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错?打!
落阳余晖在狭窄的河道表面拖出暗红,双桥镇得以成名的双桥跨在河上肃穆得如同两道犹自带血的铡刀。 经了前两天的秋雨急,最终将汇流入沱江的小河水位涨了不少,以至于河边伸着长杆的捞尸人毫不费力地就又从河中钩出具兵甲整齐的尸体。刚被打捞上来的尸体很快就被抬到一处集中地,按着被辨认出来的衣着,归入了生前所属的阵营。 在几日前稀里糊涂不知谁打谁的混战中,能留下囫囵个儿尸身的兵已然算是幸运,有些更糟的估计早就随水漂进了沱江里。 依旧是由几家组成的善后队伍,没有了在沂山会盟时的亲热,也无开打时的狠戾,只是相互审视而又戒备地盯看着对方,手中暗捏着的武器片刻不曾放松。 “按上面意思清点好,各家就都把各家的领回烧埋,不得延误!”,有将官高声喝着命令,也是含糊地称着上面,不敢再提了“沈帅”二字。 今日是泰业十一年的十月初三,沂山会盟共奉的主帅沈约本尊就带着中军驻在双桥。 沂山会盟,沈约踌躇满志。而夏口城外分兵,他统帅着各家主力击退了将皇帝都逼走了的黄胄军更是自觉声名直升云巅。拔军回马,西北方向以伪楚为首的反贼似乎也为威名所慑,只抢了个运河集粮的平义仓,不敢再前半步。 沈家尽收允州,将江北这块肥rou纳入囊中本当十拿九稳,可不曾想偏偏就在只是博名揽才的小镇双桥栽了个大跟头。昨夜,沈约领着大军冒雨赶到双桥,就已晚了一步,看到的只是次子沈青的尸体。 可沈家偏又无法行了任何复仇的举动。 双桥水军大营的将台中央,端坐帅椅的沈约如同一束被风吹得快自燃的枯柴,鞍马劳顿再加了失子之痛让他赤红的双颊陷成洼地,颧骨高隆,更衬着一双紧盯着台下行刑的眼睛硕如铜铃。 与前面已执刑过的普通将官不同,这一次一字排开的三组杖刑,格外引人注目,噼啪噼啪的板子一记一记打得结实而脆响。 监刑官是穿着银亮铠甲却未带盔的萧泽,发髻系金带,冷面凝沉眸,嘴里的报数声清晰平稳,“二十九……三十。董栩、崔暠三十杖毕。三十一、三十二……四十九、五十。萧泓五十杖行刑毕。” 声方停,萧泽看都没看被拖下去的受刑人一眼,径直稳步返身,立到了沈约的跟前拱手回报道:“沈帅,双桥内哄之过尽已罚过。不知大帅还有何吩咐?” 内哄之过?有何吩咐?沈约抬起充血的眼睛狠狠地瞪上了萧泽平静无bō的脸庞。他的儿子死了,可现在听到的却是这样轻描淡写将一场血腥混战认作娃娃们的游戏失手。 “沈帅!孩子们血气方难免做错,罚也罚了,打也打了,不如就此抹过既往不咎?”,坐在沈约右手边,方脸短须的崔颉轻声建言,立时引了其他未伤筋动骨的几家点头附议。 主力军在外围与反贼直面拼战护持,只要稳稳当当保护着官员仕绅过渡的双桥镇是个领功易地。各家此前派来的主将实际都是明任暗护的小字辈,袒护着自家娃娃的事,谁也觉得是天经地义。 “我儿沈青难道就白死了!”,坐在椅上的沈约握紧双拳,面颈之上青筋狰狞。 “我家子义现在还昏mí不醒,生死未卜呢!他可是被沈青毒打的!而刚才你家的兵都亲口招认沈青是在打了子义回营之后被刺客刺死的!”,同幺儿白子义一样长着张讨喜圆脸的白昀愤然起身,暴跳如雷。 双桥混战中,最先挑起战火的是白子义不假,但是在他冲入水军营时就寡不敌众地被擒了,是大军齐来弹压之后才从营中搜救而出的。而被匕首刺xiōng而过的沈青,现在公认的结果是死于有意挑拨各家混战的刺杀。 “元寿兄!世侄吉人天相,您先莫急,莫急!”,一向几乎与白家穿同条kù子的董尧立即冲声上前抱住老哥,转头冷眼对沈约道:“死者已矣!沈云兴,你还是先想法子安顿那些被令郎劫来的人口,虽那些朝臣文官落魄待救,可沈家如此趁火打劫已足令天下寒心!” 原本说是双桥镇没了踪迹的人口最终还是水军营中搜出了大半,或死或伤,向世人宣告着沈青之死的咎由自取。现在,不管是在各家联合安排下已然南渡的官绅还是决意就留在江北的,都对沈家产生了强烈的质疑。 “各位世伯世叔,济民年幼本就不堪重任,现下更是脑子乱得没了主意。不如就讨个饶,明日一早,小侄就带军回了云州……”,在一群中老年捋袖挽衣的拉扯中,俊朗健壮的萧泓团团作揖,不劝架,倒是提前告知了要脚底抹油的打算。 “我们白家明天也走!不,今晚就走!董道方,我们一起走!” 萧泽沉痛离去的背影之后,接二连三的吼声响,一个又一个的“请辞”声声入耳。 沈家就凭打了两场所谓胜仗就想尽收了人心,问鼎天下?一抹清冷的嘲讽在嘴角勾起,萧泽脚下的斜影忽短忽长在身边扈从的严密护卫下,步履轻快…… 淡淡的药味扑鼻而来,一进室内就紧拧住眉头的萧泽终于沉下了步子,冷眼瞪向了一见他进来就迎了上来的齐衡。 本应主治但却被抢了活计的齐衡一脸尴尬,小声道:“六公子一被送回来,就被六奶奶抢去亲自诊治的。” 六奶奶!萧泽瞥了萧泓榻前正细心擦额拭汗的女人一眼,紧绷的面皮不禁一抽,但还是强压着怒火不敢在众人前发作。 该死的六奶奶!该死的周曼云!这名分还是萧泽来了双桥在沈约等人面前强力认下的。一向听话的萧泓居然会在女人的哄骗之下于战时娶了她,礼数齐整。临阵娶妻娶回了早定婚约的未婚妻还是强要了路遇的美人,结果相类,xìng质不同,两者相害取其轻。 为了六弟的面子还有名声,萧泽捏着鼻子认下弟fù,但心中对说话不算话的周曼云恶感更盛。 “小六,你没事吧?”,萧泽立到榻边,闷声相问,象得了伤风一样带着鼻音。参与混战的人只打三十,除了娶妻但约束部下还算得力的弟弟被打五十,这样的责罚,在人前提建议的萧泽端着,但是sī下却觉内疚。 “哥!没事!”,趴在榻上的萧泓仰头咧起嘴而笑,居然还象是带着再来几下也无妨的没心没肺。
“谢天谢地!没有伤筋动骨,不过就是一片血rou模糊!估mō着不这么趴着十天半个月,好不了!”,兄弟友爱的戏码,看得曼云难受,鼻尖哼哼着尽带不屑。 “冷血无情的女人!”,弟fù轻慢的语气让萧泽皱起了眉头,喝向了眼前的女人。 什么嘛!冷血无情,本来是自己预备好要骂他的,却被抢了!曼云的嘴角方动,立即又温柔地放平了。低头盯住自个儿被男人捏住的小手,晃了晃示意着让他放心。 “收拾一下!明日四更开拔回程云州,伺候好他!”,冷冷地撂下一句,本yù在弟弟身边多留会儿的萧泽转身而出。越是关心萧泓,女人耀武扬威似的小动作就越看得他直犯恶心。 “曼云,谢谢!”,再捏了曼云的手到chún边轻轻蹭着,趴在榻上的萧泓轻声相言。 “我不是不想跟他吵,不过是知道吵不过!”,心知丈夫究竟是在谢啥的曼云索xìng踞跪在萧泓耳边,小声坦言道:“我应答的平静些,大哥会说我是冷血无情,可若是我扯着他哭闹要说法,他又会骂我愚蠢无知。左右横竖都是我的不是。” “曼云!”,萧泓嗔怪地抬身瞪了下眼,立时又扯起嘴角发出嘶的一声。 痛是真痛!行刑的兵士几家互相错开,虽说众目眈眈之下不敢趁机伤筋动骨伤人xìng命,但是人家也没给手下留情,皮绽rou开流了血是难免的。 “刚打了你!就又要让急行军走人,真是……”,曼云感同身受地痛出了几滴晶莹珠泪。 “大哥也为难!必须打给人看嘛!毕竟这次其他几家在双桥人死了不少,也就只有萧泓运气最好,不但据守本营部下几无伤亡,还顺带饶了个美jiāo娥!”,故作轻佻的食指轻抬起曼云的下巴,顶着冷汗的俊脸尽力地透出促狭笑意。 “得了吧!我明白!”,心痛地拿帕子压了压丈夫汗津的额头,曼云轻轻一wěn相抚,道:“不如你闭上眼睛睡会儿,反正到明日四更还早得很。 “一直陪我!还有,不许给我用mí药!你答应过的……”,撒赖的大男人攥着曼云的手,紧了又紧! “好的!不走!也不会用!”,周曼云的心一下子变得更软了。她真不知从前的一桩桩往事到底在萧泓的心底划下的是怎么样的伤痕?脆弱和坚强一样,实际在世间都没有明明确确地男女分界。 “曼云!大哥就算认得勉强但也总算是认了。还有他对你的厌恶不满,不过也只是因为疼我,你别跟他计较……” “我明白!真的明白!他也是越在乎你心疼你,才会觉得给你配个差劲的我,太委屈你了。就象从前的我,如果没历了我们这些事,估计待人也会跟大哥差不离……如果有天周恺硬要娶个我死活看不顺眼的弟fù,说不得我也会在后面给人使绊子,硬要拆了才好……” “你不会!你是最好的……” 年轻fù人温柔而又细碎的劝慰声中,男人原本隐带忧sè的双眼缓缓地合上,悠长的呼吸渐稳渐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