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她的电话

    陈汉坤向自己要去的酒吧走去，此时他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愿望，他是不是也应该加入到地球人管制局里去，这样的话，眼下他心里的恐惧和忧虑就会随之烟消云散，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为任何事情烦恼，一个无忧无虑的、似人非人的移动物体，蓝盔人。

    陈汉坤走进酒吧，他以前从没有在白天里来过这种酒吧，酒吧里比晚上的时候要安静些，但人并不少，吧台边已经挤满了人，很多桌子都也已被人占了，大多都是欧洲人、北美人，他们有的大口喝酒，互相争辩谩骂，有的兴奋异常的说笑喧哗，也有的痴痴的盯着自己的酒杯发呆，好像是恨不得能一头栽倒酒杯里去。

    他们都是一些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中痛苦失意的人，绝望的人，对自身已经失去了任何改变欲望的人，总之都是些倒霉蛋，就像陈汉坤一样。

    他们需要来上一杯酒，或者一颗药，熬过这个阳光灿烂却又普通的白天，要么就是在回家前能够忘掉眼下可怕的难以忍受的处境，要么就是无家可归，只求在杯酒中、在药物的迷晕中寻觅曾经有过的岁月，度过眼前难捱的时光。

    陈汉坤要了一瓶酒拿了一个杯子，在角落里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他想找一个稍许安静一点的地方，有人的，但能稍稍的清静一些，他知道这里应该是他这种人能够找到的最清静的地方了。

    他倒上一杯酒，仰脖一口喝尽，然后又倒满，再喝一口。他抬眼木木的看着酒吧里的各色人等。

    喝到半瓶，他的手机响了，这是个陌生的号码，接起来，是沈清菡。

    陈汉坤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激动和兴奋，还有希望交杂在一起。

    沈清菡问他，“你在哪里？”

    “我在酒吧里。”

    “告诉你一件事，”沈清菡语速缓慢，语调沉重，夹杂着些许的歉疚。“我刚才听到蔡复达在打电话，打给管制局的招募部，他把你推荐给他们，他在里面认识人，他要他们把你弄进管制局里，对你做手术，让你成为蓝盔人，”沈清菡越说越快，“他办成了，那边已经同意，马上就会派人来找你，抓你，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找到你，你快想办法。”

    陈汉坤仿佛一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抓他去管制局，让他去当管制局的一名武装人员，一个蓝盔人？

    这么说，他可以耀武扬威的横行霸道了，他可以忘记一切过上快乐无忧的生活了，他要成为一个冷漠威严、没有任何感情私情的管制人员了。

    陈汉坤想笑，确实可笑，可没等他笑出来，恐惧和惊悚就像黑夜里倏忽刮来的一阵强风掠过他的心头，他的身体顿时凝固，五脏六肺像是突然被冻结了。

    他的思绪停滞，就像没有思绪，只有绝望宛如一口深井在他的脚底下打开了盖子，让他急速向下坠落。

    “喂，喂。”沈清菡在电话那头喊叫，“你听见我说的吗？听见我说话吗？”

    陈汉坤下意识的回答，“听到了。”

    “你快想办法，想想办法。”

    “我还有办法吗？”空白之中他说了一句正确的话。

    “你在哪里？”

    “我在酒吧，公司附近。”

    沈清菡问了他具体的地点，她说，“你别走，等着我，我马上过来。你把手机关了，把电池拿下来。”

    电话挂断了，陈汉坤看着自己手里的电话，这样有十几秒，他关掉手机，拿出电池，他把手机放到桌上，伸手握住自己的酒杯，他没有喝酒，只是这样握着，周围无数晃动的人形，他视而不见，嘈杂的喧嚣他听而不闻。

    陈汉坤无法做到去衡量这个消息的好坏，不能说是坏事，好像可以接受，尤其是在今天这样一个日子，他要成为另一个人了，一个管制芸芸众生的人，人们看见他会害怕，会溜到一边侧身而过，老板、流氓、抢劫犯、富豪、黑帮头子等等，就是眼前正在狂饮叫嚷耗费余生的人也都包括在里面，他再也用不着为卑微惶恐的生活担惊受怕了，从根本来说，他用不着去想什么未来、毁灭、死亡这类问题，他没有想法，管它什么地球、人类、多重宇宙，他不会在意谁是谁了，什么老板富豪军阀，在他眼里统统一样，过去的一切全都被删了，陈汉坤被删除了，格式化。而这世界再上也不会有人把他当成曾经存在过的陈汉坤，他们见到他只会乖乖的、老老实实的、卑躬屈膝，就像他下午面对老板一样，不，更甚。

    可他不想成为这样的人，这不是人，是一架机器，他愿意是个人，一个真正的人，一个有过去、有父母、有朋友以及与之有关联的记忆，那些记忆是他如今生活得以延续下去的一部分，是他活着的支撑，某些不可失去的存在。

    想到这一层，他又感到了害怕，感觉到看着自己被切开脑瓜挖去其中脑组织时的恐惧。

    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麻木，似乎这个刚刚听到的消息是不真实的，没有现实感，然而，随着时间每过去一秒，又有一种现实感向他压来，不可阻挡的向他压来，将他推向一个不可知的地方，那地方充满阳光、自由、快乐和女人，可那地方不是他眼下这个人要去的地方，不是他了，没有他了，他能想象这样一个地方，但他陈汉坤是到不了了，去到那个地方的不是他，是另一个人，那个人都不能算是人。

    陈汉坤想到自己应该采取些什么措施，比如逃跑，比如打电话给蔡复达，乞求他去撤销他的推荐，再比如去管制局交涉，告诉他们，自己只是因为干了老板的女人才被塞到这里来的，被金钱和权势强行绑架，可他不知道管制局是否有这样一个部门接受这样的投诉，他马上意识到即使有，他也无力讨得他们的改变，这个世界上没人会在乎他，他太微不足道了。

    杯子还握在陈汉坤的手里，这几分钟他没有喝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