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翡冷翠的月光(新)
如果按照费迪南德·马科斯·哈布斯堡的想法来看,兄长弗兰茨·约瑟夫并不太适合成为一位皇帝。 费迪南德只比弗兰茨小一岁多,兄长成为奥地利皇帝的时候,费迪南德也长成了一位目光敏锐的青年。跟随着母亲和兄长逃亡以躲避革命军队和暗杀者的时代,在年轻的亲王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无数次,费迪南德演算着,如果当年成为皇帝的是自己,会怎么做……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有更好的办法。社会矛盾已经形成,军队已经叛变,人们要求自由民主,要求更进步的统治方式。敌对势力来势汹汹,年轻皇帝根本无法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残酷镇压成了首选。 费迪南德也认为,弗兰茨采取的行动是符合国家利益的,但是在镇压下反对势力的行动之后,弗兰茨错误的听从了母亲和大臣们的意见,继续采取保守残酷的统治态度,就很不明智了。 对奥地利帝国的统治反抗的最激烈的,莫过于匈牙利王国和上意大利属地了。意大利人的反抗情绪可以理解,毕竟这是奥地利帝国夺取的最新鲜的地区,并且有着马志尼等人不断的煽动,意大利统一论在意大利全境和英、法都很有市场。 不过匈牙利……这块土地上的人民的民族性就是热情不羁,随着时代的进步,他们要求的也就更多。在1848年革命中,匈牙利的反叛力量是最强大的,也因此在之后的镇压中,奥地利皇帝下令绞死了为数众多的匈牙利贵族。匈牙利人一直没有停止过抵抗运动,无数金钱被源源不断的秘密送回布达佩斯,大批青年投身于独立事业中,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匈牙利人惊讶的发现,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皇后路线。 费迪南德·马克思·哈布斯堡很不情愿的承认,奥地利皇帝弗兰茨·约瑟夫最为钟爱的妻子,巴伐利亚的伊丽莎白·阿玛莉娅·欧根妮公主,确实是一个非常令人惊异的存在。 在1853年的那个夏天,几乎没有人想到,弗兰茨一见钟情的这个巴伐利亚野姑娘会成为仪态万方的奥地利皇后,人们认为她缺乏宫廷礼仪的教养,并且智力有点低下,很难相信她会给帝国带来什么政治影响。所有的人,包括婆婆索菲女亲王,都认为年轻的皇后的责任就是给奥地利帝国生育继承人。 然而,渐渐成长的伊丽莎白皇后却向世界展示了她的魅力。 最早发现皇后的魅力的维也纳人热爱他们的皇后是无可厚非的绝对符合逻辑的行为,然而,当奥地利皇后首次出现在布达佩斯的时候,人们惊喜的发现,她的魅力在匈牙利人身上也收效极大。匈牙利人都想亲眼目睹美丽皇后的风采,而且他们更热情直接,从不吝啬对皇后的赞誉之词。 曾经爱过伊丽莎白公主的卡尔·路德维希亲王不无妒嫉的这么跟二哥说:“弗兰茨太幸运了,他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我怎么不觉得他幸运?”费迪南德反问道。 “他娶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哎呀……这么说的话,你把茜茜想的太好了。” “茜茜是最完美的。”卡尔·路德维希痛苦的说:“我无法放弃我最初的对茜茜的爱,可是我也不能因此痛恨我的哥哥。” 费迪南德安慰的拍拍弟弟的肩膀:“你应该学会放弃。对某件事情执着不是错,但是对于你注定已经失去的感情还迟迟不肯放手,这太愚蠢了。路德维希,你不应该这样。我们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孩子,我们眼中应该更多的关注政治、关注国家什么的,而不仅仅是一个巴伐利亚的公主。” “费迪南德,那是因为你没有像我这样,真正的爱上一个人。” “你错在不是奥地利皇帝,”费迪南德冷笑:“如果你是奥地利的皇帝,那么茜茜就肯定会是你的。” “……不,我不怪弗兰茨最终决定跟茜茜结婚,茜茜太可爱了,没有人会忽略她。弗兰茨爱上茜茜简直是必然的,但是如果……”如果弗兰茨能够按照母亲的意思来选择未婚妻,那么……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时间不能倒流。 费迪南德十分清楚弟弟的困扰。虽说卡尔·路德维希已经结婚,但是很显然他对现在的妻子心不在焉。 费迪南德不相信爱情,或许弗兰茨真的爱茜茜,并且卡尔·路德维希也爱着茜茜,但是他无法理解一个男人为什么会爱上一个女人。费迪南德认为爱情是最无用的东西。 他的妻子是比利时国王的女儿,可是在结婚之前,他就有几个情人。维也纳的情人不用说了,来到米兰之后,他的热情如火的意大利情人给他带来了许多乐趣。他喜欢女人,但是不爱她们。他送给她们珠宝,对她们慷慨的说着甜言蜜语,但是他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一个女人。 他的妻子夏洛特公主是个美丽的女人,曾经有一段时间,维也纳贵族们认为夏洛特王妃比皇后还要美丽,但是很快的,人们发现了这位王妃是个神经质的、过于虚荣的女人。 跟伊丽莎白皇后无法相提并论。 费迪南德因此十分焦虑。 王室的子女从来都不能决定自己的婚姻,只能听从父母和议会的安排,对弗兰茨·约瑟夫来说,不选择海兰妮而是伊丽莎白,已经是最大的反抗,费迪南德则连这种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而事实证明,选择伊丽莎白作为自己的妻子以及奥地利的皇后,大概是弗兰茨这一生中做出的最为英明的决定。 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呢?他所知道的弗兰茨,是一个不轻易感情外露的成熟男人,弗兰茨是皇帝,是长兄,是弟弟们的榜样。弗兰茨并不特别聪明,却很有毅力。他保守,不冒进,有时候会显得过分小心谨慎了。就是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兄长,居然勇敢的反抗母亲的意愿——实际上是一种被动的沉静的消极的反抗:母亲只说让我娶卢德维卡姨妈的女儿……宣布婚约的时候,吃惊的不仅仅是母亲,还有弟弟们。 这是弗兰茨的一小步,却是哈布斯堡家族的一大步。弗兰茨·卡尔大公的家庭成员们都突然意识到,原来索菲女亲王是可以做出退让的。 作出攻占意大利的决定,似乎是由来已久的念头了。起初费迪南德也很是忐忑不安。现在回想起来,真有点鬼迷心窍的感觉。 或许是那顶王冠实在太诱人了吧。 布莱克·冯·艾兰德曼伯爵,这个奥地利的叛徒,巧舌如簧的说客,究竟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前往米兰的总督府的呢?背离科西嘉人的梦想,将意大利的王冠拱手送上……此人的心机难以揣测。 会不会又是路易·拿破仑·波拿巴的诡计? 费迪南德太年轻了,他没法判断,并且权力的诱惑力实在强大得无法抗拒。 那么,是去做,还是……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费迪南德就说服了自己,做出了决定。 ——小心,要小心啊。 他告诫自己。 他对权力有yu望,他那甜蜜的妻子夏洛特也同样热衷于权力,曾几何时,奥地利的王冠也有可能落在他头上,如果那条路不可行,他很乐意自己去取得一顶。 弗兰茨一定不会介意的,一定。 意大利民族主义战士加里波第的被俘,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开端。加里波第对谁——也许对意大利的普通民众才不算——都有危险,他目标坚定,一往直前。很难控制他,也很难判处他死刑。费迪南德自恃聪明,他明确的抓住了重点,做出了计划。 “殿下,您相当睿智。”艾兰德曼伯爵有一张堪称表情诚恳的脸,下巴略方,是个坚毅的人,若是不知道他的本来面目,你会认为他是一个正直的人。他也认为自己可以算是一个正直的人,相对于他的世界观来说。 费迪南德露出讥讽的微笑:“阁下,想必您心里也很是得意的吧。” “我为殿下感到高兴,殿下如今可以自己做出决定,不需要我这无用之人了。”艾兰德曼伯爵态度很谦逊。
“不,您这么说就错了,”费迪南德小心地说:“伯爵您深谋远虑,才是我需要倚仗的人呢。”他很聪明,比弗兰茨更能看清形势,艾兰德曼伯爵绝不是那种功成身退的无私奉献之人,况且现在还没有成功。 “殿下,一个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加里波第到底能不能发挥作用,还很难说呢。” “他一定会的。” “阁下似乎很有信心?” “那也是因为加里波第的个性使然。他不会拒绝殿下提出的条件。” 费迪南德很难理解,“他怎么可能接受?他知道我一定会提出要求。” 艾兰德曼伯爵狡黠一笑:“那是因为他会想着,一旦得到了殿下的支援之后,就再也不理会对殿下的承诺,因为那是他被迫作出的承诺,当然可以无视。” 费迪南德想了片刻,说:“他的个性倒真是如此。不过,现在要想确定他一定会如此,似乎还是太早了。如果他反而策应撒丁的军队……” “殿下,奥地利本土的军队据说相当有战斗力呢,并且武器也很精良。” 费迪南德心里一惊,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面前中年男人,“也就一般吧,远远敌不过法国军队。上次完全是出了奇策,法军突遇奇袭,应付不来,才导致首尾不及。说起来,都不算真正交战过,怎么好算战败?” 真是谦逊的不得了。 “也许殿下真的不知道。”艾兰德曼伯爵假惺惺的做出“你被蒙在鼓里啊年轻人”的表情。 若是换了其他人透露此意,费迪南德定然被激,不过面前这只老狐狸可不是好打发的,费迪南德倒轻笑:“说的是。有些事情,我也不需要知道。” “殿下英明,不需要知道细节便可运筹帷幄。”艾兰德曼伯爵很懂适时送高帽。听上去不是不受用的。 加里波第来了,又走了。战无不胜的红衫军,偏偏再次不敌希腊籍的瑞恩斯坦·司穆伯爵,加里波第本是不服,此时也不得不对司穆伯爵的指挥才能拜服了。 瑞恩斯坦志得意满,他只有一点不理解:为何皇后居然默认了费迪南德亲王登基成为意大利国王的现况?在瑞恩斯坦的心中,唯一有资格戴上意大利王后王冠的女人,只有伊丽莎白皇后。夏洛特……不过是个不知所谓的小女人罢了,哼! 他收到线报,说有一陌生人多次接触费迪南德亲王,还设法拍到了照片,瑞恩斯坦将报告和照片都送回了维也纳。 很快,皇后的电报发了回来,“亲爱的瑞恩斯坦:前次说得那人,极有可能是艾兰德曼伯爵。跟他玩个游戏吧,密切注意他的行动,派人跟着他,但是不要过度惊动他,也不要惊动费迪南德亲王。让他艰难地发觉到被人监视了。我想你会做得很好的。相信你的丽丝。” 瑞恩斯坦自认很会揣摩皇后的心思,却不明白这次在玩什么花样。亚历克斯·冯·瑞恩子爵看了皇后的电报,便说:“艾兰德曼伯爵生性狡狯多疑,若是在米兰那么久,都没有人发觉他,才是不正常的。皇后就是想让他知道,他被监视着。” 瑞恩斯坦更糊涂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了么?干脆也别偷偷摸摸的了,直接放个岗哨在他家前门。” “我们只是知道他在这里必定有所图,又不是真的什么都知道。也就是告诉这位叛国者,想让他死随时可以,只是我们不大有那个兴趣;”冷哼了一声:“也是告诉米兰总督,皇后可都瞧着呢。” “也就是说,皇后的意思是要我明目张胆的做出偷偷摸摸的样子,好让对方知道我们是偷偷摸摸的明目张胆?”瑞恩斯坦是越发的不明白了。 亚历克斯白了他一眼:“你弄得可真复杂,我都被你说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