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维也纳公使
1861年的春天,普鲁士驻圣彼得堡大使奥托·冯·俾斯麦返回柏林卸职;同年5月,俾斯麦被任命为普鲁士驻维也纳大使。[注5] 这个任命来的非常之诡异离奇。 原本一心认为自己将会成为驻巴黎公使的俾斯麦,恼怒的发现,威廉一世竟然任命他为普鲁士驻维也纳公使。 1861年1月2日,威廉摄政王终于摆脱了“摄政王”的头衔,正式加冕为普鲁士国王。跟他的哥哥有所不同的是,这位作风强硬的霰弹亲王有着比较清醒的头脑,他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十分明白他的国家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如果可怜的赫尔穆特·卡尔·伯恩哈德·冯·毛奇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受到重用——可惜他没能活到威廉亲王登上王位的那一天。 威廉一世信任的陆军大臣阿尔伯特·冯·罗恩,授命从去年开始着手进行军事改革。罗恩向议会提出的方案是:建立常备军,服役期限从2年改为3年;取消国民自卫队;每年征集新兵的人数从4万人增加到6.3万人;这样,普鲁士的常备军平时可从14万人增加到21万人,作战时加上后备军,作战部队可以从40万人增加到70万人。普鲁士政府要求邦议会批准增拨1000万塔勒的军费,资产阶级自由派则担心军事改革会加强容克地主的统治地位,一支深受容克地主影响的国王的军队将危及资产阶级分享国家政权。因此拒绝了巨额的军事拨款,反对把兵役期延长至3年。 待得威廉一世登上王位,便对资产阶级把持议会、否决军事改革方案十分不满,一再解散议会,国王与议会之间的关系一度相当紧张,国王甚至以退位来要挟议会妥协。 出身于容克地主阶层的俾斯麦,就在这个古怪尴尬的时候,被任命成为驻维也纳公使。 俾斯麦非常讨厌维也纳,曾经说过“维也纳就像一个过于华丽又浮夸的鸟笼”。小地主出身的他,在维也纳宫廷那种奢靡的风格中,总感到不自然。 不能说俾斯麦先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俾斯麦的家族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地主贵族,步入政界之后,也是经常出入普鲁士王宫以及各国王宫的,只是从来没有哪一个国家的宫殿像维也纳的宫殿那么华丽,那么……无聊的。俾斯麦自认无法参与到维也纳上流社会的谈话中,并且那些洋洋得意于自己的血统的贵妇人,令他更加讨厌头脑空虚的美丽女人了。 新任普鲁士公使到达维也纳之后,立即向奥地利皇帝递交了国书,在稍后几天举行的礼节性的宴会上,俾斯麦再次看见了奥地利皇后。 相比刚结婚时候青涩稚嫩的小新娘,如今的伊丽莎白皇后浑身上下散发着自信的光芒,美丽与自信融为一体,艳光四射。 面对着如此美貌的皇后,即使一贯无视漂亮女人的俾斯麦,也不由得在信中告诉妻子:“传言并不过分,皇后确实十分迷人,比美丽更要令人动心……这很难描述……她看起来有些腼腆,说话声音不大,然而确是十分温柔的……” 对于伊丽莎白皇后来说,面对着俾斯麦的不舒适感仍然存在,只是如今在自己的领地上,也算是有了对抗的信心。 面对着这位日后闻名于世的“铁血宰相”,很难会做到无动于衷。尽管自己先下手为强,拿住了俾斯麦的把柄,可这把柄并不算是致命的,因此心里还是相当忐忑。 “改变历史进程,乃是因为想跟心爱的人过的更幸福”的信念,却造成了整个世界的不同,想起来,还不禁有些害怕的。 蝴蝶效应啊……究竟会将这个时空带去何方呢? 在伊莉莎的记忆中,不记得俾斯麦曾经担任过维也纳公使的职务。这个大概就是蝴蝶效应的显示了吧。 对于为什么威廉一世没有按照原本的历史路径将俾斯麦送去巴黎,而是令他来到维也纳,这是一件永远也弄不清楚的事情了。 伊丽莎白命人谨慎的监视着俾斯麦。 费迪南德加冕后不久,伊丽莎白曾经跟丈夫弗兰茨讨论过那个神秘的布莱克·冯·艾兰德曼伯爵。 “是的,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弗兰茨神情很是不悦:“这个人曾经带领维也纳人,冲进霍夫堡宫,声称奥地利不需要一个年轻的无能的封建君主。” “……我觉得他是寻找一个推翻你的借口。” “他是个很有煽动力的演讲家。” “可他也是一个贵族,为什么奥地利人民会听信他的那套呢?”伊丽莎白有点想不明白。 “那个时候,无论是谁、无论说什么话,都会被叛乱分子接受的。他们需要的是一个理由、一个领导者,而艾兰德曼伯爵显然是个合适的人选。” “这倒是不难理解了。”伊丽莎白若有所思的点头,“可是,他流亡去了巴黎也就罢了,为什么去跑去米兰,去见费迪南德?” 弗兰茨冷笑:“多半是让我那个聪明伶俐的弟弟兴起造反的念头的吧。” 伊丽莎白想了想,恍然:“原来你之所以会帮助费迪南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是啊,他认为我不会同意弟弟占领意大利,于是我不得不派兵攻打我的弟弟,可惜,他没有想到,尽管我们之间的兄弟之情不怎么牢靠了,可是能够由哈布斯堡家族来统治意大利,我还是不介意的。” “那未必。”伊丽莎白轻轻摇头:“艾兰德曼伯爵未必不会想到,我只怕他还教了费迪南德什么坏主意。” “即使有什么对奥地利不利的主意,费迪南德也不会笨到现在就能完全不依靠奥地利的军事力量——这可得要不少时间去安抚意大利人呢。”瞧,皇帝陛下也不是草包一个嘛。 “弗兰茨,你考虑的很周详,越来越像一位真正的英明的君主了。”伊丽莎白展颜一笑:“虽然暂时不用考虑意大利问题了,但是艾兰德曼伯爵始终是一个不稳定因素,我担心他还会有什么花招。” “他的梦想就是推翻哈布斯堡家族的统治,或者取而代之,或者成立共和国。”弗兰茨嗤笑:“以他个人的力量,我觉得他很难实现自己的目标了。” “话是这么说不错……你知道他在巴黎。他是拿破仑三世的密友。” “拿破仑三世……按照这个皇帝的浮躁的心性,我甚至不觉得他会对奥地利有什么实际性的伤害——我明白他对神圣同盟的痛恨,也清楚现在神圣同盟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但是法国要想打垮奥地利,其他国家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弗兰茨对于国际形势有点盲目乐观了。 “我也希望是这样。” 这一年的4月,远隔重洋的美利坚合众国,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内战。 早就知道必定会有此一战的伊丽莎白,在美国的国债和地产上,投入甚多。不消说,几年之后这些投资全部收益翻了好几倍。 奥地利的年轻军官们被大批送往美国,投奔林肯总统的军队。他们带去了奥地利的军事制度,改良了美国军队的军事系统;他们还获得了宝贵的实战经验。当时没有人能够理解伊丽莎白皇后的想法,甚至连瑞恩斯坦也不理解。 “尊敬的皇后陛下!”瑞恩斯坦面红耳赤的,试图质问伊丽莎白,但是他发现自己没法表现出发怒的神情,“我想知道,为什么您会送我这些优秀的部下去美国战场?为什么我们要为一场不是奥地利的莫名其妙的战争,牺牲这些勇敢的士兵和军官们?” “这不是牺牲,是必要的锻炼。”伊丽莎白皱眉。 “我只预见到,这些人中的一半将不会回到奥地利,回到他们的父母和爱人身边!” “你太悲观了,我的表兄。” “请原谅,皇后陛下,您不能使我信服您的决定是在思维正常的情况下做出的。” “伯爵,你太放肆了!”伊丽莎白不禁微怒:“虽然我明白这个举措太大胆了,但是你要明白,我们奥地利的军官在实战经验上,远远不如法国军队的军官们。你想过吗?日后奥地利必将与法国有一场战争,而在这场战争来临的时候,奥地利的军队里面没有足够的有实战经验的军官!你想过这会有什么后果吗?”
瑞恩斯坦怔住,倒吸一口凉气:跟法国的战争!奥地利军队这几十年一直没有打过足够的大战,此次征伐意大利,就已经算是目前战线最长的战事了。跟欧洲第一劲旅法国开战,想都没想过……并且皇后陛下信誓旦旦的说,与法国之间必将发生战争! “呃……这个……”瑞恩斯坦一阵张口结舌。 “有战争就会有牺牲,这个道理我很明白。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勇敢的日耳曼人之中,必将有人再也看不到奥地利明净的天空,但是,为了祖国,为了将来必定要得到的胜利,牺牲是必然的。”顿了一顿,又道:“我送他们去学习如何应付更多不同的地形上发生的战役,以及其他一切可以学习的;美国人在军械技术上有一定的先进性,我也安排斯太尔城的人去学习了,”曼妙的大眼睛瞧了瞧瑞恩斯坦:“你和亚历克斯、奥尔夫都要去美国,只是要晚一点去。” 租用的西班牙海船在欧洲-美洲之间不断往返,将年轻的奥地利军官们送去接回,人们都看不懂美貌的奥地利皇后要做什么。 因为微妙的难以琢磨的蝴蝶效应,美国内战提前了1年结束。1864年2月,李将军向格兰特将军投降。 美国三年内战期间,奥地利共向美国运送了6千3百名军官,其中407人永远留在了美利坚合众国,日后在内战英雄纪念馆中,这些奥地利国际主义战士的名字被列在其中。这是迅速成长起来的一代新生指挥官,在见识了格兰特将军等人的指挥艺术之后,这些聪明的年轻人有了更加灵活的指挥理念。回国之后,他们很快投入到普鲁士与丹麦的战争中。 奥地利皇后几乎用光了自己的私房钱——当然在美国内战结束之后不久,她的全部投入都赚了回来——弗兰茨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妻子有着可怕的数额的私房钱,甚至比自己还富有。不过这都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普鲁士公使俾斯麦小心的收集着维也纳的情报。秘密警察以及伊丽莎白皇后的私人密探都在监视着他,他也不太可能获得其他路径的情报。他对于政治事件有着很敏锐的洞察力,奥地利派遣青年军官以及技术人员前往美国一事,他是整个欧洲最为焦虑的一个。 1861年底,俾斯麦返回柏林述职。期间,他跟好友陆军大臣罗恩有着如下的谈话。 “我认为,奥地利此举颇有深意。”俾斯麦忧虑的道。 “是有点古怪了,”罗恩同意老友的看法:“但是目前看不出来,奥地利想做什么。” “这确实令人费解。按道理说,派遣这么多军官前往遥远的美国,所需的费用也为数不少啊。听说,这笔费用内阁只肯承担一半,另外一半是奥地利皇后自己出资的。” 罗恩奇道:“这倒稀罕!奥地利皇后有多少年金?我们都知道她从娘家并没有带多少钱出来。” “巴伐利亚公爵可没有那么多钱来支持他的女儿。”俾斯麦挥挥手:“我感兴趣的是,这位皇后从哪里弄到的钱?嗯,很大可能,仍然是我们慷慨的罗斯柴尔德先生们的金币。” “奥地利如今得到了犹太财团的支持,确实越发棘手了。”罗恩唏嘘不已。 “……奥地利啊……仿佛如今不可小看了呢。”俾斯麦傲慢的道。他其实也从来没有小看了奥地利,只是,奥地利的外交官们的倨傲,曾经伤害了这位容克地主的继承人。 罗恩所有所思:“可惜,可惜啊,毛奇死的太早了。”对于这位好友,罗恩很了解他的理论,并且相信,在毛奇的领导下,由自己作为辅佐,一定能够加强普鲁士的军事能力,使普鲁士能够有跟奥地利一战的获胜前景。他们都是小德意志的坚定信徒,认为德意志的荣耀不需要有奥地利的参与。 —————————————————————— 注5:1861年,俾斯麦46岁任驻法公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