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希音山庄（上）
再一次睁开眼，却是在床上。藕荷色的纱帐，沉重的乌木床，没有繁花似锦的雕饰，连床柱子也没有。只是一张方方正正的床，天花板上伸出来一只银钩，挂了一顶圆顶如仙女蓬裙的藕荷色纱帐。床上铺着单薄的黑色罽毯，一只冰冷的玉石枕。身上盖着的却是素净的乳白色薄被。有一种非常清新，闻起来令人十分安心的气息。不同于花香的妩媚、檀香的肃宁、竹香的闲逸，却是一种让人留恋，愿意以此代替呼吸的空气那样去信任和倚赖。 这样的环境对于身心极度虚弱的玉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贪婪的蜷缩成一团，手脚将那被子紧紧的抱在怀中。头脸埋在被子里。之前的种种历历在目，她太疲惫了，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要好好睡一觉，兴许睡醒了，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玉漱不悦的又将头脸往被窝里缩了缩。但，她的这种姿势已经表明她早就醒了，只是不愿意见人而已。 来人在床边站了许久，不出一声。终于，几不可察的一声轻叹，转身出门去了。玉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动自觉的封闭了所有外来信息。唯有让自己麻木，她才能感觉不到心痛。多少年没有这样心痛过了？上一次却是在二十一年前。为什么同样的痛苦却再次降临？为什么在拥有时不好好珍惜？莫不是上天故意捉弄人？一次又一次的惩罚，让我不堪负累？ 绝望、无助、升天入地求告无门！她能报仇么？她的仇人可是魔界至尊，掌握着灭世平衡的无上法力；如今，再添了一个玉皇大帝，他是统领三界无数生灵数万年的九重天上凌霄宝殿玉皇大帝。蚍蜉撼大树、螳臂挡车，可笑自不量力！ 离昊天、明泽，我真的很没用，救不了你们，也不能替你们报仇！玉漱的泪无声无息的干了又流，流了又干，忍悲已吞声！这种压抑克制的悲伤最是摧肝断肠、五内煎熬。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她就仿佛是因畏寒而战抖，忍不住要蜷缩着身子取暖一般。 掌灯时分，再进来的却是八爪、团团和圆圆三人。八爪已经恢复如初。风临羡医治好了他的内伤，又约束玄若冰日后不可再使出召唤咒。八爪虽然仍是对玄若冰有着天生的恐惧，但只要离开了玄若冰的视线，他就又恢复成两仪湖里那只憨直可爱的螃蟹大哥了。圆圆一反常态，素来嘴巴不停的好唠叨的丫头片子，如今守在玉漱窗前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倒是团团，没话找话说，和八爪两个一唱一和，将小龙女昏迷后，众人的去向和行动翻来覆去的说了好几个来回。还不时的要征询玉漱的意见。 它们不同于那些外人，毕竟是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meimei们，熟知对方秉性。八爪和团团说完了外面众人的反应后，又说起了两仪湖的大家伙儿，尽捡小龙女平日里关心的话题说。聒噪得连圆圆都愤愤不平了。三人竟然吵了起来，更过分的是，八爪居然打了圆圆。打得圆圆跌趴在玉漱身旁的乌木床板上，额角磕了老大一个包！这下，圆圆不干了，放声大哭起来。 玉漱被它们聒噪得不行了，二十年来没少为他们调停纷争。听着听着注意力不知不觉转移了，又听见圆圆脑袋摔得咚地一声震天响，顿时大怒：好你个八爪，圆圆那么可爱的女孩子，也打得下手？霍然坐起，掀开被子，扯过立在一边横鼻子竖脸洋洋得意的八爪，毫不客气的两个爆栗对着他脑门凿下去！痛得八爪啊哟啊哟的直抽冷气。 玉漱扬手停在半空，直直的瞪视着八爪：“你厉害了啊？居然欺负圆圆？也让你头上顶两个包试试？”八爪委屈的想拿手去揉揉被敲痛了的脑门，又迫于小龙女的yin威不敢动弹，这时，团团、圆圆一齐呵呵大笑起来，对着八爪挤眉弄眼，八爪苦着的脸也没支持多久，也噗嗤一声爆笑起来。团团更是高声大嚷：“你们都进来吧！小龙女jiejie没事了！手劲大着呢！” 房门应声而开，杨戬、风临羡、哪吒三人走了进来。玉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这三个小家伙糊弄了。羞恼交加，松开八爪，一手一个捞着团团和圆圆按到床上，朝他们的小屁股高高扬起巴掌，狠狠的落下，恨恨的骂道：“小鬼头，叫你们合着外人来捉弄我！叫你们也学那不安好心的坏人欺侮我！”打着打着，玉漱的眼睛又红了，泪珠儿一颗颗滚落。她再也骂不下去了，紧咬下唇，气得扭过身子面对墙壁，再也不看众人一眼。 团团和圆圆先前还直嚷疼，小龙女忽然停下，它们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唬得再也不敢出声，和八爪蹭了过来，拉着小龙女的衣角，圆圆怯生生的乞求道：“小龙女jiejie别生气了！是神君大人怕jiejie又像当年那样陷入自闭，这才让我们三个来闹腾jiejie的。” 杨戬面上有些挂不住，哪吒却大为快意的八叉着手等着看好戏。风临羡早已经沐浴更衣过了，喷溅在脸上的小龙女的血也已经清洗干净，只是那样愤恨、委屈的眼神，凄然啼血的模样只怕早已经刻上他的心头。此时，再次面对小龙女，他却再也不能如同先前那般闲散适意，一种隐约的负罪感在蚕食着他久已不动喜怒、绝情弃欲的心。 杨戬静立了一会儿，淡淡道：“你们三个先退下！”八爪团团和圆圆，齐齐应了一声就要下床。玉漱恼恨杨戬先前的轻侮，此刻又这样颐指气使，更是不快，返身喝道：“叫你们出去就出去？是听他还是听我的？”八爪三人僵在当地，看看小龙女，看看杨戬，左右为难，谁也得罪不起啊。 哪吒轻笑，点头道：“有点个性，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 杨戬不理会他，如同看待任性胡闹的小孩般居高临下的睨着小龙女。孰料，玉漱却并不退缩，反而直直迎上他的目光瞪视着他！这让他不自觉的怔了一怔：已经有多久，没有人敢这样直视他的目光了？尤其还是个女孩？ 玉漱却不无嘲讽的冷笑着开口了：“你想说什么？又有什么是你的难言之隐，不想让人知道，却又让人看到你的挣扎为难的？都到这个时刻了，我打既打不过你，九重天上又不容我立足，现在，你满意了？过来看我的笑话是吧？想要训斥我无知，不晓得利害关系对不对？可是——我却要代离昊天问你一声：他受难的时候，你在那里？是谁与他一起和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杨戬，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兄弟这两个字吗？”一席话说得杨戬、哪吒、风临羡三人面色大变。室内陷入令人尴尬窒息的沉默！ 杨戬神色痛苦纠结，削薄的唇更是抿得如刀刃；哪吒侧过身叹气连连，风临羡在对上玉漱质疑拷问的目光时，竟是有些愧悔，后来干脆无奈的闭上双眼。良久，终于，杨戬长出一口气，再看向玉漱时，墨玉般的眼中已经是波澜不惊，标枪一样的身杆越发挺直：“你问得好！杨戬平生自问对朋友无愧于心，只是这一次，在对待昊天的事情上疏忽了，令兄弟遭此大难，杨戬虽百死难辞其咎！今日，我杨戬在此立誓：必倾尽所有，不遗余力助离昊天脱离困境，重现昔日荣光！若违此誓，任由李玉漱处置！”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玉漱审视的盯着杨戬，想了想道：“杨戬，你的意思是昊天还有救？那鹰愁涧的咒语能解，昊天的伤也有痊愈的可能？” 杨戬心中暗赞她看待问题的深刻，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事在人为！” 玉漱眨了眨眼，忽然掀开被子，从床上一跃而起，跳到杨戬面前，更上前一步，猝不及防下，杨戬居然被她逼退了一步。玉漱很满意的笑了：“记着你今天说的话！” ~~~~~~~~~~~~~~~~~~~~~~~~~~~~~~~~~~~~~~~~~~~~~~~~~~~~~ 呵呵，好像越来越萌杨戬啊！喜欢玉湖塑造的杨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