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春枝萌芽
三日一枝桃花芽，每日一盘桂花糕。白三魔障了般，将当年种桃花的坚毅淋漓尽致的洒向了夜梵。 夜梵也不恼，随他折腾，白三送来的物件照单全收，白三问喜不喜欢一律说好。 白三大受鼓舞，变着法的往东殿跑，今天说巷西边的梅花开了夜梵你我一同去看可好，明天带了一则玄黑砚台说这砚色泽剔透放你桌上我看着甚好。 小安将手中的托盘咣当一声摔在桌案，一脸的愤懑：“这没良心的白小三！天天拿了咱殿东西往东殿搬，胳膊肘往外拐！” 崔珏端起茶杯，用着杯盖将茶末撇了，抿了一口：“你最近火气不小，泡出来的茶都有些苦了。” 小安咬牙道：“气死我了！” 崔珏放下茶杯，笑得文雅：“那你就去将内院的桃花瓣扫扫，败败火气吧。” 小安无奈，只得哭丧着脸跑到内院扫桃花，将扫把当做那千刀万剐的白小三，舞得风升鹤起，剑影刀光。 待小安收拾的桃花瓣堆起有一人多高的时候，白三已经将东殿转悠的无比熟悉，达到了染春都自愧不如的境界。 就好比说，大殿内左起倒数第二根柱子略比其他的细了些；夜梵书房的书架上有本蓝皮封线册，上书阎主列传，里面包着的其实是人间盛行的一部义侠录，还是珍藏手抄本；再好比说，庭院里的一棵垂杨柳上，新搭了个鸟窝，只要这 里稍稍开了窗，雏鸟啾啾的叫声，便能丝丝透进屋里。 白三拉了麟儿的小手，就站在那棵树下，看那雌鸟哺育雏儿。 麟儿巴巴的瞅着，好奇的问：“白哥哥，那大鸟为什么要喂鸟宝宝呢？” 白三捏捏麟儿的小脸：“那是为了雏鸟可以更好的长大，母性使然，做娘亲的都会这样对孩儿。”白三顿了顿，又道：“麟儿以后还是叫我叔叔吧。” 麟儿歪头：“为什么啊？” 白三笑得一脸慈爱，因为你这么叫我，我跟你爹就差辈儿了，白三咳了一声：“暂且不论这个，麟儿的娘亲待你可好？” 麟儿低头想想，答道：“好，娘亲可疼麟儿了。” 白三的心肝一抖，面不改色：“哦~那麟儿的娘亲是谁阿？” 麟儿笑得一团天真：“染春jiejie。” 白三抖得更厉害了，颤声道：“什么？” 麟儿道：“染春jiejie呀，染春姐每天喂麟儿吃饭，待麟儿可好了。” 白三长舒了一口气，道：“错了，娘亲不单单会给你喂饭，还是生你育你之人。” 麟儿皱眉，思索了半响道：“麟儿没有娘亲。” 白三嘴角抽搐：“怎么会呢？世间万物皆有其母，麟儿也不例外。” 麟儿嘟着小嘴正要答话，忽的探头往白三身后望了望，瞬间喜上眉梢，张牙舞爪得跑了过去，扑入一个人的怀抱。 白三转身一看，立刻换下了狰狞的面孔，笑得颇为谄媚：“夜梵。” 夜梵抱着麟儿走了过去，问：“刚才聊得什么？这么开心。” 麟儿搂着夜梵的脖子，蹭蹭：“白叔叔问麟儿的娘亲是谁。” 夜梵戳戳麟儿嘟嘟的腮帮子，道：“麟儿没有娘亲。” 白三一愣，难道说，这前夫人，仙逝了？ 白三略整心神，正色道：“是白三唐突了，不过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麟儿又小，夜梵何不考虑再寻有缘人？” 夜梵挑眉一笑：“哦？” 麟儿在他怀里扭了扭圆滚滚的小身子，说：“主上，麟儿怎么听不懂？” 白三仗着自家厚比城墙的老脸，从容且淡定的说道：“佛曰：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白三以为，世间苍穹何其之大，人海茫茫过如烟雨，有缘人却难寻。若遇到了，就定要抓住。” 白三掩嘴咳嗽一声，继续道：“夜梵殿下风神俊秀，仪表堂堂，风华那个绝代，放眼地府又有几人可比？如今年华大好，仰慕者正多，夜梵殿下何不再寻佳偶，共叙良缘。” 夜梵低声道：“承你谬赞，哪来得那许多仰慕者。” 白三瞧瞧扇子：“非也非也，夜梵殿下华光普照，欢喜逐光者比比皆是，殿下不自知而已。”白三略顿，复又道：“唔，就好比说，在下吧。” 说罢白三一双眼直直的盯着那一窝雏鸟，仿佛那是一窝于烈火中涅槃重生的凤凰，展着翅膀，甩着尾翎，傲栖枝头。 看了半晌，白三身子忽的一僵，猛然转过头来，指着麟儿问夜梵：“麟儿刚才叫你什么？？” 夜梵正看着白三，一双黑瞳深不见底，夜梵略勾了嘴角，动了动唇，白三听到他说： “好。” 白三脑筋打了个结，一时反应不过来，茫然道：“啊？” 夜梵说：“白三公子形容倜傥，自成一派风liu，人也风趣，既然你有此意，如此甚好。” 。 殿门外，白小三坐在台阶上，双手拄腮，眉目含情，思绪纷飞，笑得婉转。 灶台前，白小三捧着盘桂花糕，糕点凉爽剔透，白三桃颜带暖，笑得含蓄。 桃树下，白小三面如春风拂过，向着东边眺望，上露八颗，下齿不露，笑得圆满。 白无常躲在远处，既惊且恐的看着白小三，颤抖着问染春：“小三儿怎么……怎么变这样了？” 染春叹气道：“你刚回来，不知道也正常，白三自打跟了五殿下，就这样了。” 白无常一口气没提上来，几欲岔道：“白三，白三跟了五殿下？？” 染春拍拍他后背：“你别激动，大家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白无常深深地震撼了：“何止是不可思议，简直是灵异啊！” 可事实就是如此，白小三那番连自己都没报希望的告白，却得了夜梵垂青，白小三最近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麟儿的身份白三也搞清楚了，原来麟儿不是夜梵的私生子，而是那头忠心不二的小麒麟，最近到了年岁，幻化成人，但因着之前陪夜梵睡了三百年，功力不足，只能幻化成个小娃娃。夜梵说，等日后气力足了，小麟儿成长会很快。 麟儿头次变人，看着什么都甚为新鲜，织秋喝口水的功夫，就从东殿一路晃荡到了桃树，这才遇见了白小三。 白三知道了那前夫人完完全全是子虚乌有，空空想出来的事儿，只觉得清风吹拂，青草依依，鸟语花香，通体舒透。 。 东殿，书房内。 崔珏穿了一件月牙白的长衫，站在桌前，夜梵依旧一身黑衣坐在桌后，一只手放在案上，指尖一起一落，哒哒的敲。 崔珏道：“白无常已查到了噬魂珠的所在，是琴州的南乌镇。” 夜梵点头，道：“好，我近些日子就起程，地府的事还由你代劳了。” 崔珏道：“殿下此番去凡间，还当事事谨慎，噬魂珠不似他物，殿下定要将之平安取回。” 夜梵笑笑：“不过去拿个珠子罢了，崔判官怎的对我如此不放心。” 崔珏垂首：“是我多心了，只是噬魂珠事关重大，还望殿下小心。” 顿了一顿，崔珏又道：“还有一事，最近白三……” 夜梵皱皱眉，打断了他：“我有些累了，你退下吧。” 说罢起身往内室走，崔珏未动，道：“殿下。” 夜梵还是径直走过，将将开了门，崔珏上前一步，伸手将门关上，转头看着夜梵，唤：“小梵。” 夜梵转脸与他对视，崔珏的眼眸呈琉璃色，润秀透明，一如当年。 那一年的夜梵还不是冥主，崔珏也不是判官。 小小的夜梵和已成少年的崔珏站在一起，个头才跄跄到他胸口，崔珏须得弯着腰，才能和夜梵平视。 那时崔珏还未曾束发，只将一头墨发拢在身后，挽了个结，那些松散的碎发就随意散在脸旁，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色如莲花。 崔珏的笑很温和，他端了一盘桂花糕，看着小夜梵，说：“小梵，要不要吃桂花糕？” 小夜梵睁着大大的眼睛，那是第一次有人肯和他对视，他记得那人琉璃若斑的眼睛，记了很久。 崔珏说：“小梵，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那人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夜梵挑眉扬声道：“哦？” 说罢眼神一错，正飘到窗台上摆着的青花瓷，一枝桃花，斜斜歪歪的插在里面。 夜梵唇边的笑更深，略显邪魅：“是他自来招惹的我，怨不得我。” 说罢一掌拍开了门，提步离去，崔珏未动，站在原地，长眉暗锁。 门扉被撞的大开，扇舞起一阵风，吹得那枝桃花*乱颤，最终两三瓣桃色凋零，顺着窗口荡出去，留不下半分痕迹。