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纪家有女名沄沄
沄沄姓纪,今年六岁,比周溪源小两个月,天顺元年六月出生。户籍文书上写的是:纪大中、纪李氏之长女,河南开封朱仙镇小岳村人氏。 周大少遣人送她回细柳镇周府,只说是一个远亲的孩子,父母双亡,十分可怜。因是暂时寄居周家。 周家的大少奶奶刘氏是当家主母,本来觉着沄沄文静可爱,长相乖巧,嘴上戏说要留给二郎周溪治做媳妇,却不料二少奶奶横刀夺爱,将这小女娃留在二房抚养。 对外自然说是养女。 从去年年底至今,纪沄沄已在周家住了四个多月。 周家小康,小官人们都只两个丫鬟、一个奶娘、出门两个小厮伺候,算不得排场;沄姐儿房里就只有一个秋香伺候,另有二少奶奶房里一个婆子跟着照料罢了。 好在沄沄这孩子十分懂事,有时连秋香也不使唤,自己动手。 二少奶奶自大嫂手里抢了沄沄来,也倒起了一个要好好教养这女孩的心,于是过了年,天暖和些了,便将女红等从头开始教授。 只是二少奶奶性子颇急,见不得人学的不好,沄姐儿不过是初学纺线,就已经挨罚,手掌心也给打肿了。 阿源曾纳闷的问父亲,“爹爹,咱们家,竟是连个会纺线的下人也没有么?” 周二少起初没听明白,阿源又问一遍,周二少这才恍然,笑道:“咱们家还没到那个境况——你老娘的意思,咱们家的女孩儿,虽说将来不必依靠女红谋生,但总是要学的,将来也好不要被人笑话,咱们周家的女孩儿,没有娘管教。阿源,你可知道‘人言可畏’,到时候不但是你沄沄meimei被人笑话,连你老娘也要被人耻笑。” “不会纺线,就要被人笑话么?这是甚么道理?” “meimei以后还得学绣花、裁衣、做菜,要是有闲,琴棋书画诗酒茶,都要略懂些。” 阿源顿时拧眉,“meimei一个女孩子都要学那么多,岂不是我将来也要学?” 周二少轻笑,“你不用学绣花。” 阿源也知道爹爹在打趣他,没好气撇他一眼,“叔叔一人做官,家里子弟都要往知识学问上用功,真是烦恼!” “是啊,回头同僚问起你叔叔,说你家子侄如何如何,你叔叔只好将手一摊,道:我那侄儿,生的一表人才,可惜竟是扁担倒下来认得是个‘一’字,扶起来就不认得它了——” 话没说完,阿源已经小脸憋得通红:“爹爹最讨厌了!”扭头跑了出去。 周二少只觉得自己儿子什么都好,就连恼怒起来的小样儿,也可爱逗人,心中得意。 纪沄沄这几个月来,一双小手已经是连遭数次劫难——被二少奶奶拿木尺子打手心就算了,好不容易能出门到乡下来玩,也能平白跌了一跤。 这日吃过午饭,红杏伺候阿源、沄沄午睡,便听沄沄怯生生道:“哥哥,你回家,可别告诉娘,我摔了一跤。” 阿源蹙眉,“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着妈?” “只是……只是我自己不小心,就别让娘知道了。”沄沄低着头。 阿源想她大概是怕责骂,柔声安慰:“meimei受苦了,正该要妈好好疼疼才是。你虽然不是我妈亲生的,可是我妈心里当你是亲女儿一样看待——虽说她打了你手心,可也是为了你好。”周二少同他说的那些,他其实还是不大领会意思,只是心里想当然:自己爹妈总不会亏待自己,自然也不会亏待沄沄。 沄沄点点头。红杏着小丫鬟伺候阿源就寝,自己送沄姐儿回房。 “姐儿,过几日就是阿源的生日,”红杏一面给沄沄宽衣,一面低声道:“你刚来,不知道咱们家里的规矩,等到了那天,我**英早早过来伺候你。” 沄沄一副闷闷不乐样子,恹恹道:“谢谢红杏jiejie。” “也不用怕,咱们家也不像其他富贵人家那样,规矩多,到时候春英在一旁提点你一下,也就行了。” 沄沄心中一动,抬眼看了看红杏,试探道:“是不是娘要叫我出去见客人?”
红杏手下一停,随即笑道:“姐儿果真是聪明。” 沄沄心道:既然是叫娘身边的春英来教我规矩,想来不是什么小事——但也不算什么大场面就是了。 胡乱睡了一夜,次日一大早,阿源就跑来,嚷着要给meimei上药。 擦伤不过是小伤,养了一夜,伤口已经结痂,沄沄也没扭捏,伸手任他殷勤。只是阿源哪里做过伺候人的事?折腾了一个满头大汗,将沄沄双手给包得奇形怪状。 秋香站在沄沄身后梳头,禁不住偷偷的笑。 阿源泄气,“哎,我弄不好了!”但还是锲而不舍,又解开纱布,重新包扎起来。还是跟来的小丫头秋菊看不下去,“哥儿这样弄是不成的。”嘴上不忘讨好:“哥儿是尊贵人,这种事情还是让我们来做吧。” 手里轻快的将纱布解开,换了干净纱布,重又包扎好。 这秋菊跟秋香都是同时进周家做婢女的,都是七、八岁年纪,比小主人也大不了几岁。秋香伶俐,手脚勤快;秋菊精明,红杏看不到的时候,免不了要偷懒一二。 一时梳妆好,红杏正带了婆子端了早饭进来。“正好你们都在,就在这边一起吃吧。”秋香、秋菊遂伺候兄妹俩吃饭。 纪沄沄在周家虽然没几个月,可也看出来,红杏在二房里面,说话很有分量,等闲事情,她自己就可拿主意。听说,红杏原是周太太跟前的丫头,打小就聪明能干。周太太心疼小儿子,原本是叫红杏跟了小儿子到任上去伺候的,但不知怎的,周三少没要她。 于是红杏就到了二房,伺候那时候刚出生的周溪源小少爷。 算起来,红杏也是不小了,今年该有二十岁了。纪沄沄纳罕,这二少奶奶看起来并不是很待见这红杏,但她那个要强到有些拧巴的性子,也没对红杏有什么难为,且还把自己心头rou交给她照顾,可见红杏这个丫鬟,必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