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话 不留
我好像已经有好几天不曾在睁开眼的的时候看见窗外的阳光了。在冥界的这段日子，我的眼睛似乎已经适应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阳光的照射，没有云，当然也就不会发生突然下大雨来不及收衣服的惨事，从这个方面来考虑，似乎长久的留在那里，也不算一件坏事。 ……好吧我承认，以上这段十分不靠谱的臆想，是在我醒过来的一刹那，突然蹦进我的脑袋里的。当然你们也会很轻易的明白，在我昏倒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我被司徒厉他们从冥界里带了出来，重新回到了10号私房菜馆中。 我的两侧脸颊都是火辣辣的疼痛，脑袋里嗡嗡作响，整个人仿佛是被放置在一个巨大的火炉旁。火焰已经把我烤的快变成人干儿了，偏偏好像有人按住了我的胳膊不准我离开，只能硬生生接受这样的灼烧。最糟糕的是我的脖子，我觉得它好像漏气了，有凉风顺着皮肤上的小洞一点点渗进血管里。 我费力地撑起身子朝四周看了看。窗外天已经蒙蒙亮，此刻的我，躺在自己那张杂乱不堪的床上，不远处，胡沁薇缩在一张堆满了衣服的单人椅中打瞌睡，司徒厉背靠墙壁坐在地上，缇月倚在他肩膀睡得正香。 有一瞬间我觉得有些迷茫，使劲摇了摇脑袋，然后，在阴司那个狭小的监牢之中所发生的一切，一点点像过电影一般显现出来。 所以，我还是失败了。我想尽了各种方法，把自己弄得一身是伤，可到最后。我拼尽全力想要去搭救的那个人，他却不打算跟我回来。老娘有那么神憎鬼厌吗？他宁愿被关押在阴冷潮湿的冥界地底，都不愿呆在我身边？ 全身的骨头疼得跟散了架似的，我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去倒一杯水，地上的司徒厉顿时睁开了眼睛。 “醒了？”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要什么吱声，别弄得好像我们虐待你一样，小爷可不想被人丢臭鸡蛋！是要喝水？” 我点点头。他了出去，片刻之后，端着一个玻璃杯走了进来。 “唐小姐。跟您汇报一下啊。”司徒厉把水杯递到我手里。“我们回来的时候，您老正在发烧，由于您身上的伤势去了医院我没法跟人家大夫解释，所以，我只能把你留在家中倚靠自己的力量给你医治。在小的悉心照顾下，您现在差不多已经退烧了，两边脸上各有一道淤痕，是被那个戏魇打的。脖子上有三四个小洞，也是被戏魇用指甲掐的，另外……” “你……”我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好像被烟熏过一样。粗嘎得不似人类，连忙吞下去大半杯开水。道，“你用不着这样吧，每一句话都不断提醒我在阴司发生了些什么事。我知道这次我是真的一败涂地了，我再也没招了，你满意了吗？” 他眉毛微微跳了一下，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时候面对现实，比明知不可能而为之要好得多。你尝试过，努力过，这样就够了，剩下的事，根本不是你能控制的。你要是聪明的，就该把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全都忘得一干二净，没事躲起来哭两声也就罢了，别再心心念念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到了今天，这已经毫无意义了。” “我又没说什么，你犯不着这样絮絮叨叨啰嗦一大堆。”我瞪了他一眼。 其实我似乎并不怎样难过，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或许他说得没错，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之前在冥界乐平说的那番话看似决绝，但我很清楚，他不过是为了我好，不愿让我纠缠在这件事之中不得安宁。留在那里，这是他的选择，我应该松手的，但是要做到这一点，真的不太容易。 司徒厉走过来，动作粗鲁地扳开我的脑袋，检查了一下我脖子上的伤势，道：“还行，没伤着筋骨，那个戏魇，总算还知道分寸。唐双喜，其实你心里应该明白，以她的能力，要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她一再留余地给你，你也该懂事点。说白了，大家各为其主，根本也没有对错之分。” “你到底还要唠叨到什么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了，声音大了一点，顿时又是一通咳，“总之，你的意思就是从今往后都不再帮我了对不对？我就是个废柴，没有你的帮助，我去不了冥界，救不了人，你以为我还能干嘛？” “这就对了。”他微微一笑，“天亮还早，歇着吧，我去熬点驱邪汤。一会儿等沁薇和缇月醒过来，你们都得喝一些。咱们在冥界呆了这么长的日子，身体里不知聚集了多少阴寒鬼气，还是小心点好。”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我躺回床上，瞪大了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 当年乐平出车祸，我爸妈本想关掉这间私房菜馆回老家，是我退了学，坚持要一个人将它扛下来。我和乐平所有的记忆都在这里，我妄想着，说不定他变了鬼，有一天还会回来瞧瞧我。可是原来，他将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在我身边存在了一年多。 如今，他已经决定了要留在冥界，永远不再回来，我忽然觉得，这个私房菜馆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这个城市对我来说，也失去了意义。 ---- “喂，司徒，你来看看好不好，双喜脖子上的伤口皮rou都翻出来了，真的没关系吗？” 两个小时之后，天大亮了。胡沁薇从椅子里醒过来，好似全身酸痛地站在地上活动了好半天，然后。扑到我床边将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还把我的睡衣都撩了起来。 “你干嘛？”我赶紧摁住衣服下摆。 “嘁，咱俩都是女的，怕什么？我就是想看看那个戏魇有没有伤到你的胸啊！啧啧，本来就够平的了。要是……”见我眼睛里都快喷火了，她赶紧截住话头，扭头冲着门外喊道。“司徒，你动作快点，她伤口这么狰狞。我看上一眼腿都软了。你就不能给她包起来？” 司徒厉皱着眉头端着几碗驱邪汤从客厅走了进来：“嚷什么？我说过了，她这是皮外伤，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好得比较快。” “那……她脸上这两块疤怎么办？”胡沁薇担忧地又看了看我，“被那个戏魇打得右眼下划出一条大口子，左脸也肿了，该不会破相吧？” “你要是这么担心，可以干脆娶了她，反正我老早就怀疑你们俩了。”司徒厉没好气地将碗塞进她和缇月手里。然后坐到我床边，舀了一勺冒着热气的汤水送到我嘴边，“快点喝。让小爷伺候你，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这个人说话永远都不留口德。明明满眼睛都是善意，就不能适当的表现出来一点吗？这样很得罪人的好不好！ 缇月抿了一小口汤，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亲爱的师哥，想说什么，最终一句也没说出来，默默地退了出去。 我知道这孩子八成是吃醋了，可是，我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安慰他。 见他们都把汤喝得差不多，司徒厉不耐烦地摸了一下我的脑门，确认我已经退了烧，刚嘴里骂骂咧咧地端着汤碗要出去，却被我叫住了。 “司徒厉，沁薇，那个……我有个事情想跟你们说。” “干嘛，你还想继续发疯？这次又想出什么新招了？沁薇别理她，这女人就是被你们给惯的！”司徒厉扔下一句转身又要走。 “哎，不是的，你听我说好不好？”我现在说句话都费劲，发出来的全是气音，他就不能暂时对我好一点吗？ 他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我叹了口气：“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虽然我不甘心，但是我答应过你们这是最后一次，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也不想再让你们为了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赴险。” “总算你还说了一句人话！”司徒厉抬头看天唠叨了一句，被胡沁薇劈手打了一下。 “双喜，咱们是朋友，如果你只想说这些，那么你不用再说下去了。”她一边说，一边按了按我的手。 我摇头道：“别着急行不行，让我说完。也许你们会觉得我这个决定很仓促，但是事实上，在去冥界之前，我就有了这个想法，如果这次我没法子把乐平救回来，那么……” “那么你就要去死？可别拉上我！”司徒厉很欠揍地接嘴道。 “哎呀，你就不能听我说完？”要不是没有力气，我真的想跳起来狠狠揍他两拳。 “好好，你说你说。” 我道：“我爸妈年龄也大了，我这个做女儿的，老是不陪在他们身边也不是个事儿。现在我也算了无牵挂了，所以我打算，把这间私房菜馆关了，回墨染镇开个小饭馆什么的，一来可以照顾我爸妈，二来，那里青山绿水的，人心情也会好一些。所以……” “啊？你这就不要我了？”胡沁薇一下子跳了起来，“我没有独立生存能力的！” 我白了她一眼：“我没说不带你好吗？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墨染镇就是了，反正我爸妈喜欢你，白养着你也高兴，就怕你嫌那里的生活闷。” 她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我这辈子就讹上你了，你走到哪我跟到哪。反正时桐那家伙又不受地域限制，我在哪都是一样。” 我点点头：“至于司徒厉，你……” “你还想给我安排出路？”他皱紧了眉头，“小爷爱去哪就去哪，用不着你cao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