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一回 人心难测（二）

    黑衣人又点了点头，缓缓合上了双目，道：“恩。你去吧。这个，墨冲身上的东西，带回来给我瞧瞧。我想知道，他修炼的是什么功法。他这样的人，有什么东西，一定会随身带着的。”

    “是。”包齐人躬身答应，倒退着出了房间。而一走出房间，包齐人立刻朝刚才接待墨冲的贵宾厅走了过去，虽然他已经有七八成把握墨冲会离开，但还是要亲眼确认，再做打算。

    与此同时，火焰城外，鬼门洞宫殿前。把守鬼门洞的青衣大汉一边上下打量着眼前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一边开口道：“通行证是没有问题。不过我说小子啊，你区区练气八层的修为，进入鬼门洞那是凶多吉少。不如听我一句，先回去练几年，这通行证反正也不失效。”

    少年笑了笑，道：“这个我也知道，其实我也就在门口附近转转，毕竟都修道十几年了，连鬼魂什么样都还没见过，好奇呀。”

    青衣大汉摇了摇头，道：“得。你一定要进去，随你的便吧，不过我先说了，在里面遇见什么意外的话，可没人会去救你的。”

    少年道：“是，是。我会小心的，多谢大哥提点。”

    青衣大汉见少年执意要进去，他也懒得再多事，手一扬，将手中的青色灵符扔还给少年，同时让开了宫殿入口。少年将青色灵符接住，又道了一声谢，人便朝那五彩斑斓的光幕走去。只听得“哧”地一声轻响，少年手中的青色灵符上半截突然消失了，少年的人也在青色灵符上半截消失的同时，被传送到了五彩斑斓光幕里面，再看不见了。

    这面黄肌瘦的少年，自然便是隐藏了自身真实修为的墨冲。他既然得到了可以易容的面具，又得知自己正被悬赏，在这鱼龙混杂的火焰城，自然不肯再以真面目示人。当然，墨冲这么做，也不过是以防万一，毕竟火焰城只是个小城，筑基期修士往往几天十几天也不来一个，至于那些练气期修士，以如今墨冲的实力，自然不会将这种程度的家伙放在眼里了。

    宫殿里面，鬼门洞还是老样子，一个巨大、深不见底的黑色大坑。不过在大坑边沿，可以看见一条新修的铁链长梯，朝大坑深处延伸而去。这条铁链长梯，大概就是荣家帮的人加上的了，而在坑边和四周，还可以看到一些新种植下的鬼见草、阴魄石、阴木等物，甚至有不少人和动物的尸骨。这些物品上面都有灵光，显是加持了禁制，防止被人拿了去。

    鬼见草、阴魄石，阴木这些对滋养阴魂都有帮助，生灵的尸骨，如果死前包含怨恨，在这种环境甚至可能滋生出新的鬼魂厉魄。墨冲看着这些东西，点了点头，有些明白为什么此地明明是万剑宗和天书门交界，却被荣家帮占据的原因了。

    鬼门洞里的鬼魂，对万剑宗修士来说没什么，但是在擅长控制妖魂攻敌的天书门修士的眼里，这里无疑于是一处宝库。但是，鬼门洞里的鬼魂再多，也总有抓尽的一天。天书门自诩名门大派，自然不好学魔道、邪修一样养魂，尤其是为了培养出新的魂魄，让生灵饱含怨恨地死去的做法，更是让人深恶痛疾。所以，荣家帮占据鬼门洞，也就水到渠成了。他们表面上是霸占了鬼门洞，实际上，不过是充当了天书门养魂的帮手而已。

    ‘算了，荣家帮和天书门，或者万剑宗有什么协议，和我又没有关系，我想这么多干什么。’墨冲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载往下想，而是身形一闪，就朝鬼门洞大坑飘了下去。他是来封印魂魄的，只要有魂魄可封，他才不管原因。

    ‘忽闪，忽闪。’

    刚刚飘落四五丈，墨冲就看到了一只飘飘荡荡的游魂，从下方出现。墨冲一见，立刻口中念念有词，接着五指一张，口中大喝一声：“疾！”

    随着墨冲喝声出口，只见五点灵光从他指尖飞出，很快就化作了五个小小的光圈，朝那游魂的脖颈和四肢套去，一下就套了个结实。游魂突然被限制住行动，立刻开始下意识地挣扎，无奈五个光圈正是为它们量身打造，任凭它如何扭动身躯，就是挣脱不了。

    墨冲见自己第一次使用这缚魂术就成功，不由一喜。立刻伸手一拍储物袋，将黑色的封魂书取了出来，翻开，将一只手按在了书页之上，口中低低地念动起咒语。而随着他咒语声出口，空白的书页慢慢泛起了灵光，等到墨冲咒语念完，书页上灵光一敛，那被禁锢住的游魂立刻哀鸣一声，化作一缕白烟，融进了书页里，化成了一幅图画。墨冲低头一看，图画上，一名一手持刀，一手拿盾的小兵正将身子缩在盾牌后，做防御状。

    “哈哈，成了！”

    墨冲眉飞色舞。虽然他自觉自己修习了许多次，应该不会失手，但是真的成功，还是有些喜不自禁。只要能封魂，后面的许多天书门的秘术，也就有了施展的基础。当即墨冲身形一沉，加快了下落的速度，他已有些迫不及待。他很想在封满魂魄之后，试一试那一招‘万灵附体’。

    “嗖！嗖！嗖！”

    随着不断有鬼魂被封印进封魂书，墨冲渐渐感觉到了吃力。倒不是说封魂要耗费多少法力，而是他感觉到了封魂书的极限。虽然封魂书还有厚厚一沓空白书页，但是在封印了两百多只鬼魂后，他每再往里面塞一只鬼魂，都可以感觉到一股抗拒之力。

    “二百……三十七只。只有这么点么……”墨冲翻了翻书页，喃喃自语。他以为自己法力比普通的天书门修士凝厚许多，应该至少能再多封它个二三百鬼魂，没想到只有二百来只。按照这样的比例，要想施展名副其实的‘万灵附体’，也不知要到何等修为才能做到了。

    “算……恩！？”墨冲轻叹一声，正要将封魂书合上，突然面色一变，猛地抽身后退，连手中的封魂书都没来得及抓紧，‘砰’地一声，掉落在地。

    灰尘，轻轻地扬起。四周是飘忽不定的鬼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什么声音也没有传出。墨冲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中满是狐疑之色。刚才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股及其凌厉的杀气。他经过大大小小的战斗已经不下百场，见过的形形色色修士，也已经不计其数，从来没感觉到过这么凌厉逼人的杀气。所以，他竭尽全力抽身而退。但是现在，这股让他背脊生寒的杀气却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墨冲知道，这绝对不是错觉。这么凌厉的杀气都感觉错的话，他早就死过几十次了。所以，他等。他甚至没有伸手去拔凝霜剑，似乎是担心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分了心神，导致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

    安静，很安静。这里已经是鬼门洞的深处，就算明媚的阳光，一丝也照射不进来。虽然各处坑壁、地面有荣家帮修士新镶嵌的月光石，但是月光石发出的光芒，反而让环境更加渗人。到处可见白森森的骸骨，身影半透明的鬼魂飘来荡去。此时，墨冲仿佛都能听到鬼魂从身边飘过，拽动空气发出的轻响。

    “唉。”

    一声轻叹，突然传入了墨冲的耳朵里。然后，就在墨冲封魂书掉落之地的前方，一块凸起的岩石突然晃了一晃，接着就变成了一名身材修长，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墨冲面色一变，果然，果然有人。没想到，有人潜伏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自己居然没有发现。如果不是自己先感觉到对方出手前泄漏的一丝杀气，现在说不定已经横尸当场。

    “盛名之下无虚士，佩服，佩服。怪不得有人肯出五万灵石买阁下的项上人头。我看，再多一倍，只怕也难买得到。”中年人朝墨冲微微一拱手。

    墨冲不答，甚至连身子都没有动一动，仍然维持着刚刚后退的姿势。他就像一张紧绷的弓一般，随时准备将自己发出去。中年人目光一闪，突然也不动了，他维持着拱手的姿势，连脸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都没有褪去。两人仿佛木雕泥塑一般，就这么静静对立着。

    又过了良久。还是中年人先说话：“我刚才说错了。多一倍不行，至少，要多三倍。”

    中年说话的同时，人动了，手收回，身子直起。墨冲立刻也动了，身子站直，手握住了凝霜剑，道：“哦？”

    中年人盯着墨冲，突然笑了，大笑：“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得很。阁下的身份，我已知道。不过阁下想必还不认得我。我姓秦，秦武王就是我。”

    墨冲当然没听过这名字，所以只是点了点头，道：“好名字。”

    秦武王看着墨冲，道：“有件事，想请阁下帮忙。”

    墨冲道：“哦？”

    秦武王道：“我想请阁下杀了我。”

    墨冲道：“哦？”

    秦武王轻笑道：“我已很久没遇见阁下这样的高手，很想和你一较高下。我希望你全力出手，存着杀我之心。当然，我也会真的以击杀你为目的的。”秦武王说着，脚步一抬，迈出了一步。

    墨冲面色一变，猛然身子一缩。只听‘哧’地一声，他胸前的衣襟，已经不知被什么利刃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了里面的蜈蚣虫甲。秦武王好快的身法，墨冲的反应也算快了，却仍慢了一步。墨冲脸上的**，也因为全力催动法力而显露出来，墨冲索性将它摘下，放回了储物袋。

    “你慢了。下次，我就不留手了。”秦武王一声轻笑，人已回到了远处，看起来刚才仿佛根本没有动过一般。对于墨冲显露出的真容，他竟一点也不吃惊，仿佛早知道墨冲之前的容貌是假的一般。

    墨冲低头看了看胸前长长的口子，目中闪过一丝异色，突然一抬手。“当！”一声脆响。凝霜剑架住了一把二尺多长的淡青色短剑，短剑是握在秦武王的手里，他又动了。只不过这一次墨冲总算赶在他出手之前架住了他的兵刃。一名筑基期修士，完全可以用法力控制飞剑去攻击，秦武王却选择近身作战，这在许多修士看来都是不可理解的。因为这无疑是以身犯险。如果远远控制飞剑攻击，就算飞剑不敌对手，自己也仍可全身而退。

    但是墨冲懂。飞剑再怎么灵动，只要没有滋生出自身的神魂，到底也还只是一把死物。用法术控制一把死物，再怎么灵活，也比不上它被握在修士手里的时候。以身犯险，险是险了，却也能发挥更大的攻击力。可惜，秦武王遇见的墨冲，也同样擅长近身战。

    “当当当当当！”

    一连串的撞击声，密集如雨点。墨冲将手中的凝霜剑舞成了一团白光，而白光之外，一团清影绕着剑光不断地盘旋游走，突然，只听得“嘣！”一声脆响。一点淡青色的光芒从战团中飞出，‘扑哧’一声刺入了远处的坑壁，消失不见，而场中交手的两人也停下了攻击。

    只见墨冲身上的长袍几乎已经成了布条，面颊、大腿、手臂各处都有剑伤，身上穿的蜈蚣虫甲也被划出了横七竖八地许多划痕。而墨冲对面的秦武王，除了袖子被削去一截，胸口有一道浅浅的伤口外，并没受更多的伤。看来是秦武王占了上风。不过，此时秦武王手里那一把二尺多长的短剑只剩下一尺多长的一截，剑刃上布满了锯齿般的缺口，比武技，秦武王更胜一筹，但是墨冲手中的凝霜剑，却比秦武王手里的兵刃更犀利。

    “好剑。你这把剑，叫什么名字？”秦武王看了看手中半截断剑，随手一扔，缓缓问道。

    墨冲摇了摇头，道：“我的剑虽好，却也比不过你的。我能削断你的剑，是因为我的剑里灌注了剑气。”

    秦武王点了点头，道：“万剑宗以剑修闻名，我是知道的。只不过我遇见的剑修，都不如你。”

    墨冲伸手一扯，将身上破破烂烂的长袍扯了下来，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凝霜剑，一字一字道：“你可准备好了？我要上了。”

    秦武王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先穿件衣服吧，我不急。”

    墨冲沉默了一下，伸手一拍腰带上的储物袋，一件青袍顿时飞了出来，墨冲干净利落地将青袍穿上，而对面的秦武王，也在这时候取出了一对金色的指虎，带在了手上。

    ‘还要打近身战？’墨冲心中微微一凛。却见秦武王朝他遥遥一拳击出，拳头自然是打不到他，但是一团无形有质的拳风，全朝他呼啸而来。墨冲微微一惊，身形一闪，避过了拳风。下一刻，就听得身后“轰”地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拳印，出现在了坑壁之上。

    “阁下小心了，我这对指虎，可是一件辅助行法器哦。”秦武王轻笑一声，又是两拳挥出。两团拳风在飞行途中化作了两只虎头，咆哮着朝墨冲吞噬而去，威势显然比第一拳厉害得多。

    “轰轰轰轰轰！”

    秦武王拳出如风。墨冲除了闪避还是闪避，根本连一点出手的机会都没有。那些拳风，有质无形，凝霜剑虽然锋利，却根本派不上用场，若是停下来撑开防护罩或者祭出法器防御，那更是自寻死路，狂风暴雨的轰击，绝对能够打碎任何属性的防护罩和护盾。墨冲心中叫苦不迭，他现在已经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法在渐渐变慢，但是偏偏一点法子都没有，难道自己当真就要陨落在此？

    “呼。”

    正在墨冲面色越来越白的时候，秦武王突然架势一收，束手而立。墨冲见状顿时一喜：‘怎么，这家伙终于也累了？’但是墨冲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立刻就觉察到不对劲，那秦武王目中寒芒闪动，似有喜色，这哪里是什么疲累，分明是准备看自己的好戏。‘怎么回事！？’墨冲豁然一扫四周，这才发现，此时周围漂浮的，已经不再是那些鬼魂，而是一团一团的拳风。他只顾着闪避，竟没发现从什么时候开始，拳风已经没有打在坑壁，而是悬浮周围。

    “天波拳诀，万佛朝宗！”秦武王一声大喝，四周漂浮的拳风猛然化成了一只只金色拳影，朝中间的墨冲呼啸着打了过去。墨冲面色一变，连忙身上红光一闪，一颗巨大的爆裂火球脱体而出。此时此刻，他只想到爆裂火球。

    “砰砰砰砰！”

    爆裂火球刚刚浮出，漫天的金色拳影也到了。如果放在以往，如此激烈的冲击，绝对会将爆裂火球打得爆炸开来。墨冲也正是打着这个主意，希望借爆裂火球爆炸的威力，将这些金色拳影冲开。但是这一次，爆裂火球不仅没有爆炸，反而在金色拳影打击下越缩越小，颜色也越来越深。爆裂火球竟然被这些拳风压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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