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漪莲台上柳色新
婉如好歹也是跟着婉君一起拜了西席的，陈正安请的那位女西席乃是江南首屈一指的才女——江映心。 江映心出身书香世家，能书善画，曾经名噪江南，被誉为女中诗仙，只是命途多舛，嫁到京城没几年就死了夫婿，夫家以七出无所出之条将之休离。被休后的江映心自觉无颜再回江南，便靠着一身才学在京城大户人家做了女西席，专门教导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们，以此谋生。 陈正安在婉君启蒙之后，觉得她认字很快，记性又好，便特意请了这位昔日才女过府教导。江映心每日来府里给婉君授课两个时辰，起初只是教她识文断字，后来见婉君确实记性好，又爱读诗词歌赋，偶尔教些五言七律的作诗要点，婉君便能举一反三以景为题作诗赋词，江映心爱才之心顿起，背着众人私下收了婉君为徒。 后来婉如越发与婉君要好，婉君便去求了老太太恩典，准许婉如跟着一起进学，直到两年前江映心的家人寻到了京城，将她接回江南。 是而婉如虽为庶女，却也学了些诗词，作上首小诗还是不足为惧的。 婉如抬眼，瞧见塘边抱柳，缓声吟道：“一簇青烟锁玉楼，半垂阑畔半垂沟。明年更有新条在，绕乱春风卒未休。”吟完又躬身福道，“meimei献丑了，作得不好，还请诸位见谅！” 说完起身偷眼去看周天澈，却见他含笑看着池塘，也不知满意不满意，张育却抚掌称赞：“六meimei果然好才情！陈家姐妹个个不凡呐！” 柳五也眼前一亮，笑道：“以前来府上做客时，六meimei还是个天真活泼的小丫头，如今也能作诗赋词了，被妹夫夸赞便红了脸儿，知道害羞了！” 婉如被他取笑一番，跺跺脚道：“我说不作你们非要我作，现下又一个一个来取笑我！”心中却有些失落，想引那人主意，那人的眼神偏不落在自己身上，好容易想出一首拿的出手的诗来，那人却只看池塘不看她。 正暗自懊恼，周天澈忽然转过身来，看了婉如一眼道：“半垂阑畔半垂沟，的确是好诗。” 婉如闻言脸上一喜，还以为他没有被自己的诗打动，怎知却突然这般夸赞，当下羞红了脸要道谢，却见周天澈又看向婉君，“你的那首《咏梅》更好些，虽是简短，却把梅之风骨表露无遗，十分贴切！” 婉如见状心里一凉，难道自己就真的比不上四jiejie？论出身，她是嫡出，自己是庶出。论相貌，她长的端庄清妍，自己就有些妖艳。论才学，还是要被她比下去？再看向婉君的时候，眼里就有了几分妒恨，再也无法将之藏匿在天真活泼之下。 “康郡王过誉，小女不敢当，还是婉如的诗更好些，用词也更柔美一些。”婉君低头谦虚道。婉如的眼神几乎像刀子一般扎在自己身上，只怕已经将自己恨极了，看来婉如确实舍了林文轩而对康郡王芳心暗许了。想来也不难理解，那林文轩虽说在京城年轻公子中算是翘楚，但毕竟不过是个皇商之子，跟高高在上的康郡王比起来，自然不被婉如看好。 不管怎样，婉如看中的，她都不想去参这一脚。婉如的得失心之重，她前世已经领教过了，今生可不想再与她有这种纠葛。她虽然恨婉如前世那般对待自己，但婉如终究是她的meimei，难不成真的为了争同一个男人，与她斗个你死我活？ 众人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柳mama便寻了过来，说是跨院已经收拾出来了，请婉慧过去看看。 婉君便趁机说要陪着婉慧去瞧瞧，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也好及时叫下人补上，便与众人辞了行，和婉慧相携而去。 给婉慧准备的跨院就在松竹院旁边，院落不算太大，三间正房，东西各有一个厢房，婉慧回门时带的物件已经送来安放好了。两人进了院子，就见除了跟着婉慧回门的丫鬟小厮，另外还调了两名粗使婆子给他们夫妻使唤，见她们进来都上前给婉慧见了礼。 进了门，西边是内室，东边是特意给张育准备的一个小书房，布置的十分用心。两人在厅里坐了，婉慧拉着婉君，脸上带着感动道：“没想到母亲为我准备的这么周全，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报答。” 婉君闻言轻笑，“大jiejie说的哪里话？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你既然唤娘一声母亲，你回来家里，给你准备周全是应当的，哪有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这样说，岂不是与娘外道了？” “四meimei说的是，是我多想了。”婉慧执帕拭了泪，见房中没有外人，神色严谨的问道：“听说白姨娘有喜了？白姨娘生完六meimei没有将养好，伤了身子，十多年都不曾有孕，如今这般年纪，如何会突然有了身孕？” 婉君不想她刚回来就得了这个消息，心道也不知是哪个多嘴的说给她的，见她神色间似乎为母亲担忧，想着如今她也算是她们这边的人了，加上白姨娘在她婚事上作梗，想必她也是怕白姨娘若生了儿子，生母沈姨娘的日子会更不好过。便压了声音将事情原委说了，婉慧听完惊呼一声，“白姨娘如何敢这般大胆？” “我也不知。”婉君摇了摇头，说起这些心中也是顾虑颇多，“你婚宴那日，碧青就突然跑了出来，闹去了祖母那里。父亲子嗣单薄你也是知道的，祖母一心盼着我们大房能多几个男丁，好为父亲延续香火，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然是喜出望外。” “可……可即便如此，也应该将碧青放去母亲那里，怎么好让白姨娘……”婉慧皱着眉道。 “话虽如此，可碧青本是白姨娘房里的，白姨娘既然提出来了，祖母若是不答应，只怕没几日这事就会传的风言风语。白姨娘既然谋划好了，怎么会让母亲捡了便宜？”婉君自从白姨娘接了碧青回去，就想清楚了其中缘由。 “你是说……碧青有孕是白姨娘安排好的？”婉慧大吃一惊，“借腹生子，白姨娘拨的好算盘！若真让碧青替她生下儿子，这……还能有母亲和其他两位姨娘的立足之地？” 婉君看着她不语，连大姐都看出来白姨娘的野心，她又如何看不出来？只是如今也没有办法阻止，老太太一心盼着碧青肚子里的孩子，这时候出手无异于虎口拔须。陈家如今真正当家的还是老太太，若真为此惹恼了她，更是让母亲难做。 见她不语，婉慧心知她也是无计可施，可是想到白姨娘曾经想将自己嫁去李家，以此来打击太太，她就心中愤恨难平。她与婉如婉清都是庶女，如何她们二人就有白姨娘护着疼着，自己就要被人当做棋子，随便扔去那种人家？若不是婉君和太太极力阻止，只怕是今日自己就要以泪掩面，饱受屈辱了！ 此仇难报，又要眼看着白姨娘借丫鬟的肚子得了儿子，让她如何甘心？！ “大jiejie也别气了，左右碧青还得好几个月才会生产，咱们再慢慢计较吧！”婉君看她脸色难看，轻叹一声出言劝慰。 婉慧抬眼看她，眼中尽是掩藏不住的恨意，“她当日视我如草芥，为了给母亲按上个虐待庶女的罪名，不惜将我嫁给那种纨绔子弟！我怎能与她干休？！若是真的让她得了儿子，依着父亲对她的喜爱，咱们府中哪里还有母亲和姨娘的余地！你我姐妹皆为人子，我们不为母亲谋算，谁还来为母亲谋算？指望婉清和婉如么！恐怕她们还巴不得白氏得势，这样她们才好许门好亲！” “大jiejie……”婉君低喃一声，没想到婉慧对白姨娘的恨意竟然如此深。 “如今虽说我嫁进了张府，可我视母亲如生母，视meimei也如至亲，何况还有我的生母，也还在陈家，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白氏称心如意！”婉慧恨声道，手中丝帕已是被她绞的看不出原样。 婉君心中一动，试探道：“大jiejie想怎么做？” “老太太既然看重碧青肚子里的孩子，必然不希望那孩子生下个就是个庶子的身份吧？我们便找机会，将碧青肚子里的孩子抢过来记在母亲名下！”婉慧眼中闪着光，神色坚定。 她说的婉君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老太太已经对外放出风声，说白姨娘有了身孕，如今若再将这孩子记到母亲名下……想着有些难办，婉君叹道：“祖母已经对外说了，如何还能同意把孩子记在母亲名下？” 婉慧冷笑一声，“白姨娘就算说破了大天，她也是个妾室，养个女儿还罢了，若是儿子自然应当交给嫡母亲自教养！我们又不是那多子多孙的管不过来，如今你眼看就要及笄了，祺哥儿也健壮了，妾室生下儿子记到正妻名下教养，合情合理！” “话虽如此，但白姨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是要从长计议。”婉君道，心中仍是顾虑重重。 “你若不便说什么，就借着我刚回来，改日给祖母请安的时候装作刚得知的样子，在祖母那里提上几句，看看祖母如何说，咱们再做计较如何？”婉慧定了心思，将帕子在桌上铺了，伸手平展着。 婉君只好同意，趁机探探老太太的口风也好。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张育便推门进来了，见婉君在，笑着道：“四meimei也在这里，倒是不用我再去别处寻了。” “姐夫可是有事找我？”婉君听他这样说，便疑惑问道。 “可不是我寻你，是柳家表哥找你。”张育在交椅上坐了，接过婉慧递上的茶水喝了几口，看着婉君满是笑意。婉慧在家中与他说了不少婉君的事情，倒是让他觉得新奇，一个未及笄的女子，居然有胆识有能力去阻止长姐的婚事，甚至连让岳父去找父亲帮忙也是她提出来的，这种谋略胆识便是他也自认不及。又见婉慧与她一直相谈甚欢，知道婉慧十分看重这个meimei，自然对婉君也上心些。 婉君不知张育心中所想，只是觉得他对自己比对其他姐妹热情些，言语间也不似对她们那么拘于礼数，只当是因为自己帮了婉慧的缘故，却没想到张育竟对自己还存了些欣赏之意。听见是五表哥找自己，更加疑惑，“五表哥何事找我？” “去了便知，四meimei请吧！”张育说着，当先牵着婉慧的手抬腿便走，羞得婉慧满脸通红，直呼“四meimei还看着，你规矩着些！” 婉君在一旁看着掩了帕子偷笑，三人一同出门去漪莲台找柳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