛。现场已经停电,不少工人和一帮来这里找活干、捡破烂的老百姓,都来围观看热闹。 老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想给汪河打电话,就见汪河和老常已经走过来。 老史下车迎上去和老常握手,问:“几点到的?” 老常憨然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说:“还不到八点就到了,还寻思今天干一天活呢。” 老史问:“带来几个人?” 老常回答说:“五个,全是好手!干活的事你放心好了,那边(哈尔滨)完工我马上过来。” 老史点点头问说:“工地怎么回事?” 汪河说:“搞电的那伙人不知道为什么,把大门给堵上了。” 老史一听脑袋嗡的一声,知道坏了。他本能地判断一定是价差的事出麻烦了,这真是个多事之秋的地方,没有顺当事! 汪河接着说:“我前天就带人过来了,昨天刘主任给找了个地方,挺宽超,还批了一万块红砖铺地、盖厨房和厕所。刘主任还协调土建借给我们一堆脚手杆子,我带人搭了个简易工棚,有五百多平米。还有,按照你的安排,我在旁边那个小村子里找了一伙包厨,两千块,十二桌,十六个菜。现在停电了,那伙厨子都呆在那里,问我怎么办。我告诉他们一会你来,定下来再说。” 老史问:“没听说堵大门的这伙人什么时候撤呀?” 汪河回答:“没听说。” 老史说:“那就让做饭的先等一等吧,就是请的人不来我们自己也得吃呀,否则连杀猪再买海鲜的,不全白扔了吗?” 汪河说:“要是再不来电,恐怕也来不及了。” 老史想想说:“那还等什么?赶快租台十个千瓦的发电机,不要耽误晚上的事。” 汪河答应一声就想走。 老史问:“设计员来了没有?” 汪河回答说:“和我手下的技术员在工地。” 老史说:“老常,你去找到设计员,把工地情况搞清楚,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研究。汪河,你去大门那儿看看广告,租台发电机。电话用手拿着,我可能随时跟你联系。” “好的。”汪河答应一声,和老常走向工地。 老史烦恼地回到车里。 王梅问:“工地怎么了?” 老史回答说:“电力安装工程队罢工了。” 娇娇觉得奇怪,心想怎么还会有这种事情?她早想来看看,看看工地究竟是什么模样。在她的印象里,工地是那些高高的吊车的世界,里面究竟是什么,那些拔地而起的大楼是怎么盖起来的,她便一无所知。这将给企业带来巨大利益的工地,让她感到奥秘,她问老史:“史叔叔,这对我们会有影响吗?” “不会,只是添了麻烦。” “我们能去工地里看看吗?” “去吧,看到刚刚那两个人没有?那个高个子年轻的是我们的工程队长,叫汪河,是车宏轩的姑舅外甥;那个岁数大的,姓常,是车宏轩的姑舅哥哥。你们去吧,我让他们等一下。” 两位会计好奇地下了车。 老史给老常打电话,让他等一下。老常便停下脚步,回头等在那里。 老史马上把情况通报给车宏轩。 车宏轩沉默一会说:“这是最坏的消息,看来情况不秒。我们原来设想的进度款和价差款一起要,看来很难,不行退而求其次,先要进度款。” 老史问:“我们现在怎么办?我看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不行干脆把东西拉回去吧?” “我们不能做这样决定,这连带有经济责任。一切都请示甲方,按甲方的安排来做。” “明白。” “这些事你自己决定,不用跟我研究。” “明白。” 老史马上给刘主任打,没接。没办法,他只好锁了车走去基建办。基建办并没有人,他只得又给小张打电话。小张告诉他正在研究开业主大会的事,让他开车到办公楼来一下。 老史赶紧回来开车,老远就见张伟等在车跟前。他和张伟在装修样板间的时候有过接触,那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一般工地室内电线都统归土建施工,而独独这个工地另外有队伍施工,真是不可思议。后来他才知道,这是电业部门太霸道所致。这会儿他好生纳闷,张伟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张伟很客气地说:“有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老史对这位电霸毕恭毕敬:“请讲、请讲。” “满天下人都知道这次铜和铝涨价了,作为受害最深的我们两家,要共同努力,拿不到钱坚决不能往下干。我老板让我和你们联系一下,一起行动,把大门堵上。” 老史皱起眉头说:“这种事我做不了主呀?我只是个项目经理,就是我发话让工人罢工,工人也不会听我的。再说,为什么不考虑协商解决?这样一闹事影响很大,得罪了甲方还会有好果子吃吗?” 张伟笑了说:“你是外地来的,对古城市情况不了解,千万不要吃亏上当。活没干什么都好说,活一干完再想要钱,门都没有!这院里的房子,落到个人手一平米还不到两千五,简直是白给的!市场价格能卖到四千多,里面猫腻多了,一般平民百姓进不来。全古城市的腐败分子都来了,成了腐败小区!材料涨的这点钱不给,就是人脑袋打出狗脑袋也不能答应!你们不要怕,不要这么傻乎乎地往下干,我们挑头,你们配合一下就行,坚决把涨价的钱拿到手。否则,一定会上当受骗,没人给钱。” 老史感到奇怪,也为了迎合,问:“这么大个正规单位,会这样吗?材料涨价尽人皆知,不给补钱谁也干不下去呀?这里的领导不会这么处理问题吧?” 张伟笑了说:“要么说你不了解呢,这地方从打文化大革命两派搞武斗到现在,从来就没安稳过,做点像样买卖的没伙打手绝对干不下去。当官的更是那个小样,天下乌鸦一般黑,搂个脑满肠肥。”张伟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听说开发区头头更厉害,把老婆孩子送到国外,自己花天酒地,天天当新郎,夜夜入洞房,打眼(枪毙)都够本了。就这些人,能替我们办事?所以,别信天别信地,必须把钱逼出来!” 老史说:“我认为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会尽快请示公司。” “我希望你们立即把工人带到大门,把东西卸在大门口,把马路堵上。不能犹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跟你讲明白,在这里,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谢谢你的关心,我立即请示。” 张伟见老史左一个请示右一个请示,似有搪塞之意,摆了一下手走了。 老史看出张伟不高兴了,可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位老兄高兴呢?他感到茫然,还是开车去办公楼吧。 在开发区办公楼三楼大会议室外,老史无奈地等了大约一个小时,刘主任才夹着记事本,不慌不忙地走出来,轻轻和老史握个手说:“老板进山了,联系不上,只能等一下。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工地不会有任何问题,希望你们在目前复杂情况下,巧妙安排,不至于影响工期。” 老史焦急地问:“我们现在怎么办?上百号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