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缘聚
第二日天刚亮，我正打算起身下山，原本睡得跟头死猪一般的“包子”和尚恰好在这时醒了过来，得知我要前往常羊山，当即小眼一眯，恬不知耻地吐出两个字：“顺路。” 我问他要去哪儿，他却已经抬脚走出了庙门，拍着自己油光发亮的脑袋：“这里距离下一个县城的路程可不近，俺得先去镇上多化点缘来当干粮。” 我的眉角一跳，提步跟了上去：“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却是脚下顿了一顿，侧过脸来非常不爽地与我说：“你难道都没看出俺在转移话题吗？” “看出来了，”趁机快步走到他旁边，“可我就是想知道。” “可俺就是不想告诉你。” “嘿！你……” “走吧走吧，再不走的话，就赶不上早饭的时候了！”他一边拍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边阔步向前走去。 “早饭？” “是呐！等到他们吃过了早饭，俺就只能化到他们吃剩下的饭了，俺可不喜欢冷菜剩饭!” 随着这个怪和尚下了山，正好碰上rou包出笼的时候，“包子”和尚不愧是“包子”和尚，当即腆着老脸凑过了过去，死皮赖脸地向那老板娘讨要。趁着这个空挡，我的视线又落到了不远处的大树下，也不知那妇人的魂魄是否还安在。 不时，和尚就屁颠屁颠地走到我身边，将热乎乎香喷喷的rou包在我面前晃了晃，狡黠地笑道：“要吃吗？” 我撇过脸去，无视他的厚颜无耻。 本以为他就要吃下去，却见他将包子用油纸包好，小心地塞进我手里：“不管吃不吃，先拿着再说。” 我拿着手中温热的纸包，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卖包子的老板娘，见她的视线正在关切地往这边瞟来，当即心下了然，转而鄙视地望向“包子”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倒好，还干起了这骗人的勾当！” 他努了努嘴，满不在乎地说道：“不就是跟她说了你家穷得揭不开锅，俺是帮你向她去讨两个包子，好帮她积阴德。” 我抽了抽嘴角：“我就说咯，你一个和尚怎么可以化缘化出了‘rou’来！” “嘻嘻，俺沾你点光，可以吃上这喷香的包子，俺这就还了你这个人情，如何？” 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知道他的酒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 他让我在这里等着，转身向前方的大树走去，从袖子中抽出两道符咒，随手在空中划了两下，符咒便自行燃烧起来，化作两道轻烟，缓缓渗入大数中。而后，和尚双手合十，低头默念着咒语。妇人的魂魄随着他的咒语，一点点从树中抽离出来，在他面前化作一缕尘烟，自此消失不见。 村民们从这儿擦身而过，却无人见到这一幕异象，只当是和尚在树上歇脚，推着装满小菜的推车从他身后走过。 当和尚做完这些后，继而转身向我走回来。 准备要出发的时候，我问他知道去常羊山的路吗？他当即摸摸油亮的光头，说是不晓得。 我顿时有些好笑：“你不是和我顺路吗？你只要说说你去哪儿，不就知道路了？” 听我这么一说，他更是笑得之间眉毛不见眼：“梧桐姑娘，俺确实是跟你顺路，只是俺也不知道这目的地在哪儿，只能走一天算一天罢了。人活在世，图得不过是个逍遥自在，俺可不想去自找麻烦。你想想看，同样的瓶子，你为什么要装毒药呢？同样的心理，你为什么要充满着烦恼呢？” “那你还与我说顺路？” “嘿嘿，俺与你顺的是一个‘缘’字，缘聚了，自然就成路了。” “罢了罢了，我懒得再与你闲扯！”我转身向镇口走去，脚下还没走上两步，那和尚就又滚了过来，一边拍着圆滚滚的肚皮，一边高声念着佛经，走得好不欢乐。 “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 因为不晓得方向，我就在地上捡了颗石子，随手往天上一抛，最后落在了我的正前方。 看着前方不见尽头的道路，我当即一咬牙，二话不说就踏上了路途。“包子”和尚自是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顺便把刚才塞到我手里的rou包给解决掉了。 他抹去满嘴的油，得意忘形之时，竟然在路边上采了几朵小野花塞到我手里。 哭笑不得地看着手里野花，嘻嘻一闻，还可以闻到他残留下来的rou包子香。再抬头看看他一晃一晃的肥胖身躯，心中不知怎地，竟也随之开心了起来。 “包子”和尚说得不错，这里距离下一个城镇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我们走了三天四夜，终于在一片深山老林里遇上了几个猎人，向他们问了路，才知道这一带是齐国的边境，遍地丘陵，群山延绵几百里。他们好心地提醒我们：照我们这么走下去，不得累死，也得被野兽给吃干抹净。 老实说，野兽啥的我倒不怕，要是真的碰上了，还可以让这“包子”和尚饱餐一顿。 但是很累却是真的，走了这么久，鞋底都磨破了，看着露在外面的脚趾头，这才生出几分羞耻之心。我问和尚：“你看怎么办？” 哪知这和尚却是转了个头，看向猎人们问道：“你们看怎么办？” 本来事不关己的猎人们，被他这么直白地一问，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得勉勉强强地说道：“不如……你们去我们那儿歇一下脚？” 歇一下脚？走了这么远的路，怎么可能只是歇一下脚这么简单？不过我却没有拒绝，和尚更是求之不得，甩着一身的肥rou，直向他们道谢。此时才发现，我们这张老脸的厚度是一样的。 之后，和尚还当着我的面，得意忘形地说道：脸皮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丢的嘛！ 到了猎人们的住处，才晓得这里是一个小小的村落，放眼望去，也就不过七八户人家，木屋草房，鸡鸣鸭叫，显得非常简单而宁和。只是村里人见到我们的到来，先是一愣，随即低下头去，各干各的活儿；若是没得活儿做，就赶紧钻回屋里，“啪”地一声关上房门，有些还不忘把窗户也一起锁上。 很显然，大家都不欢迎我们。 幸好我俩脸皮够厚，见到自己不受欢迎，还能自顾自地眉开眼笑。 等猎人们向村里人打了招呼后，几人聚头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位较为年长的大叔收下了我们，随后就将我们塞进了一间破茅屋：“你们现在这里歇息一下，千万不要乱走，我等下就给你送饭菜。” 茅屋简陋得厉害，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估计这里之前就是个杂物房，临时才给咱们当了歇息处。我们从墙脚一堆杂物里翻出两条长凳，擦了擦上面的灰尘，便一屁股坐了上去。 我揉着酸痛无比的脚丫子，只想着现在能舒舒服服洗个澡，然后再踏实地睡上一觉。 坐在对面的和尚还不忘打趣我：“你说咱们一男一女，那些人怎么就把咱们安排在了一处？未必在他们这里，‘男女有别’这句话成了他国方言？” 我头都懒得抬一下，回了他一句：“那是他们知道，这年头是个正常的女子，都不会看上你这等‘美’和尚！” 他也不生气，点头笑道：“也是，也是。” 过了一会儿，来给我们送饭的是年轻女子，见她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长得甚是水灵，脸蛋上带着淡淡的霞色，身穿一套被改小的粉色短装，许是为了方便干活，将袖子卷到了手腕上方，露出一截莹白细腻的手臂。整个人站在那里，恰似一朵初初绽放的水莲，清新而美好。 她说她叫水荷，是方才带我们这里的那个大叔的女儿。她似是有些害羞，与我们说话时总是微微低着头，黑亮的眸子却又时不时地瞟向我们。 她端着饭菜站在茅屋里，想要放下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地儿，这才察觉到这屋里竟然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当即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让我们先端着饭菜，自己去那堆杂物里翻出一张破旧的小桌子，抽出白净的手绢将上面擦拭干净，快速做完了这些，方才转身接过我们手中的饭菜，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摆在上面，热情地我们招呼我们坐下。 见到她额角细密的汗珠，我与和尚相视一眼，对于她的盛情，都有些云里雾里。 拿起碗筷吃饭，却见到水荷还站在旁边，一双黑眸仅仅盯着我俩的脸庞，见到我们转头看她，她又赶紧低下头去，一阵胭脂般的娇红渐渐浮上她的两颊。 见她此般模样，本来不想吃饭的我干脆放下了碗筷，顺手把碗里的饭全部扒到了和尚碗里，好让他这个饿死鬼可以吃个够。 水荷见我不吃饭，焦急地问道：“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我还未开口，和尚就含糊不清地接上了话：“虽然rou是老了点，青菜是清淡了些，不过这白米却是好米，又香又糯……”我赶紧夹起一大块红烧rou，趁机塞进他嘴里，省得他再唠叨个不停。 “……唔，好吃！” 见到他狼吞虎咽，满嘴油光的模样，我笑着望向水荷：“你看这肥佬吃饭的样子，会觉得这菜不合胃口吗？” 水荷羞答答地低下头，双手搓着衣角：“那为什么你不吃呢？” 我朝眨了站眼睛：“你想知道？” 水荷使劲点点头，满是期待地望着我。 原本想逗弄一下她，却见到她此番认真的模样，使得我不由得收起了玩笑之心，认真答道：“我是修仙之人，吃不得这些五谷杂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