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春枝萌芽
白小三带着桂花糕来找麟儿的时候，小家伙正站在殿外，昂着头，叉着腰，门神般的矗立着。见白三来了，一溜烟的跑过来，一把抱住白三的腰，撒娇的叫：“白叔叔。” 白三面皮微微抖动了下，摸摸麟儿的头：“麟儿，叫白哥哥。” 麟儿巴着眼睛瞅他，白三晃了晃手里的桂花糕，麟儿眼睛里光芒四射，马上改口：“白哥哥~”声音绕到最后还打了个弯弯儿，白三一身的鸡皮疙瘩集体站立。 白三领着麟儿，麟儿手里死死攥着那桂花糕，俩人溜溜达达来了东殿的后花园。 这后花园没白三种桃树的后院占地大，却精细的很。院中坐落了一池荷花，绿的叶红的花，交相绽放，露泽欲滴。荷色淡雅，占满了整个池子，几乎瞧不见池水，周围用白玉栏围了，内嵌一座六角玲珑亭，涂了红漆，架在在荷花池上 。 白三原本是想带麟儿去那亭子的，兜兜绕绕顺时针转了一圈，却没找到进去的路，白三不信邪，又逆时针转了一圈，还是没甚发现，正踌躇间，一个声音从身后冒了出来。 “不用找了，那亭子确实没路进去。” 声音醇厚悦耳，白三回首，那人果然是夜梵。 夜梵今天穿了一件广袖长衫，亦是黑色，用银线钩边，纹了几朵繁云，环绕于身，腰间挂着那翠绿的玉佩，外面又披了件黑纱制的外罩，更显得风liu飘逸。 麟儿瞧见夜梵，两只粘呼呼的小手往白三袖子上蹭了蹭，几步就冲了过去，拉着夜梵的手不放，委屈道：“你都不陪我玩。” 白三耷拉着半扇沾了油渍的袖子，抽着嘴角看麟儿，刚才你奔向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个速度？ 夜梵抱起了麟儿，亲昵的蹭蹭他的脸，哄了几句，便交给了身后的染春。染春接了麟儿，退下了。 白三心里将麟儿从头到尾捏了个遍，面上还要装淡定，他朝夜梵拱了拱手：“五殿下。” 夜梵将白三拜下去的手肘托了上来，温言道：“日后见面不必多礼，麟儿还劳你多加照顾。” 言罢看着那池中亭，说：“这亭子是用硫石打得基甸，中间内镶了一颗火萤石，莲花池底又沉了块寒魄珠，两者气泽相斥，是以这亭子是悬在池上的。” 白三醒悟：“哦呀，怪不得我找不见路。” 夜梵偏头对他笑了一笑：“你想进去？” 白三点头道：“这亭子巧妙得很，若有幸身处其中，自当……” 话未说完，夜梵忽的伸手揽了白三，白三茫然间突然撞进一片结实的胸膛，一阵异香扑鼻而来，芬芳中透着一股清冽。 夜梵搂了白三在怀，低头在白三耳边道：“抓紧我。” 白三的耳廓几乎能感受到夜梵吐出的气息，温热而潮湿，白三脑中一片混沌，两手一合，搂了夜梵的腰。 夜梵低低的笑了一声，右脚轻轻踏了下地，带着白三轻轻松松的飞了起来。 白三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陡然轻了起来，身边景色慢慢退了下去，最终只剩下满塘粉荷轻舞，半池浮叶羞涩。 白三转脸看夜梵。 他本就比夜梵矮了半个头，此刻又被他抱在怀里，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夜梵半面侧脸，淡色的薄唇，坚挺的鼻峰，一双丹凤眼眼角微翘，勾人魂魄。 一阵天晕地眩，白三已被四平八稳的放在了亭中。夜梵放了白三，负手站在雕花栏杆旁，问白三：“这里景色如何？” 这亭子悬浮于空，略高于池面，站在里面便可将全园的景象尽收眼底，白三却没心思欣赏大好风光，眼睛溜溜的盯着夜梵，那颗原本就不甚清晰的脑袋，啪的一声，断了弦。 白三听见自己叫：“五殿下。” 夜梵回了身子看他：“嗯？” 白三听见自己说：“白三，日后可否唤殿下夜梵？” 这话一出口，白三便有些悔了，掩嘴咳嗽一声，又道：“殿下若觉得不妥，便是白三唐突了，殿下还望见谅则个。” 夜梵垂了眼帘，唇边笑意加深，单单吐出个字：“好。” 白三睁大了眼睛，忽然觉得四周的荷花开得越发娇鲜，荷叶开得越发圆满，池水微荡，荷香逼人醉。世间万物，都在这一声好中，染上了一层灵韵，泛着华泽。 。 打这以后，白小三三天两头的往东殿跑。 白三亲手折下了一芽儿桃花嫩枝，那小枝桠正是开到极致的时候，白三狠狠心，忍痛撅了下来，一路颠颠的跑到东殿，举到了夜梵面前。 将那桃花枝插在青花瓶中，放在窗台上，往左挪了挪，又往右动了动，完了走远了自己瞧瞧，觉得满意了，白三才问：“夜梵，你瞧瞧，好看么？” 夜梵半倚在靠椅中看书，眼神略往白三处瞟了瞟，勾勾嘴角：“好看。” 白三心疼桃花的心思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随着天边浮云消失飘散，一双桃花眼笑得眯成了缝。 一次偶然的聊天，白三从染春那里得知，麟儿特别喜欢吃桂花糕，实是因为随了夜梵。 夜梵爱吃甜食，量大且高频，就算在审阅文书，手边都一定要摆上一盘甜点，尤以桂花糕出现次数最多。 白三恬着脸，缠着染春教他做桂花糕。染春被烦的不行了，cao刀下厨，下米，搅拌，排形，蒸熟，出炉。小小的桂花糕被切成方块，颜色洁白，清甜爽口，桂香浓郁。 白三跟着学，下米，搅拌，排形，蒸熟，出炉。 染春看了看那溃不成形，支离破碎的产物，面无表情的说：“世事不可强求，有些东西也是要讲求天分的。” 白三仰天长啸，誓死不服。 经历了三个不眠之夜，白三拼了老命终于修得正果，捧着那盒初初成型的桂花糕，几欲老泪纵横，一路杀向东殿。 找到夜梵的时候，他正在池塘边赏荷。 白三顶着两个熊猫眼，直直奔到了他面前，拉着老脸道：“夜梵，你也来赏荷么？好巧啊。” 夜梵温文一笑：“好巧。” 白三的老脸厚比城墙，道：“时近晌午，午膳未至，夜梵想必饿了吧？喏，我这里刚好有些糕点，你有空尝尝看。”说罢抖着手把桂花糕递给了他，白三还特意用黑色礼纸包了那桂花糕，红绳拴住，打了个结，看起来很是精美。 夜梵单手接过桂花糕，笑道：“如此，多谢了。” 白三瞧着夜梵的笑颜，困乏疲惫的身心得到了莫大的安慰，立刻迎着春风，从新抖擞起来，阔步昂首的走了。 夜梵看着白三的一身藤黄色的长衫在庭院里几经周转，在一个拐角消失了。 夜梵回身，扬了扬手，指尖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曲线。 那盒桂花糕就顺着手指的方向抛出，复又落下，噗通一声砸进了水中。荷花枝叶乱颤，池水荡漾，激起了小小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