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酬一笑
青葱的草地前是一片陡峭的山崖，峭壁上零星开着嫩黄色的小花，五彩的蝴蝶环绕着花蕊，不断的扑腾着翅膀。 绚丽的晚霞落在蝴蝶蝉翼般的翅膀上，纤细透明中又沾染着妖娆的光泽，一如西方的澄澈天空。 伴随着一声失控的惊呼，一个人影以无法想象的速度，从山崖上摔了下来。 即便青草地柔软，此人也半天没能爬起来。不知道是陷入昏迷，还是去了另外的世界。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自己就跳崖了！”略带稚嫩的声音响起，一身红衣的少年从山崖上翩然而落，动作有若行云流水，落地时平平稳稳。“爹爹，你说他死了没有？” “这山崖不高，摔下去也不会死。”草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洁白似雪的身影，长身玉立，黑发无风自舞，光是简单的站着，便夺走天地间不少光彩。 正洋洋得意自己轻功又长进不少的少年顿时汗颜，爹爹的轻功，出神入化到他看不到动作的地步了吗？ “如果，他落崖前爹爹没有挑断他的手脚筋，并在他左肩与右腿刺了一剑的话。”红衣少年无奈的拎着剑正欲上前擒拿那作恶多端的贼人，发现他全身多出伤口，已无丝毫生的气息。“看，果然死了。” 谨慎起见，少年俯下身探了探那人的脉搏，才苦着脸无奈，“此人虽手染无数鲜血死不足惜，但同时是木家灭门惨案中的重要证人，衙门的悬赏公告上可清楚的写着，要抓活的才可领取那高额的赏金。” “也是，又白忙活一场。”轻飘飘的话语不带一丝力度，显得白衣男子模样懒散。“天色不早，先回去罢，你娘该担心了！” “嗯。”少年装模作样的点头，故意学着自己父亲的模样，身姿如松，一步一步看似惬意，实则蓄满了力道。 木门的惨案，是由苗祁苗叔叔负责的案子吧？得知最重要的证人已死，他会是何种反应……怎么有点期待看到他那无比哭丧的表情？ 谁都没有去搭理那逐渐冷去的尸体，两人慢慢走远，夕阳斜斜的撒下，拖长了原本的身影。 少年到底年纪不大，还不够沉稳，默然片刻，又咧开嘴笑得十分开心，“反正衙门的悬赏公告上，赏金多的悬赏都已经被我们揭下来，明天继续抓捕坏人就好……娘亲，不会怪责我吧？” “一切有我呢！”白衣男子垂眸宠溺的看了看逐渐成长中的儿子，眉眼温柔，黑曜石般的黑眸笑意融融，璀璨万千。 自家爹爹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笑得十分狡诈，偏少年瘪着嘴，完全笑不起来。 娘亲通常时候，都是不讲道理的，她被爹爹吃得死死的，哪怕没拿到银子，也不会对爹爹怎么样。呃，应该说不敢对他怎么样吧？ 可他不一样，他是娘亲的儿子，无论她说什么，他能不洗耳恭听着？说起来，都怪李思晴那个小丫头片子，看着年纪不大，特能折腾人，喜欢什么不好，偏生喜欢银子！ 说来娘亲盼星星盼月亮，才好不容易才生下这宝贝女儿，自然百般宠爱着，哪里舍得让她受丁点的委屈？ 只可怜了自己与爹爹，为了讨那小丫头的欢心，每天起早摸黑，不得不变着法子搬银子回家。 这也就罢了，小丫头片子成天冲着李思莲与李思初二哥、三哥叫的甜腻腻，为何偏生对他这个大哥摆一张臭脸？ 是不是，当初不让娘亲把她生下来更好呢？ 李思墨边走边蹙起眉头，脑袋中依稀闪过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那笑靥如花的灿烂模样……总有一天，她看见自己时，也会像看见李思莲与李思初那样，不管不顾的笑着扑上来吧？ 嗯，果然还是生下来会好些。 李思墨在脑海中不断的想象着自家meimei撒娇装可怜的模样，不知不觉咧歪了嘴，连快回到衙门都没有发觉，兀自甜笑着。 “初儿，看你笑得这么开心，想必今日赚了不少吧？”风向一转，某道人影从衙门中冲出来，笑脸相迎。 边说着，边冲李墨白伸出手来。 李思墨一惊，从幻想中醒来，看着自家母亲半眯着杏眸笑得有若三月中的暖阳，下意识闪躲到李墨白的身后。 “他死了。”接受到自家儿子求救的眼神，李墨白轻轻浅浅的笑道。 “啊？”东方梨惊愕了片刻，形象大变，瞬间暴走，“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过，务必要抓活的吗？公告上可是清清楚楚的写着，活人才可以领取赏金！” 完完全全的河东狮吼，越拔越高的音调甚至吓跑了屋檐上停留着的飞鸟。偏李墨白丝毫反应都没有，表情温柔如初，黑眸似水，星星点点的浮光中，唯独萦绕着她的身影。 唔，若说变化的话，那就是他的表情也变得煦暖起来。 “这次非我与初儿的过错，那个人笨手笨脚，被逼到悬崖边时，自己失足掉下了山崖。”他才没有因为不爽在追杀时，那个人嘲笑李思墨明明是男子却一身红衣十足的娘娘腔，才故意看着他掉下去没有搭救。 “是这样吗？”东方梨似信非信，狐疑的瞅着李墨白看了许久，后者始终半眯着狭长的眼眸，微笑以对。 她到底不敢挑战他的yin威，转而看向李思墨。 “真的是这样！”李思墨无比纯洁的微笑，点头如捣蒜。他才没有因为愤懑那人指着爹爹大骂朝廷的走狗之类，才故意看着他掉下去没有搭救。 “那……好吧。”虽然脸上明显不信，东方梨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依然伸着手，上下晃了晃，“把那张悬赏公告给我。” 娘亲天不怕地不怕，又被一众人仔细的捧在手心里，难免会有娇纵任性的时候。谁会想到，这个在他人看来应是高高在上的长乐公主，闲时会除暴安良、伸张正义，百无聊赖时会又扮作小偷、盗贼、采花贼破坏治安，却唯独会屈服在自家爹爹的笑容下。 李思墨见状，总算放下心，立刻屁颠屁颠的把仔细叠在怀中的那张纸递了过去。 东方梨拿着纸走进衙门之中，李墨白显然知道她要干什么，眼中的笑意越深，“小梨，小心要不了几天，皇上又会急召你入宫去。” “入宫是多好的事情，听说周边的小国进献了一盆叫做‘君吟’的稀有花朵给皇兄，我正好去拿了来。”东方梨回答的理直气壮。 重重殿宇中，某位身穿龙袍的男子手持朱毫笔，正伏在御案前奋笔疾书，突兀的背脊生寒，打了个喷嚏。 慌得周围的宫人们立刻奉茶的奉茶，添火的添火，生怕这九五之尊出任何的意外。 “无事。”萧南轩从奏折堆里抬起头来，痛心疾首的抚了抚额头，抬头看向殿外天色渐沉的天空，叹道，“但愿不是那个丫头又在玩什么鬼名堂！” 这厢，李思墨满头冷汗，刚才……娘亲说的是拿吧？听说**那位如今正备受宠爱的瑜妃极为喜爱这花朵，皇上会轻易让娘亲把那花带出宫来吗？ 别像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那样，整个皇宫又被娘亲闹得天翻地覆吧？李思墨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忽然有种收拾包袱离家出走的冲动。 问他为什么要出走？但凡娘亲惹下祸事来，爹爹多数会采取睁只眼闭着眼的纵容态度，娘亲总会有千百种理由搪塞。 重要的是，无论什么样的理由，都能被娘亲说得理直气壮，并能获得大部分人的支持。就像那次，某妃仗着受宠，在宫中颐指气使、横行霸道，某次不怕死的打了多多阿姨一耳光，生生被娘亲抓住丢到了湖里。 那天下着鹅毛大雪，完全可以想象湖水有多冰冷。 某妃的娘家人在朝野中有根深蒂固的势力，家底殷厚，便向皇帝舅舅讨要个说法。娘亲被传唤到朝野上，面对某妃的哭诉，娘亲面不改色的说觉得她很碍眼。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娘亲是气愤某妃打了自己的人，有心报复。可在世俗眼中，某妃到底是个妃子，惩罚一个下人完全是在情理之中，娘亲才临时改了口供。 据说某妃哭得眼睛肿的像包子，某妃的娘家人义愤填膺，娘亲则完全是嫌弃的态度，倨傲不理人。 此事，虽怨不得娘亲，但娘亲总归是有错的。某妃总归是皇帝舅舅的女人，随便出手惩罚，也太折损皇帝舅舅的脸面。 可上至御史大夫叶落安、刑部尚书苗祁等人，下至宫中巡守的侍卫宫女太监，竟无一人帮某妃说话，皆不问缘由悉数站在娘亲一方。 可怜的皇帝舅舅一则拿自己的皇妹没办法，二则是实在拿自己的皇妹没办法，多次找哭诉爹爹无果后，便找到他头上来。 什么他是李家的长子，必须好好规劝自己的娘亲收敛些、哪怕是装也要装的像公主那般大度之类的话语，他已经被皇帝舅舅念叨的耳朵起茧。 就算他是李家的长子，他今年也不过才十一岁，犯下的过错的人是娘亲，为毛被训导的人总是他？ 眼看着娘亲走进衙门后，拿出毛笔划掉纸上最后那句必须活捉才可领赏的句子，笑眯眯的拉着爹爹的手，高高兴兴的领取赏金时，李思墨无法淡定了。 就算娘亲是声名鹊起的长乐公主，就算娘亲是这衙门里负责分发赏金的人……这也是明显的徇私枉法吧？ 李思墨绷紧身体，看着娘亲与一手拉着爹爹，一手拽过自己，兴冲冲的吼着‘回家咯’的时候，仿若看到了皇帝舅舅似笑非笑的冲他微笑起来。 果然，他又该被皇帝舅舅关在那御书房里，不知道第几次接受‘何为善恶、何为该与不该’的思想教育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