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升迁
红丝的样子让玲珑想起刚进宫那会儿的杏花,那时杏花也做过一阵子富贵大梦,羡慕得宠的年轻嫔妃能穿上华丽的衣服,有一次在御花园她和玲珑差点撞到当时得宠的赵御女,两人都被个太监责骂,杏花吓得不轻,后来连她那些做梦的胆都吓没了,从此兢兢业业在她的绣娘之路上埋头努力,好吧,至少玲珑离开尚服局时,杏花还在为成为一名绣娘努力。 年轻女子处在宫廷这样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世界,难免有些柔情春梦,不过杏花当初的梦朦胧小清新些,红丝的梦危险重口些。 那晚红丝很晚才回来,大家都差不多休息了,她回来的时候谁也不看,低着头径自上床。 第二天她还是蹲在最靠门边的小炉子面前。可惜她的等待怕是要落空,九皇子成亲后,皇帝也渐渐多派了许多差事给他,毕竟成了家也该立业了,皇帝也没让儿子继续游手好闲,先前南方治水的差事,本是睿王挑着大梁,后来睿王去了,现在皇帝就把这事派给了九皇子。因此皇子比从前忙碌许多,莫说红丝是见不到他,连九惠妃和皇子妃也难得与他多见几面。 皇子妃听闻惠妃爱捣弄胭脂水粉,她从前不会这些,如今除了在惠妃跟前立规矩,侧殿那边杂事也不甚多,她清闲下来,便时常到香寮来向宫人们请教制胭脂水粉的方法,也算投惠妃所好。 一开始香寮里的宫人都很紧张严肃,不过几日,大家发现这位皇子妃娘娘性情温婉平易近人,即便对玲珑这等粗使宫人说话都挺客气,请教起制作胭脂花粉方法也非常谦和,没有半点颐指气使的模样,给人感觉比惠妃身边的女官还亲切些。见皇子妃端庄得体,不是会刁难宫人的,大家才稍松懈。 惠妃知道皇子妃最近常爱到香寮,特地叫白檀跟着伺候,说若有什么想要的缺的只管拿着,若有宫人怠慢就让白檀直接告诉她,她会亲自处罚。这般让香寮宫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侍奉。 皇子成亲前泽兰极少到香寮来,现下也时常到香寮随侍在皇子妃侧旁,还有皇子妃自己带来的一众丫头婆子簇拥,即便惠妃不来,香寮里也好不热闹,这位皇子妃当真能担得起金尊玉贵四个字。 九皇子清早出去,陶氏给惠妃请过安就到香寮来,随意拿起一个上面贴有写着“珍珠粉”三个字纸条的瓷盒,打开一看,里面排排放着十几只小棒子似的东西,笑道:“这个我在家里也爱用,香寮里也能制么。” 白檀道:“咱们这儿寻常能见的胭脂花粉能制,不能见了也能制。娘娘爱研究些古方,多有增删改进,所以说外头制不出的,我们这里也能制。”白檀说得有点得意。惠妃娘娘对各式各样养颜美容之道可谓了如指掌,内廷嫔妃无人能及。 陶氏身边的丫鬟含巧颇伶俐道:“惠妃娘娘真了不起,连古方上的胭脂花粉也能制出来。” 泽兰瞧了一眼陶氏手中的小盒子,问道:“常用这‘珍珠粉’却不知怎么制得?”她虽曾是惠妃身边得力的女官,却不太谙于制胭脂花粉之道,惠妃身边没有几个人不是随便一问就能说个头头是道的,可她被调去九皇子侧殿的年月早,且确实不善于此,故有此一问。 白檀还未回答,陶氏先道:“这个我倒是知道。”见白檀面露惊讶地表情,陶氏又道:“我在家爱用这个,在书上看过。” 玲珑此时正抱着炭篓子走到近旁,瞧见陶氏手里那个写了“珍珠粉”的小盒子,听见泽兰问,一时也起了好奇心,故意放慢了脚步拖拖拉拉听陶氏讲来历。 陶氏从盒子中取出一支小棒子,轻捻把头头向掌心,一小撮带着淡淡红色的花粉落入她莹白如玉的手掌中,以手轻匀开在掌中细看,方道:“这里头紫茉莉花粉是一定有的,应当还有珠粉和鹰条白和……银粉,这银粉我听说多用了不好,我在家里是不加这个的。还加了朱砂,”陶氏轻托着嗅了嗅,“闻着这味儿,应当有麝香和白芷,”顿了顿,陶氏朝白檀眨眨眼,“我说得对不对?” 白檀以帕子掩唇轻笑,连声赞道:“正是正是,皇子妃不愧是会读书的人,比我们有见识多了,才一闻一看就能把所用材料说得差不离。这珍珠粉先取的自然是紫茉莉种子里的粉,这算一份;再取白坯土、白芷、珠粉、银粉、鹰条白、金箔、银箔、密陀僧、朱砂和着白芷、龙脑冰片、麝香,统统研成细末,这又算一份;取上等胡粉,放到玉簪花的花苞中,放到火上蒸,直到花瓣变成青黑色,再把花苞取出将胡粉倒出,此作第三份。最后这三份合为一,装入玉簪花中养着,就成了皇子妃现在看到的珍珠粉了。”白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娘娘素来爱用珠粉和米粉,只因觉得像这珍珠粉一般里面加的银粉和胡粉多用不惯,刚才皇子妃说在家所用珍珠粉中是不加银粉的,想必有他物代替,回头皇子妃告诉娘娘,或又能改进一些,娘娘定然会高兴的!” 陶氏听闻惠妃会高兴,心中也欢喜,想不到在家中闲看些书琢磨的小玩意儿居然能在惠妃面前派上用场。 含巧道:“皇子妃若能为娘娘改进新方有益那是再好不过。既然要侍奉在娘娘身边,自然要对娘娘有助益,知道娘娘的喜好,能让娘娘高兴,才算替皇子在娘娘面前尽孝啊。”含巧一边说一边拿眼瞟站在陶氏身后的泽兰,泽兰脸上顿时不好看起来。 陶氏对宫人宽厚不下于惠妃,可她身边这个陪嫁丫鬟却是个个伶牙俐齿的,这含巧就算一个。含巧自幼跟在陶氏身旁,事事以陶氏为重,她知道九皇子婚前便有个通房泽兰,婚后见陶氏处处礼遇泽兰,很是替她家姑娘委屈,认为陶氏因泽兰是惠妃的人才不得不忍让,姑娘能忍,她却不能,因此时常借机讥讽泽兰。 陶氏怎会看不懂自家丫鬟和泽兰之间的那些弯弯道道,只是这会儿听含巧提起九皇子,又连番被人夸,有些羞涩,泽兰站她身后,她没注意到泽兰脸色,只含羞笑笑。
这时外头有人通传:“殿下到!” 这可真真稀奇,自从被皇帝派去接管治水,九皇子每天不到天黑都不会回漪澜殿,今天天色尚早,他居然提前回来,还跑来香寮。 陶氏眼睛一亮,即刻要出去迎,蹲在门边的红丝听见也仿佛被触了电一般,也不看看场合,竟然要起身向外探,玲珑叹口气抱好炭篓子打算快步远离现场。 眼角瞥见一抹粉色划过,玲珑迟疑,可就是这一下迟疑,她看见红丝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形不稳超前踉跄了两步,一脚就踢到了烫在炉子上的小锅,小锅向门口那边倾去,里面全是guntang的液体。 而陶氏就在门口的方向,眼看肯定避不开,玲珑未多想,丢开炭篓子大步上前,顾不得什么冒犯不冒犯,扯住陶氏的袖子就往回带,她身边的含巧也反应过来,把她向里推了一把。 结局比较坑……玲珑,因为惯性和含巧的一推,陶氏的身子撞在玲珑身上,玲珑猛退了几步又撞到架子,最终致使架子上几个放在边缘的瓷盒砸下来摔得粉碎,玲珑没被砸到也没跌坐到碎片上,可左手手背不知是不是被飞溅起的碎片刮到,居然见了红。 锅子滚到一边,陶氏东倒西歪,玲珑坐在架子前手上刺目鲜红,地上散落着瓷器碎片和灰灰白白的东西一片狼藉,九皇子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微微一惊,忙去扶陶氏,其他宫人都焦急围了上来,朱姑姑惶恐上前,见陶氏没事,先松了口气,然后立马换了张脸,揪着红丝的耳朵道:“没用的东西,怎么当差,这样不小心若是伤着了皇子妃如何是好!” 接着一通呵斥,陶氏受了惊,脸色有些发白,白檀皱着眉头道:“姑姑要训人待会儿再训,还不快差人去请御医来!” 红丝才抽抽搭搭从朱姑姑的手下解脱。玲珑瞪大眼睛看着人们来来去去纷沓的脚步,刚才她分明看到好像是谁绊了红丝,寻到那抹可疑的粉色沿着裙边向上望去,玲珑看见泽兰凑在陶氏身旁一脸关切的模样。穿粉裙的人是泽兰! 后来红丝因这件事被朱姑姑打发出香寮,玲珑手上伤口颇深,那天就流了好多血,却意外因祸得福,因及时拉了陶氏一把究主有功,被调出香寮进了主殿,身份也不再是干粗活的宫女。 因红丝因此被罚时竟除了被吓得脸色惨白再无其他反应,玲珑特别询问她当时有没有被绊倒的感觉,红丝却说她当时只觉得脚上麻得很,大概是蹲得久了骤然站起来才会身形不稳,以至玲珑也不敢确定红丝到底是不是被绊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